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
這是一家面積不到兩百平的小酒館, 一樓舞臺前和二樓的欄杆邊上都站滿了人,聲浪一層蓋過一層。
舞臺上籠罩着一層橙黃色的氛圍光,煙霧緩緩從兩側升起。
燈光在音樂高.潮處暗下去, 五秒的停頓後, 黑暗中響起一陣躁動的鼓點聲, 尖叫聲頓時四起。
一束強光自上而下打過來,落在楚燕遠身上。他的身體跟着節奏小幅度晃動, 每一道鼓點聲都直擊心髒。
楚燕遠的頭發在腦後随意紮成一個小啾,他穿着灰色衛衣和寬松牛仔褲。
明明是極為普通的大學生裝扮,卻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
“咚!”
他敲響最後一個鼓點……
“卡——”
“今天結束了!”
“收工!辛苦了!”
剛才還燥熱的氛圍在一瞬間冷卻下去,氛圍燈和背景燈在同一時間熄滅, 酒館裏亮起明亮數倍的淡黃色頂燈。
人群開始有秩序地疏散,各種各樣的機器也開始撤離。
祁修竹坐在舞臺角落沒動, 他耳邊還回響着鼓點聲,握着鼓槌的手正止不住地顫抖。
這場戲演的是楚燕遠第一次登臺演出,是整個故事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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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提前了半個月開始準備,喻昭則早早給祁修竹請了鼓手老師,為的就是今天能夠呈現出最完美自然的表演。
燭之逸飾演的角色是樂隊主唱, 他站在舞臺靠前的位置, 喻昭剛喊結束, 他的經紀人就遞來一瓶水。
他猛地喝了一口, 回頭見祁修竹還坐着出神。
“學長?”燭之逸喊了他一聲, “結束了, 喻導說今晚去吃夜宵。”
祁修竹這才擡頭, 看清前面的人後淡淡“嗯”了一聲。
原康從另一邊匆匆走來, 手裏拎着各式各樣的東西,他路過燭之逸身邊時說:“燭老師您先去休息吧, 讓他先緩緩,我們等會兒就來。”
燭之逸略有些擔心,走之前多看了祁修竹兩眼。原康走過去給祁修竹披了件外套,随後照例拿出紅棗枸杞茶。
“這天冷死了。”原康故意誇張道,“我剛從車裏下來,都是跑着進來的,在外面多待一秒都受不住。”
祁修竹被他那嗓子喊得直起背,回過神見場子裏只剩些工作人員,一邊揉耳朵一邊起身。
“晚上在哪吃?”祁修竹扯了下快要滑下去的外套,回頭問原康,“喻昭說了嗎?”
“這附近什麽都沒有。”原康盯着他的臉打量片刻,又狀似不經意道,“還是老樣子呗,賓館旁邊的大排檔。”
祁修竹察覺到他的視線,笑了一聲:“放心吧,已經出戲了,我不會走極端想不開的。”
原康在心裏松了口氣,開玩笑說:“我不是怕你想不開,是怕你想不開來禍害我。”
祁修竹抿了口茶,笑笑沒說話。
他演戲就是這個毛病,因為很擅長共情,所以容易陷入角色裏出不來。
電影正拍到楚燕遠被他爸發現樂隊的事,一家人鬧得雞飛狗跳,他自己精神又不太正常。
總之瘋瘋癫癫的,說極端都算是好聽點的詞了。
祁修竹已經在刻意避免将角色帶入生活,但每次下戲還是控制不住,總要花點時間緩緩。
“核桃。”喻昭站在監視器邊上,頂着一臉胡渣問,“待會兒吃飯你去吧?記得在群裏說一聲。”
祁修竹遠遠地應了一聲,原康小聲嘀咕:“我看喻導這精神狀況也不太對勁。”
“我要告訴他你在背後蛐蛐他。”祁修竹壓了壓唇角,也小聲說,“別管他,他就這樣,當野人當慣了。”
他拿出手機往群裏發了個“1”,下面立馬有人回應。
「燭之逸:你怎麽在群裏?」
祁修竹挑了挑眉,回了個問號過去。一分鐘後,燭之逸私聊他,發來滿屏“我錯了”的表情包。
「燭之逸:不好意思學長,我沒給備注。」
「燭之逸:我還以為是賀免,你們的情侶頭像太像了,我認錯人了。」
「燭之逸:貓咪很可愛。」
祁修竹一時間沒理解燭之逸是什麽意思。
他這頭像是今早剛換的,用的是那只三花貓的照片。
他什麽時候和賀免用情頭了?
祁修竹點開賀免的微信,旋即沉默了。賀免悄悄換了頭像,和他的一模一樣。
幼稚。
走到門邊,原康先一步掀開簾子,涼風頓時灌進來,吹得祁修竹臉疼。
他攏了攏外套領口,指尖粘着布料摩擦了一下,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他低頭一看,問:“我外套呢?”
“這就是你的外套啊。”原康說,“從你行李裏拿的。”
祁修竹走出酒館,站在門邊說:“我之前那件呢?”
原康“啊”了一聲,一拍腦門說:“你在片場穿的那件?我看你穿了好久,白天送去幹洗了。”
他說完見祁修竹臉色不對,頓了頓又問:“怎麽了?裏面有東西?不應該啊,我掏過包了。”
“沒。”祁修竹揉了下太陽穴,“那衣服是賀……算了。”
他離開意安的時候,故意順走了賀免的那件羽絨服。他也不是真的要穿,就是每晚睡覺的時候放枕頭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他總感覺這樣能睡得好些。
那衣服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薄荷味兒,和賀免身上的味道一樣。
最近他狀态不好,索性白天也把那衣服帶着,平時就放在片場。
“怎麽了怎麽了?”原康跟在後面,摸不着頭腦,“你怎麽說話說一半啊。”
“你拿到幹洗店多久了?”祁修竹頓住腳,回頭問。
“早上送你過來之後我就拿去了。”原康說,“我還特意讓老板加急。”
祁修竹沒繼續問下去,過了水味道就沒了,沒問的必要。
去大排檔的路上,原康不死心還要問,祁修竹不好意思說,全程閉口不答。
今天喻昭拍完這場重要的戲,心情好得不行,大手一揮說要請客,大排檔被劇組包場了。
祁修竹從片場出來後回了趟賓館,他到得晚,站在塑料門簾外都能聽見裏面的吵鬧聲。
“祁老師!”大家已經喝過一輪,酒意上頭放下了拘謹,有人大着膽子調侃祁修竹說,“你來晚了,得自罰一杯!”
祁修竹身上有點冷,便沒拒絕,站在門口喝了杯酒才進去
他在燭之逸身邊坐下。
“吃烤雞腿嗎?”燭之逸問,“我讓老板加一串?”
“不用了。”祁修竹随便夾了點面前的菜,小口小口地嚼着,“不太餓。”
“今天片場的盒飯可難吃了,你真不餓?”燭之逸把鍋包肉轉到祁修竹面前,又問,“那要加什麽菜嗎?”
他這一問,祁修竹反倒覺得不對勁了,停下手上的動作看過去:“你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有嗎?”燭之逸笑了笑,“我這不是關心學長嗎?”
祁修竹夾了一塊鍋包肉:“真的?”
燭之逸把凳子往他那邊移了移,說:“好吧,那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賀免。”
祁修竹側頭看他一眼,轉回去慢悠悠咬了口鍋包肉。
“我剛才拍了張照片發給他,他非說你瘦了。”燭之逸說,“然後他發了個紅包給我,叫我監督你多吃點東西。”
祁修竹聽後沒多大反應,只是問:“那他怎麽不回我消息?”
燭之逸一噎,鼓了鼓腮幫子:“行!我也是你們play中的一環嗎?”
喻昭從另一桌轉移過來,臉頰兩側已經喝得緋紅。他擠開一邊的原康,自己湊到祁修竹身邊。
“什麽play?”喻昭只聽到個關鍵詞,摸了摸下巴問祁修竹,“你和你老公花樣挺多啊。”
祁修竹沒搭理他,悶頭吃了幾塊鍋包肉,之後沒躲過,被隔壁桌的幾個後輩敬了點酒。
他沒喝多,但體溫升上來有些上頭。
大排檔的棚子裏空氣本就稀薄,大家喝多了一鬧,他耳邊嗡嗡地響。
“我出去透口氣。”祁修竹拍拍原康的背,“一會兒就回來。”
他出了大排檔,拐入旁邊的巷子裏,找到個破舊的小賣部買了包煙。剛點燃一根,賀免的視頻通話打了過來。
祁修竹看見那個備注,手指一頓,把煙給摁了。
“好黑,在哪呢?”賀免那邊的鏡頭對準了天花板,光聲音傳過來。
“劇組聚餐,我嫌悶出來透氣。”祁修竹聽見那邊動靜不小,問,“剛結束工作?”
“嗯。”賀免的聲音忽遠忽近,“我收拾東西呢,馬上就好。”
于是兩人有五分鐘沒說話,祁修竹靜靜聽着賀免那邊的動靜。
他低頭理了理衣擺,再一擡頭,猛地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晚上好。”祁修竹對賀免笑了笑。
“嗯。”賀免撓了下鼻子,“吃飯了嗎?”
“吃了。”祁修竹回答說。
說完又是兩秒的沉默,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他們的工作都挺忙的,分開快一個月,視頻通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怎麽跟第一次見面似的?
莫名其妙。
祁修竹翻轉了鏡頭,一邊走一邊給賀免介紹周邊的環境。
其實這附近荒涼得很,祁修竹胡亂地說,連他在哪棵樹下蹲着吃過盒飯也唠。
賀免不嫌無聊,句句有回應。
走到大路上,周圍的燈亮了許多,終于将祁修竹的臉完整地照出來。
賀免看了他好幾眼,低聲問:“你怎麽瘦了?喻昭又在劇組虐待你了嗎?”
“他敢嗎?”祁修竹打趣道,“我走了誰陪他拍戲?”
氛圍總算沒有一開始那樣沉默了,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直到祁修竹的手機屏幕上跳出原康的消息,問他在哪。
“嗯……”祁修竹猶豫道,“你能不能寄一件衣服給我?”
“衣服沒帶夠?”賀免愣了一瞬,問,“我寄一件沒穿過的厚衣服給你?”
祁修竹見他一臉認真,反倒想逗他,眨了下眼睛說:“不要新的,要你穿過的。”
“……”
不知賀免想了些什麽,他眼神閃躲,很快垂下眼睛,隔着屏幕都能看見他臉紅了一點。
“行……”賀免咳了一聲,重新看向他說,“我明天一早就寄。”
祁修竹彎了彎唇,問他:“下周你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賀免問:“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身後有人從大排檔裏出來,祁修竹回頭看了一眼,估計裏面快散夥了。
他往旁邊站了站,快速回答說:“嗯,我能辦到的都可以。”
賀免透過屏幕看向祁修竹的眼睛,半晌後,一字一句說。
“老婆。”
“我想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