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師兄
第50章 師兄
饒是江月明做好了心理準備, 卻也沒想到餘望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轉頭盯着餘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剛剛看到的那些奇怪圖示在腦子裏揮之不去,心裏還憑空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連忙故作鎮定地給自己斟滿了茶, 不過卻愣是嗆了一口…
餘望見狀起身, 輕輕拍起他的背幫他順氣,一邊笑一邊說:“好了, 我說着玩的, 再說了, 之前在那溫泉裏, 你不是挺…”
“別再說了…”
江月明直接掐斷了餘望的話頭。
就算他再怎麽清心寡欲,也是個成年男子, 況且面對的還是心悅之人。
小腹中升起一股無名的火…
若是再這般撩撥下去, 他真的很難做到無動于衷了。
江月明深吸口氣,拿起秦峥給他的包裹:“先說正經的吧。”
怕秦峥使詐,其實從淩風谷出來他們就拆開包裹, 大概看了一眼。
裏面是個木盒,裝着厚厚一沓破舊的宣紙,甚至有的都已經碎了。
怕被風給吹散了,所以在外面也沒細看。
這會從底下翻出幾張完整的, 江月明忽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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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師兄的筆跡。
雙手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
其實之前沒有師兄的線索時,他雖着急痛苦,但似乎從沒怕過。
他相信師兄一定平安無事。
可當他看到這些東西時,竟有些怕了。
沒有什麽來由,就是突然怕了。
那感覺就好像,只要看完這些, 就再也沒有其他念想了…
餘望輕輕握住他的手,問道:“需要我先回避嗎?”
溫暖包裹着江月明的手背, 也漸漸傳到了心頭,江月明搖了搖頭:“一起看吧,先幫我把這些理理,碎了的都粘好。”
說罷,他把所有宣紙都拿了出來,在地上鋪開。
大概看了內容,有些是記事,有些只是日常随筆。
二人按照上面的日期依次排好時,已是夜半時分了。
每年一沓,也就四五分的厚度。
十沓,便是楚君懷的十年。
整理時,二人也把大概內容基本看了個遍。
當年,顧青雲因一己私心,想法子通靈了朱厭,導致封印松動。
幽篁裏的沈飛掌門,犧牲了自己,用“入歸鳥”的絕境功法暫時保住了封印。
由于耗損過多,回到幽篁裏不久,沈掌門便不行了。
臨去世前,顧青雲曾來過一次,簽收把厭朱鏡交給了幽篁裏。
沈飛去世後,厭朱鏡和土靈珀就都由師兄保管了。
後來沒過多久,顧青雲便自盡于沈飛墳前,顧家由第二代家主顧峰接管。
看到這裏,江月明明白了,原來當年沈掌門是用“入歸鳥”的絕境功法保住了封印。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現在打開厭朱鏡,一定需要江月明了。
畢竟他是現在唯一達成了“入歸鳥”絕境的人。
不過他還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若師兄手中的厭朱鏡是假的,那問題很可能是出在此時。
既然顧青雲都能跟着沈飛去死,那他完全沒必要還送面假鏡子過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送來之前,厭朱鏡就被調包了。
而調包的人,應該就是顧峰。
若是這樣,在相影幻境裏看到顧峰進入厭朱鏡,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那後來隐者滅了顧家,或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想得到厭朱鏡?
顧家當年已滅,真正的厭朱鏡,現在應該就在隐者手中了。
不過顧峰偷偷掉包厭朱鏡,定是萬萬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除非,隐者就是顧家的人?
江月明想起之前拿到的那份顧家名單。
那場滅門之災中,只有兩個活口,顧笙和餘君竹。
會和這兩個人有關嗎?
正想着,只聽身旁餘望看着另外幾張紙說道:“果然猜得沒錯,當年燒了幽篁裏的人,也是隐者。”
其實江月明之前也基本能确定了,只是他原本以為隐者是為了厭朱鏡。
卻未成想,是為了土靈珀。
江月明從字裏行間中,大概拼湊出了當年發生的事。
那天,楚君懷早已備好了宴席,幽篁裏所有弟子都聚在一起。
只等着江月明出關回來,一起慶祝。
結果等來的卻是一群披着黑鬥篷,頂着同樣一張臉的人。
楚君懷那時根本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人。
直到後來被囚禁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聽下人們都叫那人,隐者。
那天,隐者開口便讓他交出土靈珀,他不給,對方就直接動起了手。
那些人的武功雖高,但還不足以成為幽篁裏的對手。
幾十個回合後,楚君懷終于把隐者打成了重傷。
不過也不知隐者掌握了什麽邪術,敗局将定之際,幽篁裏上方的天,忽然暗了下來。
緊接着,詭異的三色火焰傾瀉而下,四周布滿無形的牆壁。
溫度越來越高,卻根本逃不出去。
眼見着幽篁裏的磚瓦片片碎落,弟子挨個倒下,青鸾鳥的羽翼為撲滅那三色火被燒得焦黑…
楚君懷紅了眼。
“停手吧,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楚掌門是當我傻?”隐者聞言冷哼,“你先交出來,我就讓他們停下。”
“東西不在此處,後山密室,我帶你去拿。”
“離開這三色火屏障,我可不是你的對手,除非…”隐者擡起手中的劍,手腕上的金護腕閃着詭異的光,劍尖直指楚君懷胸口,冷笑着說,“你讓我刺一劍,再封了你的穴道。”
楚君懷冷眼盯着那閃着寒光的劍尖,猛地向前邁了一步。
鋒利的劍尖沒入他的身體,眉頭緊緊皺起,卻沒吭一聲。
他又擡手緊握劍身,往自己身體裏紮了幾分,鮮血順着劍身滑落。
“這樣,可以了嗎?”
隐者見狀也是愣了幾秒,而後馬上擡手封住他的穴道,讓他再調不起內力。
随即一聲令下,帶着自己的人離開了幽篁裏。
那時的江月明,正跪在屏障外,雙眼猶如被烈火灼燒般刺痛,幾乎什麽都看不清了。
只記得“轟”的一聲巨響,似是屏障碎了的聲音。
世界重歸死寂。
…
這些內容,雖然看起來是師兄無事可做時,随手寫的,卻如同一根刺,深深紮進江月明的心裏。
他能想象到師兄當時有多絕望,若是他能再早點出關,興許一切會不同…
江月明握緊雙拳:“隐者對師兄做的事,我要讓他加倍還回來。”
再看其他內容,師兄也提到過秦峥,不過只有寥寥數語,只說會經常見到這個人,這人願意幫他把這些信帶出來。
不過江月明總覺得,應該還有其他和秦峥相關的內容,但是被抹去了。
想到這,他好似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些事,對着餘望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天我們見到的秦峥,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
餘望點頭道:“客氣了不少,而且…身形似乎瘦弱了,好像病了的樣子?”
江月明也有同感,分明就是秦峥的樣貌,可卻總覺得那身形看起來有點不太像他。
餘望繼續說道:“秦峥這是算準了,你看過這些東西,就和他徹底有了共同的敵人。”
見江月明不說話,餘望猶豫了半天,想想還是準備告訴江月明他發現的另一件事。
“月明…你發沒發現,按照紙上的日期,楚掌門最多每隔兩日,便會寫下點什麽,但是…”
但是,最後一頁的內容,卻停留在上個月。
過去的一個月,是他不想再寫了,還是,不能再寫了?
“我知道。”江月明低聲說道,目光死死盯着那沓宣紙,“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好不好?”
餘望點點頭,離開了房間,悄悄給門留了條小縫。
不過他并沒有去隔壁休息,而是就站在門的旁側,屋裏看不到影子的地方。
房間內,江月明拿出師兄的最後一頁紙。
那是他生辰那天,師兄專門寫給他的,剛剛餘望在時,他沒敢仔細看。
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
吾弟月明:
生辰快樂。
已別十五載,數千次提筆,諸多話語牽挂,皆一一書就,卻不知你是否有緣得見。
每每于囚室狹隙中窺見明月,我便會想,月明此刻在做何事呢?
又是一年生辰時,十五載未能相陪,實乃憾事。
幽篁之地,恍若昨日,原以為可于此避世隐居,逍遙一生,豈料橫禍忽至。
遺憾的是,當年未曾見你最後一面,然幸亦在此,你正因不在而躲過此劫。
我知你必苦苦尋我,不知此生是否還有再見之期,唯願上天垂憐。
囚于此處數載,思悟良多,昔時只覺人生漫長,諸事未加珍惜,若可重來,當惜取分秒。
兄有三願:
一願勿自責于己,此事非你之過;
二願勿為過往所困,珍惜眼前人,勿負餘生;
三願平安喜樂身強健,順遂無憂。
若有朝一日再相見,定當重歸幽篁,把酒言歡。
——君懷筆于囚室
江月明的目光在字裏行間緩慢游走,喉嚨裏像是堵着團棉花。
一滴清淚無聲滑落,在宣紙的褶皺上暈染開來。
不論其他,單就這件事而言,他是該感謝秦峥的。
門外的餘望終于還是忍不住,輕輕推開了房門。
他走到江月明身旁,環住了那微微顫抖的肩膀。
江月明長籲口氣,轉頭把臉埋在餘望身上,擡手緊緊抱着他的腰身。
餘望順着江月明的發絲輕撫,輕聲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在我面前就別憋着了。”
無聲的淚水很快浸濕了餘望的衣衫。
人就是這樣,傷心難過時,自己一個人待着,也就挺過去了。
可若是身旁有人安慰,情緒便再難自控。
師兄的三個願望在江月明腦海中回蕩着。
第一願,他很難做到;第三願,他亦無法決定。
唯有這第二願,無論是對師兄還是對餘望,也許此生都還有機會。
他緩緩起身看着餘望,沉聲說道:“若是我們能順利過了這關,救活你父母,找到師兄,餘下的日子便一起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