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護腕
第37章 護腕
江月明也停住了腳步, 認真反應了一下餘望的這個問題。
以往在紅鶴閣時,是會有客人喜歡約在這種風月場所聊事情。
因為夠亂,借着魚龍混雜更容易掩人耳目。
于是他誠實地點了點頭:“算不上經常, 但确實來過。”
只見餘望輕輕哼了一聲:“難怪呢…”
“難怪什麽?”
江月明一時有些摸不到頭腦。
餘望微微揚起下巴, 陰陽怪氣地說道:“難怪江閣主剛才如此輕車熟路,和那姑娘喝酒時看起來潇灑又自在, 原來是常客啊。”
江月明看着餘望這副模樣, 覺得既好笑又可愛, 就忽然想要逗逗他。
“餘令使之前不是也說沒事時喜歡去勾欄瓦肆坐坐, 怎麽到我這便去不得了?”
“我每次去都只是喝兩杯罷了,可不像你…”
“嗯?我怎麽了?說來聽聽。”
見餘望撇過頭去不說話了, 江月明上前一步站在餘望對面, 看着他的眼睛,輕笑着問道:“你不高興我來這種地方嗎。”
明明是疑問句,卻被江月明說出了陳述的語氣。
深秋冰涼的空氣中, 那溫熱的氣息撲上臉頰顯得尤為明顯,餘望依舊撇着頭皺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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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忽然意識到,他确實是不高興了。
看着江月明和老鸨輕車熟路地周旋他不高興,看着江月明和姑娘眉目含情地喝酒他也不高興。
雖然他心裏也知道江月明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況且紅鶴閣本就是個做生意的地方, 客人要來這裏也無可厚非。
可他就是不高興。
此時,他還不太明白,其實這種“不高興”的情緒是源于“喜歡”二字。
意識到自己不高興之後,餘望馬上轉過臉來,盯着江月明說道:“是,我是不高興, 你以後少來。”
眼神中還帶着些許未消散的別扭,耳尖微微泛着紅。
江月明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些, 柔聲說道:“好,以後都不來了。”
餘望點點頭,沒頭沒腦地又問了句:“剛剛那姑娘有那麽好看?看你總是對她笑…”
江月明搖搖頭,把手輕輕搭在餘望的肩頭,輕聲細語地說道:“只是作戲罷了,這天底下所有好看的姑娘加在一起,在我心中都不敵一人。”
聽到這話,餘望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的深潭,瞬間激起千層浪花。
他有種感覺,江月明所說的“一人”就是自己,可這種感知卻讓他有些慌亂。
餘望并未做什麽回應,而是快步回到了客棧,匆匆上樓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他一開始接近江月明,只是因為厭朱鏡而已。
不過自從在洛中城外,他忘川毒發暈倒,江月明把他帶回了客棧之後,一切似乎就變了。
最開始他以為自己只是在“報答”而已,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便發自內心的想要對江月明好,可他從未仔細思考過這種情感的根源。
直到在墨隐堂的那晚,江月明問他有沒有心上人時,他才隐隐有了些感知,也許心中那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覺就是“喜歡”。
如今,他越來越能清晰地感覺到江月明的心意,如水般源源不斷,卻又深沉內斂。
可他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從小到大,他從未處理過什麽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他害怕自己做不好。
但他也知道,無論面對任何事,逃避都不是解決方案。
或許…他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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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江月明來找餘望時發現人沒在,估摸着是去查那馮二的事了,也就沒多想。
他回房擺好筆墨紙硯,試着把昨天那黑鬥篷人戴着的金色護腕畫出來。
手中的筆跟着記憶在紙上緩緩移動,試圖把那些模糊的印象複原成線條。
護腕的邊緣并不規則,呈波浪形狀,上下邊緣的位置,有條細細的,類似花枝纏繞的镂空設計。
至于上面的圖案,他在紙上勾勒了很多次才大概還原,線條彎曲靈動,不過倒也說不出是什麽…
當時那個角度看得并不真切,上面的圖案應是只露出了不到五分之一。
縱使江月明再有作畫天賦,也很難還原出完全沒見過的東西。
“篤篤篤”一陣敲門聲,只聽程星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江月明起身迎着他進來,剛坐下程星河便問道:“師叔昨日上哪去了?睡醒來敲你房門就發現沒人了,然後那個姓餘的也不在…”
程星河是江月明十分信任的弟子,雖然平時總是沒個正型,但做起事來還是認真的。
靈珀和厭朱鏡的事,江月明之前也都和他說過了,不過雲輕舞的事他暫時還沒有告訴程星河。
程星河本來就對餘望有所懷疑,若是知道餘望的手下另有所圖,肯定更要跳腳了。
于是江月明挑着撿着把昨天的事給他講了講,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去找找這金護腕的線索。
程星河仔細看着江月明的那張圖,感覺這護腕并不似普通護腕那般規整,于是說道:“這護腕看着倒有點像特意打造的首飾,要麽去首飾鋪看看?”
江月明點頭贊同,雖說這東西不一定是在沅湘城制的,但那些老板見多識廣,興許會有什麽發現。
二人先去了沅湘城中幾家比較有名的首飾鋪,可并沒人見過這東西,不過倒是有位經驗豐富的老板提到了另一家鋪子。
據老板說,那家鋪子在街角最偏僻的位置,不太起眼,但很擅長定制一些特別的首飾,許多要求奇怪的客人都會去那裏問問,興許那的老板見過這種護腕。
這話引起了江月明的興趣,他們沿着蜿蜒小巷,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這家鋪子。
門面确實不大,招牌陳舊,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店內裝飾雖略顯陳舊,但處處透露着古樸的韻味,櫃臺裏擺放的首飾看起來雖不貴重,但件件的設計都很特別。
店主看起來有些年紀了,正坐在櫃臺後面擦拭着首飾,見有人來,擡眸問道:“貴客有什麽需要?”
江月明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地問道:“老板,冒昧打擾,請問您可曾見過這樣的護腕?”
說罷,他将手中的圖紙輕輕展開放在櫃臺上。
店主放下手中的首飾,拿起圖紙,湊近了仔細端詳了一番,搖搖頭說:“咱們這小地方,可打造不出這麽精致的東西。”
程星河聞言有些詫異,這護腕上的圖案都沒畫全,他是怎麽判斷出這東西很精致的??難道就這大概形狀,和這波浪形的邊緣嗎?
見二人不說話,店主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這波浪形邊緣并非随意為之,還有上面這镂空工藝,也是極為複雜,絕非一般工匠所能打造,另外就是這圖案…”
說到這裏,店主從櫃臺後面的櫃子裏拿出一本厚厚的圖樣冊子,開始翻找起來。
忽然,江月明的目光停在了一個圖案上…
店主也注意到了那個圖案,他又看了看江月明的那張圖紙,說道,“若是沒畫錯,從這線條走勢和弧度看,應是凰鳥的半個翅膀,普通人家很少用這種圖案。”
江月明又仔細對比了一番,果然這翅膀是十分相似的,尤其是邊緣那圈火焰狀的圖案。
不過真沒想到竟又是凰鳥,上次見還是在神鸮祠的壁畫上,這是顧家的圖案…
怎麽兜兜轉轉,竟又繞回了顧家?
無相山莊和顧家難道會有什麽關系?
江月明向店主道謝後,便帶着程星河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程星河說道:“師叔先回吧,我給你定做的生辰禮物應該好了,我過去取來,明日晚飯你在客棧等我,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說着,他咧嘴沖着江月明一笑,轉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江月明也會心一笑,十年來,這孩子真是懂事了不少,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個小叫花子的影子了。
他還記得那是十幾年前,也是如同現在這般的深秋,程星河被楚君懷帶回了幽篁裏。
那時的程星河還是個坑蒙拐騙樣樣精通的小叫花子,仗着長得可愛沒少騙人。
有一天,竟騙到了下山辦事的楚君懷頭上。
被楚君懷抓到後說教了半天,也不知是哪句話打動了他,挨過罵後一直吵着鬧着說要改邪歸正,還要拜楚君懷為師。
軟磨硬泡大半個月後,楚君懷實在拿他沒轍,看他根基還不錯,想着也是緣分,便帶回幽篁裏了。
這孩子小時候調皮得很,每天都能把幽篁裏掀翻,不過十年前那場大難之後卻像變了個人。
經常呆呆坐在楚君懷原本房間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建起了紅鶴閣,江月明每天把他帶在身邊,他才慢慢恢複過來。
只是那雙原本無憂無慮的眼睛,現在偶爾會蒙着一層灰。
這十年來他格外努力,不僅劍法小有所成,做事也逐漸學會了深思熟慮。
他甚至比江月明還要堅信,楚君懷一定還活着。
思緒如紛飛的柳絮,不知不覺間再一擡眼,便已經快要到望月閣門口了。
這時,江月明忽然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懷中抱着個包裹,小心翼翼地護着往客棧裏面走。
“餘令使。”江月明想着叫住他,問問他在忙什麽呢。
卻沒成想這人今天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嗖”的一下便跑進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