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顧慮
第52章 顧慮
幽隐書院。
雲輕舞剛推開房門, 便被一個沙啞的聲音吓了一跳。
“去哪了?”
只見隐者正坐在案前,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連忙上前行禮,回應道:“尊主…屬下怕他們在外面還留了後手, 所以跟上去看看…”
“那發現什麽了?”
“沒…他們直接下山了, 沒有什麽異常…”
“這十幾年來,你對我的忠心, 我都看在眼裏, 不過這并不代表, 我不會殺你。”隐者俯身扶起雲輕舞, 死死捏着那纖細的胳膊,“對他心軟, 最先要的會是你自己的命。”
說罷, 隐者起身離開了雲輕舞的房間。
沉重的腳步聲猶如催命的重錘。
雲輕舞癱坐在地,為自己方才的沖動而後怕…
今夜的計劃是,故意讓江月明聽到那兩個守衛的對話, 相信楚君懷就在書院的地牢裏。
可怕他們覺得一切太順利,心中生疑,便又特意安排了一場追擊。
原本到他們逃出書院,這場戲就結束了。
可雲輕舞思來想去, 還是不想餘望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一沖動還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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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能提醒的也就這麽多了,至于聽不聽,就全憑餘望自己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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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已過,洮州城自然是進不去了。
江月明和餘望在郊外找了家驿站落腳。
這驿站十分破舊,蛛網遍布,還透露着森森陰氣。
怕出什麽意外, 二人直接開了一間房。
房間裏連盞油燈都沒有,只有半截白蠟。
夜風順着關不嚴的窗戶進來, 吹得那燭光忽閃忽閃的。
要是放在平常,餘望這時候肯定已經開始抱怨了。
但今天他卻出奇地安靜,那張俊美的臉上還透着幾分寒意。
江月明開口打破沉默:“在想雲輕舞方才說的話?”
餘望點點頭,他現在有了一個新的猜想。
他繼任莊主之前,和雲輕舞的交集并不多。
但他知道,雲輕舞的命是老莊主救的,她一直把老莊主當成恩人。
這些年,雲輕舞對老莊主非常忠心。
老莊主離世時,讓雲輕舞好好跟在自己身邊。
這兩年她願意輔佐自己,也是出于對老莊主的承諾。
所以之前餘望發現雲輕舞是隐者的人時,就很疑惑,這樣一個忠心的人,怎麽會突然違背恩人的遺願,忠于其他主人?
直到今天再遇見雲輕舞,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合理的可能性——隐者,會不會就是老莊主?
當年老莊主離世後,後事都交給雲輕舞和馮二處理。
為了封鎖死訊,也并未舉行什麽儀式,餘望幾乎什麽都沒參與,甚至都沒有親眼看到他下葬。
“我懷疑,無相山莊的老莊主,當年根本沒死。”
江月明聞言微怔,但還是馬上明白了餘望的意思:“你是想說,隐者就是他?”
如果江月明沒記錯的話,餘望對于厭朱鏡的一切認知都是來自于那位老莊主。
比如,厭朱鏡能救活他的父母。
比如,若是幾人合力打開厭朱鏡,朱厭會給每個人想要的東西。
如果幕後之人就是老莊主,那他當年把這些信息傳遞給餘望之後假死,是為了什麽?
為了讓餘望因為救活父母的執念,去幫他打開厭朱鏡?
可他就算不死,也完全可以讓餘望去做相同的事啊,何必要演這一出呢?
一定是有什麽原因,讓他必須離開大家的視線。
見餘望沒說話,江月明問道:“老莊主還在世的時候,有沒有提起過,他到底為什麽要找到厭朱鏡?”
餘望搖搖頭:“沒有,不過他身體似乎一直不太好,或許是為了長生不老吧。”
長生不老?
其實江月明從來不信,朱厭會有這種通天本領,連“長生不老”都能幫人做到。
或者說,即便能做到,應該也不只是打開鏡子這麽簡單,總還會需要付出些其他代價。
那麽,老莊主做這一切,會不會和這個“代價”有關?
緊接着,餘望又說道:“我現在還懷疑,打開厭朱鏡也許根本救不了我的父母…”
想到這裏,餘望忽然一陣頭痛,他擡手重重按了幾下太陽穴。
那張俊美的臉此刻十分蒼白。
最近不知怎麽回事,總是莫名其妙頭疼。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體內的忘川毒已經壓不住了。
可那解藥這麽多年也沒出過問題,難道是時間越長效果越差?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頭有點疼…”
“別想了,先休息吧。”
江月明起身把餘望扶上床榻,自己則拿出一床被褥,準備在旁邊打個地鋪。
餘望看着他微微皺了皺眉,直接俯身按住他的胳膊:“我們…還需要分開睡?”
江月明聞言笑笑,要不是怕餘望不好意思,他也不想打這地鋪。
于是直接卷起被褥扔在櫃子裏,躺在了餘望身側。
餘望雖然背對着他,但江月明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便一直沒合眼,等着他說。
過了許久,餘望終于開口:“要不我們就別再繼續了吧…”
雲輕舞的話,一直餘望耳邊回蕩——若是執意要打開,不僅是他,連江月明都有可能喪命…
他孑然一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他不想讓江月明出事。
江月明枕着手臂,緩聲回應道:“若是沒有你,我可能到現在還沒摸到師兄的線索呢,這些事情本來也都是我要做的,況且要救出師兄,也得打開厭朱鏡不是?”
餘望在黑暗中搖搖頭:“我們可以先假意與秦峥合作,等他把楚前輩帶來,再想辦法直接把人救走。”
若是沒有餘望,江月明确實會考慮這麽做。
可現在,打開厭朱鏡有可能救活餘望的父母,哪怕希望渺茫,他也想試試。
畢竟他現在是唯一能幫餘望的人。
“秦峥可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不過我答應你,到時候一定見機行事,好不好?你也別多想了,畢竟雲輕舞說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江月明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揉了揉餘望的腦袋。
餘望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不能去送死…你還有師兄,師弟,還有程星河那小子,他們都很在意你,你死了,他們會傷心的…不像我一個人,死了也沒人在乎。”
聽到這話,江月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唯一聽餘望提起過比較親密的人,除了他的父母,就只有一個無相山莊的風右使了。
可那對父母一直睡着,風右使又不常在餘望身邊。
他在這世上,好像真的就再沒什麽親密的人了。
江月明側過身子,在後面抱住餘望,身體貼緊了餘望的脊背,在他耳邊說道:“我會在乎,會比所有人都在乎。”
感受到懷裏的人身子微微顫了下,他又摸索着抓住餘望的手,堅定說道:“別擔心了,若是活着,便共度餘生,若是真出了意外,共赴黃泉又如何?”
他晃了晃餘望的身子,柔聲說道:“來,轉過來。”
餘望遲遲不動,他又說了兩遍,餘望依舊沒什麽反應。
他索性直接翻身到床榻裏側,把人緊緊擁進了懷中。
“阿餘。”
黑暗中,餘望的呼吸一滞。
雖然說他已經猜到自己就是阿餘,江月明迷迷糊糊時也曾這樣叫過他。
可這還是江月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喚出這個名字。
此時他忽然意識到,那些總是往他腦子裏進的碎片,似乎多數都是和江月明有關的記憶…
江月明撫着餘望的後腦勺,繼續說道:“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關心你,疼你,愛你,十年如一日地挂念你,以前如此,以後更會如此,所以,別再說那樣的傻話了。”
江月明一直沒有正面告訴餘望這件事,一是因為當年和仙鶴曾立下契約,很多事确實不能多說。
但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
他以前總覺得,如果有一天真的因為厭朱鏡出了什麽意外,他定會全力護住餘望。
若是自己真的不在了,餘望不知道這些往事可能心裏還能好受些,也許很快就能忘記他這個人,開始新的生活。
不過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錯了。
他應該早些告訴餘望的。
這樣或許可以沖淡餘望這些年來受過的苦。
他深深嘆了口氣,拇指撫上餘望的太陽穴,輕輕按揉起來:“頭可還疼?”
餘望額頭抵着他的肩膀,小聲應道:“疼…很疼。”
其實已經好多了,只是餘望并不想承認罷了。
此刻作為阿餘,他只想盡情享受被江月明愛護的感覺。
江月明直接擡手抽下餘望的發簪,找準腦後專管頭疼的穴位,略微加重些手上的力道:“這樣舒服些嗎?”
懷裏的人輕輕點了點頭,抵在他胸口小聲說道:“另一只手,再抱緊些。”
江月明聞言又把人往懷裏帶了帶。
餘望把頭埋在江月明懷裏,忽然問道:“你小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江月明微微一怔,低低笑出了聲:“嗯…剛撿到你時我也才十歲左右,哪懂什麽叫喜歡?不過朝夕相處了五年之後,确實覺得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就很想和你像那樣一直生活下去,其實若不是我的疏忽,你本不必吃這麽多苦…”
說到這裏,江月明嘆了口氣,又緊了緊攬着餘望的手。
“那後來呢?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嗯…後來再遇到你時,就有種熟悉的感覺,最開始本想保持距離,可總會情不自禁地,想離你近些,那時我總安慰自己,是因為你像阿餘,是因為你幾次救我,我才想對你好,不過沒過多久,我便明白了,那種感覺其實是喜歡,我喜歡你。”
懷裏的人忽然笑了:“這樣啊…”
江月明也跟着笑了:“那你呢?又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餘望清了清嗓子,回應道:“我最開始并不知道什麽感覺叫做喜歡,不過當我知道了以後,我便明白,在紅鶴閣往山下去的路上,我第一眼見你時,就喜歡上了。”
江月明的手忽然停住了,低下頭,在餘望額前落下了深深一吻。
餘望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江月明懷裏蹭了蹭:“哎呀,睡了睡了,你好好按。”
“好~睡吧。”江月明寵溺地說道,随即又繼續幫餘望按着頭上的穴位。
這力道剛好合适,餘望很快便舒服地睡着了。
最近發生的事在江月明腦子裏糾纏着。
現在若是想弄清楚這一切,似乎只有和秦峥合作這條路可走了。
正想着,忽然聽到一陣“簌簌”的聲響,像是從房門那傳來的。
江月明輕輕起身來到門口,只見地上多了個信封。
他連忙撿起信追了出去,院中卻已經不見任何人影了。
借着月光看那信封,是寫給餘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