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祠堂
第02章 祠堂
其實不用他出手,江月明也能避開,只是一時分神速度慢些罷了,但他還是禮貌地和餘望道了謝。
那姑娘見來者不善,也不敢再貿然出手。
江月明抓住機會,連忙問道:“姑娘可認得楚君懷?在下江月明,楚君懷的師弟。”
姑娘身形微頓,緩緩松開握緊短刃的手,整個身體竟直接塌了下去,變成團皺巴巴的皮囊。
皮囊中飛出道金色影子,落在木雕鸮鳥背後的長槍上。
“不是什麽姑娘,我只是個器靈,留在這世上太久了…”
《山海經》記載:又西四百裏,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百年前,兇獸朱厭為禍天下。
赤霞宗宗主為封印朱厭,研創出“五靈歸元陣”,湊齊木火土金水五行命格之人,便能開啓陣法。
土為中心陣眼,需要修為極強之人穩定陣法,持續提供力量。
木、火、金、水對應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需要修習療愈、攻擊、防禦和幻術的四人。
他廣發招募令,天下能人異士很多,不乏心系蒼生的名門正派,沒過多久,便湊齊四人。
唯獨差一個金命,主修防禦,還不怕死的人。
這祠堂供奉的神鸮,當時剛剛化形成人,修習的又恰好是防禦之術。
她去赤霞宗主動請纓,說按照自己成人的時辰算,就是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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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器靈本是神鸮座下的喜鵲,無處可去時,神鸮收留了她。
她趁神鸮不注意,跳進煉槍的熔爐化身器靈,不為蒼生,只為報答神鸮給了她歸處。
後來的事就是牆壁上那些了,朱厭被封印進厭朱鏡,神鸮犧牲了。
一開始神鸮被奉為戰神,可當時那城主覺得百姓崇拜一只鸮鳥遠超自己,便下令砸毀所有神鸮祠。
器靈長嘆口氣:“她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祠堂陷入一片寂靜,木雕鸮鳥的側臉似乎更多了層憂傷。
江月明看了看牆上空出的那個位置,拿起牆角的畫筆顏料。
一炷香的功夫,最後一面牆上便出現了一片森林。
背着金色長槍的鸮鳥,低頭與身旁笑容明朗的少女對視,欲言欲語。
炫目的光瞬間照亮整個祠堂,只見一只白玉匣子緩緩落下,江月明擡手接住了。
“封印朱厭産生了五塊靈珀,能與厭朱鏡互相感應,十年前我因神鸮的這塊金靈珀被追殺,幸得楚掌門相助,他說,若是某天你找到這裏,可以…交給你…”
器靈的聲音慢慢消散在空氣中,祠堂中的光也暗淡下來。
江月明打開玉匣,裏面是塊橢圓形的石頭,周身浮着層月白色的光。
戰亂中人人向往平靜,一旦歸于寧靜,人們又會為了欲望陷入無盡紛争,這是何苦?
“這神鸮明明可以躲到山裏過日子,卻為些不相幹的人送命,值得嗎?”
身旁站了許久的餘望,忽然低低說了句話。
聽起來像是在提問,可問話的人卻始終看着地面,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江月明望向那巨大的木雕鸮鳥:“有些事不論結局,但求問心無悔。”
餘望側過頭,仔細打量着江月明。
當真能不論結局嗎?
江月明也看向餘望,不禁地被那雙淡灰色的眸子吸引:“無相山莊看來也并非都要以假面示人?”
素聞無相山莊的人,在外面都是要戴面具的,面具形制根據職位劃分。
莊主是唯一能戴金箔面具的人,使者戴銀面具,再往下的弟子都是銅面具。
餘望眉尖微擰,滿臉寫着“你這問題有點傻”,但還是答道:“不想暴露身份時,自然不戴。”
江月明不再多言,感覺自己确實問了個蠢問題,轉身繼續看向牆面的壁畫。
五人手中都有塊石頭,看來就是靈珀了。
不過再細看,畫上有個矮胖男子,手裏似乎比大家多了個東西。
見江月明一直盯着那幅畫,餘望端起蠟燭走了過來:“這人手裏的東西有點像…鏡子?”
難道這就是厭朱鏡?
在江月明的印象裏,師兄失蹤前,厭朱鏡一直在幽篁裏,莫非是這畫上的人交給幽篁裏的?
借着燭光仔細看這矮胖男子的穿着打扮,背上似乎是只凰鳥刺繡,有些眼熟。
回憶片刻,江月明終于想起,洛中顧氏崇拜凰鳥,這應是他們家的圖案。
“這男子應當是洛中顧家的人。”
話音剛落,江月明雙眼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早上強行沖開穴位,剛剛又用眼過度,這次疼得比以往還要嚴重幾分。
眼前紅色,藍色,紫色三種火焰,纏繞在一起,扭曲着,旋轉着。
從眼睛蔓延到耳朵深處,整顆頭都像要炸開一樣。
他不自覺地弓起腰,扶着牆面,手掌彷佛要嵌進牆裏。
餘望上前扶住他:“你這眼睛到底怎麽回事?”
這眼疾,已經跟着江月明十年了...
十年前,江月明突破了門派秘術最高境界,準備出關回到幽篁裏。
可剛到附近,就看到那天空好似被撕開道裂口,三色火焰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操控火焰的那些人身披黑色鬥篷,甚至都頂着相同的臉。
幽篁裏被滾燙的屏障包裹着,江月明被一股力量困在外面,根本進不去。
火焰瘋狂吞噬着他的瞳孔,他就這樣親眼目睹幽篁裏變成廢墟,卻無能為力。
“轟”的一聲巨響,他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師兄下落不明,幸存的弟子醒來後誰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
後來江月明解散了幽篁裏,在廢墟上蓋起了紅鶴閣,借做生意的名義接觸各個門派,追查真相。
打那之後,江月明的眼睛就開始出現看不清的情況。
尋醫問藥都沒發現問題,只說發作時盡量不要動用內力,不要見強光。
以前幾個月才會發作一次,一般兩三天也就好了。
不過最近卻愈發頻繁,偶爾還會劇痛。
也許有一天就真的再也看不見了吧…
見江月明實在站不穩,餘望扶着他靠牆坐下。
這人問什麽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他…
眼睛像被塞了兩團炭火,身上卻陣陣發冷。
江月明一聲不吭,只是眉頭微微蹙起,雙手環着肩,狠狠往牆壁上靠。
冷汗很快浸濕了衣袍,痛苦如潮水般沖擊着他的意識。
冰涼的牆壁加劇了鑽心的寒冷,整個人抖得厲害。
蕭瑟的秋風吹進祠堂,餘望揮袖合上祠堂大門,緊接着輕輕扶起江月明,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直接把人攬進了懷裏。
“冒犯了。”
厭朱鏡的事才剛有點眉目,餘望可不希望江月明這時候出什麽意外。
懷裏的人越抖越厲害,不過任憑餘望怎麽問,都不說半個字。
最開始還有力氣想掙開餘望的手,後來身子便慢慢軟了下來,貼着餘望,不再掙紮了。
餘望又嘆了口氣,這人怎麽嘴這麽硬,哪裏不舒服就說出來,很難嗎?
想着,他又緊了緊手臂,不知過了多久,懷裏的人似乎睡着了。
平穩的呼吸刺得餘望頸窩陣陣發癢,他拍了拍江月明的臉頰。
“喂,醒醒,可別折在這,我還指望你幫我開厭朱鏡呢。”
江月明緩緩睜開眼,眼中的灼燒感已經褪去,周遭的景物也清晰了很多。
“醒了?”餘望低頭看向江月明。
擡頭正對上那雙淺灰色的眸子,江月明瞳孔驟然放大,猛地向後挪去。
餘望無奈地看着他:“并非有意占江閣主便宜,只是看你剛才好像很冷,一直在發抖。”
江月明迅速冷靜下來,又恢複了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淡聲說道:“多謝。”
想起昨晚遇見時江月明時,也是這副拒人千裏的樣子,餘望微微挑眉:“你除了會說多謝,還會說點其他的不?”
江月明:“?”
停頓半天,他找到了個新話題:“餘令使,我們的交易就算結束了吧。”
餘望:“...”
這話說的,還倒不如不說了。
帶江月明來神鸮祠,餘望什麽都沒拿到,反倒是江月明平白無故得了塊金靈珀。
如果到這就結束了,那豈不是虧大了?
餘望眯起眼睛:“江閣主這是要卸磨殺驢?我給你這麽重要的線索,你就這麽回報我?”
江月明依舊保持禮貌地回應道:“那還請餘令使詳細說說,想要我如何回報?”
餘望把玩着手中那把暗紅色的長刀,對着江月明勾勾唇角。
“一起去洛中城,去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