第61章 終局
第61章 終局
二人歇息片刻, 便起身往小次山深處走去。
餘望問道:“雲輕舞說過毀了厭朱鏡後要怎麽辦嗎?”
“她肯定也不知道,不過我猜,也許需要在這裏打敗朱厭才能出去吧?”江月明搖搖頭,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他知道隐者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他只是毀了厭朱鏡,靈珀還是完好無損的。
若是隐者拿着靈珀跟着進來了, 事情就複雜了。
果然, 壞事禁不住多想。
小次山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 厚重的烏雲如鉛塊般壓了下來。
緊接着, 悶雷般的咆哮在山谷中炸開,“咚咚咚” 的步伐震得大地都跟着搖晃。
“朱厭…”江月明下意識地擡手擋住餘望。
餘望直接拉住江月明的手:“等待會打敗它, 我們一起回家。”
朱厭的身影逐漸從遠處顯現, 其狀如猿,白首赤足,普通人不過它一只爪子的大小…
“你們以為毀了厭朱鏡就能阻止本座嗎?只要五塊靈珀在, 本座依舊能控制朱厭!乖乖過來吧,阿餘。”隐者站在朱厭背上,眼中癫狂盡顯,“你應該覺得榮幸, 能用生命來延續本座的價值。”
“你別這麽叫我!”餘望低吼道,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江月明能叫,本座為什麽叫不得?”
江月明眼中的心疼勝過憤怒:“餘君竹,你真的可以連親生骨肉的命都不在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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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者笑得更加癫狂:“親生骨肉?他的命是本座給的,現在收回來有什麽不對?”
說罷,隐者将五塊靈珀抛至半空, 五種浮光融在一起,朱厭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江月明迅速橫笛于唇邊, 笛音如破曉之鐘,直沖天際。
陰沉的天空中風雲變幻!
百鳥從四面八方疾飛而來,鷹隼當先,雀鳥随後,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向朱厭。
朱厭很快在隐者的操控下穩住身形,巨爪帶起陣陣腥風,天空中羽毛紛飛。
“就這點本事嗎?入歸鳥的絕境之力不舍得拿出來看看?”
笛聲跌宕起伏,百鳥迅速形成“羽牆”,在百鳥掩護下,餘望朝着朱厭疾掠而去,長刀帶起寒光,看準時機,狠狠砍在朱厭的腿上。
朱厭吃痛,身軀猛地一震,半跪在地,怒吼聲直接将餘望震飛出去,随即擡起巨爪向餘望揮去!
“阿餘小心!”
江月明身形暴起,旋身擋在餘望身前,竟用纖細的竹笛生生撐住了朱厭的巨爪!
陣陣重壓襲來,江月明嘴角的鮮血不斷往外湧,雙腳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月明!”
餘望咬牙從地上彈起,長刀帶着破風之聲伸到那巨爪之下,相接的瞬間,濺起火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餘望生生将朱厭的巨爪挑起,攬住江月明向後掠去!
“別白費功夫了,再強也不過是凡人之軀。”隐者俯視着二人,“江閣主,你把他交給本座,本座可以饒你不死。”
江月明抹去嘴角的血,擡手将餘望護在身後:“做夢!”
“他對你就這麽重要?”隐者的聲音帶着嘲諷,“把他交給本座,等本座續上壽元,或許我們共享這天下,也不是不行,他總不至于,比這天下還重吧?”
“別說天下!這世間的一切!在我心裏,都比不上一個他!”江月明的聲音穩穩矗立在狂風中。
隐者似乎有些不解:“可他活着,遠不及你活着有意義,不值得你用自己的命護着。”
“意義?你懂什麽叫意義?他對你來說或許沒有意義,但于我而言,就是全部意義!他是最好的阿餘,他值得!”
餘望只覺得心髒開始劇烈震動,他從未見過江月明如此激動的樣子,更沒想過竟是為了他…
他已經習慣了被人忽略,哪怕坐上了無相山莊莊主的位子,也幾乎沒人知道那張面具下面是他…
原來被人珍視的感覺是這樣嗎?
怎麽會有點想哭?
趁着隐者分神,江月明将全身內力灌于笛中朝着隐者射去。
金色流光割破空氣,發出陣陣爆鳴,隐者閃避不及被擊中肩膀,從朱厭身上狠狠摔了下去。
“可惡!”
隐者面色陰沉,用指甲在自己手腕上輕輕一劃,鮮血緩緩滲出。
他将流血的手腕湊近嘴邊,念念有詞,那聲音如同冰冷滑膩的毒蛇,鑽進餘望的耳朵。
只見餘望忽然抱住腦袋,青筋暴起,“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
“阿餘,怎麽了?”
“疼…好疼…啊…啊…”
餘望緊緊抓住江月明的袖子,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
江月明對着隐者吼道:“你又對他做了什麽!!?”
“他體內的毒本座養了十幾年,總算是派上用場了,原本不想讓他這麽痛苦的,可誰叫他不聽話,不願意到本座身邊來,沒辦法…總之,現在解決你,一切就回到正軌了。”
江月明脫掉披風蓋在餘望肩頭,朝着朱厭的方向掠去。
在這等兇獸面前,任何攻勢都無異于蚍蜉撼樹。
他根本近不了隐者的身,血跡漸漸滲透了衣袍。
這樣下去根本沒有活路。
江月明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将笛子送到嘴邊,吹起一曲之前從未吹過的曲子。
曲調如澎湃江河,天空瞬間變色!
鶴唳聲劃破長空,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劍直插雲霄!
白色浪潮從天邊湧來,俯身朝着朱厭沖去。
靈珀在隐者的操控下開始旋轉,周身的浮光逐漸變黑,如洪流般湧向朱厭。
朱厭愈發狂暴,潔白的羽毛如雪花般散落,夾雜着仙鶴凄厲的叫聲。
江月明雙眼通紅,淚水重重滴落在竹笛上。
若是當年便知道與神鳥結緣要面對這樣的結果,這功法不練也罷…
眼見江月明落了下風,隐者不顧一切地加強對朱厭的操控。
朱厭龐大的身軀開始急劇膨脹,肌肉如山巒般隆起,眼神中原本的兇狠完全被癫狂取代。
緊接着,隐者好像發現了什麽問題,面色一沉,忽然收回了懸浮在半空的靈珀。
為時已晚!
朱厭失控地朝着隐者撲去!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一個彩裙女子飛身而出,擋在隐者身前。
長劍出鞘,斜斜插入朱厭巨爪與地面間的狹小夾角,巨爪折斷長劍,朱厭向後退了數步。
伴随着強大的反震,雲輕舞只感覺五髒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
灑在彩裙之上,宛若紅梅。
她緩緩倒在隐者面前:“尊主,停手吧…”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隐者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驚慌失措:“你…”
“咳…尊主…我不知道當年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但你救我,我得還…”
無論隐者做了什麽,對雲輕舞來說,他始終是在那個寒冷冬夜,救過她命的人。
朱厭已經完全失控,伴随着陣陣怒吼,小次山的岩石不斷滾落。
再不想辦法離開,所有人都會被埋葬在這裏。
江月明不再有絲毫猶豫,整個人飛身而起。
笛聲在空氣中橫沖直撞,金光如星河般流轉不息!
二者相互交織,江月明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身姿挺拔的仙鶴。
潔白如雪,一抹朱紅點綴在頭頂。
這便是“入歸鳥”的絕境之力。
沒想到毀了厭朱鏡,卻還是會走到這步。
餘望被笛聲喚回意識,擡頭看到那只仙鶴,頭疼得猶如要炸開一般。
記憶奔騰着湧入腦海!
他終于想起,那些在竹山的日子,那些和江月明在一起的日子,那些他是“阿餘”的日子。
五年韶華,兩千朝夕,似繁星隐于霧霭,黯淡了歲月長天。
幸有靈犀一點,撥開迷霧荊棘。
那時,他經常見不到江月明,陪着自己的就是這只仙鶴。
他從未想過,原來它就是他。
原來江月明所說的,不能以真實樣貌示人,是這個意思。
仙鶴口中吐出的道道金光化作繩索,如靈蛇般纏繞住朱厭。
從四肢,到軀幹,再到頭顱。
朱厭的身體開始緩緩下沉,那股無形的力量拉扯着它。
終于,地上出現了一個圓形法陣,朱厭一點點沒入法陣之中。
完全被吞噬後,紅光直沖雲霄,随後漸漸收斂,化作一道印記,深深嵌入地面。
“不!不要!”隐者近乎癫狂地伏在印記上,怒吼,“江月明!你為什麽就要和我過不去!!!”
嘹亮的鶴唳響徹天際,仙鶴又吐出幾道金光将隐者也困在了印記中。
随即緩緩落下變回人形,對着法陣說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就一起留在這吧。”
只因為他和餘望流着同樣的血,江月明最終還是沒有要他的命。
小次山震動得越來越厲害,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出口。
餘望踉跄着過來扶住搖搖欲墜江月明:“月明,回家了。”
離開小次山後,餘望只見眼前的人忽然噴出一大口血,徑直向後倒去。
“月明!”餘望連忙将人接住,跪坐在地上。
“堅持一下,我帶你回去療傷。”說着,餘望就要扶着江月明起來。
“不用了…阿餘。”江月明虛弱地拽住餘望的手,“有點冷,再抱抱我…”
這就是“入歸鳥”的終極秘密。
用自身承載結緣神鳥的全部力量,同歸于盡。
歸鳥。
當年,沈飛掌門也是如此。
“什麽意思?什麽叫不用了?你說清楚!”餘望緊緊攬着江月明。
實在動用了太多內力,江月明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他摸索着找到餘望的臉頰:“阿餘…別哭,咳…我,我就是累了,咳咳…可能需要休息。”
鮮血從江月明口中汩汩往外湧,餘望不停地擦着,袖子衣擺一片通紅:“怎麽回事…怎麽止不住…月明,你別,別留下我,月明,別…”
餘望發瘋般緊緊抱住江月明,可他卻忽然發現,江月明的身體似乎開始變得透明…
他下意識收緊雙臂,可雙手卻穿過了那漸漸虛化的身體,只抓到冰冷的空氣。
“不要!不要!月明!江月明!你騙我!你怎麽也騙我…你別走,你別…月明!月明!!啊!!!”
餘望伸手徒勞地抓着,可那身影卻越來越淡了。
“阿餘…信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江月明的聲音細若游絲,卻像重錘般狠狠砸着餘望的心。
“月明…月明!啊!啊!!不要…”
餘望重重跪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顫抖着。
人悲傷到極致時,其實是有些麻木的。
淚水不自覺地往外湧,喉嚨卻如同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根本發不出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啊,不是說好以後慢慢補給我…不是說以後還要待我最好嗎…”
餘望雙手握拳,用力地捶打着地面,一下又一下,鮮血染紅了雙手。
可他仿若毫無知覺,依舊重複着這個動作,拳頭逐漸變得血肉模糊。
遠處,風西南和程星河帶着一衆弟子趕了過來。
“莊主,你們沒事吧。”風西南焦急問道,“隐者的人我們已經全部清理了,你們怎麽樣,師兄呢?”
見餘望一言不發,風西南有些慌了:“發生什麽了…師兄在哪?”
“月明…不見了…”
餘望定定看着地面,明明剛剛就躺在這裏的,怎麽就不見了呢…
程星河抓住餘望的肩膀,使勁搖晃着:“什麽叫不見了!?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不見了…我不知道,就是不見了…”
那雙明亮的淡灰色眸子此時一片荒蕪,餘望盯着江月明躺過的地方,那裏有一根潔白的羽毛。
他顫抖着撿起羽毛:“你從不食言,你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