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墨隐
第16章 墨隐
晨曦灑落墨隐堂庭院,卻無法消融彌漫的陰郁。
衣着淩亂的年輕弟子匆忙跑向墨微塵房間,眼中滿是恐懼:“堂主,昨夜小海死了…”
房內男子身材微微發福,臉上帶着很久沒好好休息的疲态,啞聲說道:“過去看看。”
年輕弟子帶着墨微塵來到佛堂,只見弟子小海的屍體被擺在一尊卧佛旁。
呈跪坐之姿,雙手搭在腿上,面朝北方耷拉着腦袋。
臉上挂着極其詭異的笑,和前兩個死了的弟子表情如出一轍…
墨微塵上前仔細檢查,屍體依舊被刻意用藥保持着肌肉僵硬。
拉開胸前的衣襟,黑色的荊棘狀紋路交織成網…
除此之外,手腕、腳腕、頸部都有很深的刀傷,被人生生放幹了血。
可無論衣服上,還是周圍地上,都沒留下任何血跡。
這已經是墨隐堂最近意外身亡的第三個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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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明從山洞中醒來時,餘望還沉沉睡着。
他輕手輕腳走到洞口附近看着外面。
今日暖和不少,碎金般的陽光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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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眯起眼睛,這才發現原來依舊下着細密的雨。
“太陽雨?”身後剛醒過來的餘望聲音裏還帶着幾分慵懶。
江月明把手伸出洞外,雨滴慢悠悠落在他的掌心。
餘望走到他身側:“江閣主淋過雨嗎?”
江月明搖搖頭,他并不喜歡雨天,不喜歡濕漉漉的感覺,更不喜歡灰蒙蒙的顏色。
這樣的情景總會讓他想起十年前的雨。
可是對餘望來說,淋雨,在他小時候,其實是家常便飯。
記不清有多少次,都是被老莊主莫名其妙扔在大雨中。
沒有犯錯,沒有不聽話,只是每當下起大雨時,老莊主的脾氣就格外差。
會讓他跪在院子裏,不準避,也不準任何人放他進屋,一直跪到雨停。
最開始還會頭疼腦熱,嚴重時高燒過好些天。
不過後來也就習慣了,也可能是身體變好了,淋雨就像穿着衣服洗澡一樣。
洗完了擦幹換身幹淨的,不再有任何不适,甚至還會覺得自己格外清醒。
想着,他一步跨出山洞,邁進細雨中。
随後伸手拉住江月明的衣袖:“陪我一起。”
江月明沒多說,也沒有掙開餘望的手,向前一步,站在了餘望身旁。
他一開始還有些不适應,濕漉漉的有些不舒服。
但漸漸卻感受到了別樣的平靜,他微微仰起頭,讓雨滴落在臉上。
要是這雨水能沖刷掉十年來的不快,就好了。
清涼的雨水夾雜着陽光的暖意,兩人在深秋金黃的山谷中并肩而立。
江月明睜開眼,感覺旁邊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側頭便看到,餘望又露出了那标志的大尾巴狐貍笑。
每每他這麽笑起來,那準是沒好事。
只見餘望擡手便把掬着的雨水揚到了自己臉上…江月明用衣袖抹了抹臉,無辜地看着他。
“別總那麽嚴肅嘛,事情總會一件件解決的。”
江月明溫順地點點頭,藏在身側的手腕微轉,将雨水聚成個小水球。
趁餘望還在洋洋得意,輕輕一推,水球便碎在了餘望臉上。
餘望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也開始調用內力,兩人竟在雨中過起招來。
雨勢越來越小,逐漸停了下來,陽光更加熱烈,曬得人昏昏欲睡。
二人看着彼此狼狽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尋了處厚實的落葉堆緩緩躺下,靜靜等待着衣服上的水汽蒸發。
江月明:“改道先去墨隐堂吧,看看昨日那本冊子到底怎麽回事。”
餘望正捏着片葉子玩,聞言懶懶說道:“行,聽你的。”
江月明也撿了片葉子把玩起來,錯綜複雜的線索就如同這葉脈。
不過順着這些去探尋,應該總會找到答案吧。
等一切都結束,也想找個這樣幽靜的地方隐居起來,和重要的人一起。
想到這,江月明偏頭看了眼身邊的人。
烤幹衣服已是午時,二人朝着墨隐堂方向出發了,到達已是傍晚。
紅鶴閣生意遍布天下,這墨堂主也算是江月明的故人了。
江月明曾幫過他大忙,他也一直都記着這份恩情,經常會送些好東西到紅鶴閣。
進去通報的小弟子很快就回來了,恭恭敬敬地引着二人往裏走。
正堂中,墨微塵拱手道:“江兄,別來無恙。”随即眼神移向餘望,“這位是…?”
江月明馬上接過了話頭,只說餘望是紅鶴閣的客人,此番一同前去靈犀仙會。
碰巧路過墨隐堂,便想着順路過來看看舊友。
餘望反應過來江月明是想隐藏他的身份,于是配合道:“墨堂主好,在下餘…星稀。”
“餘兄好名字,聽起來與江兄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哪裏哪裏,不及月明的千萬分之一好聽。”
墨微塵微怔,這紅鶴閣主一向不喜與人太過親近。
他當年第一次叫出“月明”時,便被婉言告知,以後不必如此稱呼。
這餘姓少年能這麽叫,肯定不只是紅鶴閣客人這麽簡單。
江月明眉尖微擰,這人倒是知道配合,不過為什麽要編排這麽個名字…
堂中昨日又死了弟子,墨微塵一時也沒有太多時間來招待江月明。
簡單吃了點東西後,便先讓弟子帶着二人去客房住下,說是明日再正式接風。
他們被安排住在貴客院落,環境十分清幽,只是忽然被一陣大吼大叫打破——
只見一個小弟子邊跑邊喊:“下一個是我…下一個一定是我,救命啊!救命!”
其餘幾個弟子見狀連忙上前把他按了下來,連連安撫,然後帶着人往弟子堂方向走了。
“抱歉,讓二位受驚了。”唯一留下的弟子說道。
“無妨,這是怎麽回事?”江月明問道。
“近日堂中出了些怪事,年輕弟子一時受到了驚吓,還沒緩過來。”
“什麽怪事?”
“啊…這,我不方便說太多,江閣主明日可以直接去問堂主。”
江月明沒再為難這個弟子,直接回了房間。
正欲關門時,一只手忽然伸至門側邊緣,将門格擋下來。
“江閣主有空聊聊?”
“沒空,請回吧。”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月明,別鬧,有要緊事。”
江月明把餘望放了進來,餘望直接坐在榻上:“冒昧一問,我是哪裏惹江閣主不開心了?吃飯時就看你不太想理我。”
方才吃飯時,餘望一直假意與他親密,夾菜的筷子就沒停過。
當着墨微塵的面,江月明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所以飯桌上只能故意冷落他。
晚飯後,墨微塵還特意來問江月明,他和餘望到底是什麽關系。
縱使是墨微塵饒舌多嘴,但确實也是餘望有點叫人誤會了。
要說是什麽時候有點不開心,其實是在墨微塵來問他之後。
不過他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悅,畢竟餘望總是這個樣子。
後來想想,似乎是因為,餘望這回是當着外人的面這樣對他,而他又解釋不出合理的理由…
怎麽聽起來有點像…二人的關系沒有正當名分的意思。
江月明冷冷看着餘望:“你為什麽要給自己編排那麽個名字?”
餘望眼珠轉了幾圈:“你打斷我不就是想讓我隐瞞身份嗎?我這麽配合你,怎麽還不滿意了?”
頓了頓,餘望又說道:“哦?莫非是江閣主不喜歡我這個新名字?”
餘望心裏暗暗笑道,這名字他也不是随便取的,還是特意在詩裏挑出來的呢。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多般配啊。
江月明沒回應他這個無聊的問題,接着又問:“那你為何又一直當着墨堂主的面假意與我親密?”
餘望換上了副委屈的表情:“我就是看他不順眼,總是擺出副和你很熟的樣子,再熟能有我跟你熟?”
這話聽起來雖有些幼稚,但江月明心裏倒是舒服了很多,他走到榻前把餘望抓起來放在桌旁。
倒上了兩杯茶,軟下語氣,開始給餘望講自己和墨微塵的淵源。
其實這墨隐堂裏最癡迷蠱術的人不是墨微塵,而是他的弟弟——墨青。
那孩子從小就對蠱術有種特別的執念,總是希望能把墨隐堂的蠱術發揚光大,經常以身試蠱。
有次出了岔子,中了很深的蠱毒,只有淨化靈枝才能救命。
那東西雖也說不上罕見,但培育比較困難,即便有些達官顯貴家裏有,也不會随意給人。
後來墨微塵便找到了紅鶴閣,而紅鶴閣剛好就有幾枝。
用來治病救人的東西,江月明從不會提什麽苛刻要求,直接就給了他。
餘望意味深長地問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不太明白,紅鶴閣那麽多好東西,到底都是哪來的?”
江月明低頭抿了口杯中的茶,并未作答,這可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
見江月明不答,餘望正盤算着怎麽才能把話撬出來。
只聽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凄厲至極,宛如利刃劃過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