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45章
工作室背後的一家私房菜館裏, 喻昭一個人坐在靠裏的位置,一點沒跟祁修竹客氣,上菜之後就埋頭苦吃。
祁修竹和賀免靠一邊坐, 看着喻昭的表情都是一言難盡。
“你這是餓了多少頓?”祁修竹給他添了杯熱茶, 順手把窗戶關嚴實了。
喻昭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才有功夫回他:“兩天沒吃正經玩意兒了, 你是不知道,我連續啃了三頓面包。”
“你這哪是采風?”祁修竹笑了笑, 夾了一筷子清炒時蔬,“你這是渡劫。”
喻昭半個小時前剛發來消息,說他到意安附近了,問祁修竹要不要跟自己去采風。
祁修竹知道他這折騰人的習慣, 他從大學開始,就喜歡找偏僻的地方采風。
也不知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每次回來都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祁修竹不樂意去,拍了個照片說腳扭了走不了。
誰知這人不信,說祁修竹慣會騙他,非得親自開進意安來看看。
然後就發生了現在這一幕。
喻昭頂着黑眼圈和胡渣,身穿的外套被濺滿泥污。
更誇張的是, 他向來寶貝的愛車不知經歷了什麽, 四周有好幾道剮蹭的痕跡。
“你究竟到哪去了?”祁修竹把紅燒肉推過去, “慢點, 我怕你噎死。”
“還記得《雨城不落》的最後一幕嗎?就那個麥田, 我始終找不到滿意的地方。”喻昭的确是餓狠了, 但祁修竹和賀免都沒怎麽動筷子, 他禮貌性客氣了一下, 招呼賀免,“小賀, 來來來,你也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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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免從喻昭說要帶祁修竹走就開始不爽,這會兒也不愛搭理他,喝了口熱茶說:“不用管我,你快吃,別餓死了。”
“合起夥來欺負我是吧。”喻昭樂了,指着他倆說,“真有默契,放心吧,死不了。”
祁修竹往樓下望了一眼:“你的車是怎麽弄的?”
“昨天開村裏去了。”喻昭捏了捏鼻梁骨,臉色不算好看,“被村裏的小孩兒當畫板畫的。”
本來是挺慘一事,祁修竹卻聽得想笑。除了電影,喻昭的另一個愛好就是車。
祁修竹特嫌棄他的品味,不樂意坐他的騷包車出門。
于是喻昭說他壓根不懂欣賞,明明是一小年輕,整天老氣橫秋的,沒意思。
“喂,少幸災樂禍啊。”喻昭的胃裏總算有了點東西,放慢咀嚼速度說,“你呢?腳怎麽弄的?還有那鞋,可是我廢了好大勁才搶到的,怎麽就髒了?”
祁修竹的臉垮下去,他不愛聽這個。
“有點複雜。”祁修竹說,“一兩句說不清。”
“行。”喻昭看出他不想說,喝了口茶又問,“那你這襪子呢?今天也不是兒童節吧。”
祁修竹扭傷的那條腿搭在小木凳上,他上面穿着黑衣黑褲,下面穿一雙天藍色毛絨襪,怎麽看怎麽割裂。
偏偏當事人對此沒什麽反應,慢悠悠吃了根青菜,鼓着腮幫子嚼吧嚼吧。
“我覺得挺好看的。”祁修竹轉了轉腳尖,說,“暖和。”
“你就胡扯吧。”喻昭拆穿他,小聲嘀咕了句,“愛屋及烏,重色輕友。”
祁修竹聽見了,但沒搭理他。
賀免坐在祁修竹旁邊一個勁喝茶,很快茶壺空了,他跟祁修竹打了聲招呼,拎着壺出去接水。
“你倆什麽意思?”包廂的門緩緩關上,喻昭往那頭瞧了一眼,又看向祁修竹道,“你前夫哥怎麽老跟着你啊?”
祁修竹沒什麽胃口,吃了點蔬菜便放下筷子:“不是他跟着我,是我跟着他。”
喻昭剛夾上一塊紅燒肉,聽見這話手一抖,肉“啪嗒”一下掉進碗裏:“你吃錯藥了?”
祁修竹是個什麽樣的人,喻昭再清楚不過。
在感情裏他絕對算不上主動。
他擅長撩撥獵物,但總會第一時間退回到安全位置,在黑暗裏觀察獵物的一舉一動。
祁修竹剛才的話在喻昭耳朵裏聽來,無異于是:我在追他。
喻昭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多打量了他幾眼,最後“啪”的一下把筷子擱在碗上。
他們都還在讀大學那會兒,喻昭目睹了祁修竹把賀免釣得上頭的全過程。
祁修竹能主動追人?
開什麽玩笑。
“什麽意思啊?”喻昭還是問。
“電影。”祁修竹支着腦袋,視線落在窗外,看了眼喻昭的車,“我給自己找了個參考對象。”
喻昭下意識看向緊閉的大門,好多話堆在嘴邊沒說出來,過了半晌才接着道:“聽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是……不過你這樣會不會犧牲太大了?”
祁修竹旋即收回視線,喻昭這話差點把他逗笑了,合着他吃了多大的虧似的。
祁修竹彎了下眼睛,問:“我犧牲什麽了?”
“你犧……”喻昭說着一頓,剩下的話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他和祁修竹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知道這人就喜歡賀免這款。
只能說人不可貌相。
喻昭摸了摸脖子,不知想了些什麽,也跟着笑了一聲:“行,反正你就愛跟着人家是吧?就因為他,不跟我去采風是吧?”
“你要這樣說也行。”祁修竹懶得跟他瞎扯,随口敷衍道,“我就是愛跟着他怎麽了?”
話音剛落,包廂的門開了。
祁修竹和喻昭不約而同地停下嘴,回頭看了一眼。
賀免拎着水壺進來,先把桌上的三個空茶杯添滿茶,然後才不緊不慢地坐回到位置上。
“你愛跟着誰?”賀免低頭擺弄自己的筷子,他沒擡頭,就着這個姿勢突兀地問。
“沒誰。”祁修竹側頭看着賀免的眉釘,“反正不是你。”
那顆銀光閃閃的眉釘輕輕動了動,弧度不太明顯。
喻昭喝了口茶,被燙得直吐舌,嘶嘶哈哈地說:“他愛跟着我,明早就坐我的車走。”
賀免擡頭看這喻昭,膝蓋在桌下往右邊靠了靠,碰到了祁修竹的大腿。
不等祁修竹開口,賀免倏地側過頭來,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跟他走嗎?”賀免低聲問。
祁修竹把腿移開,賀免的腿往前一伸,再次抵住他。
“你走得了嗎?”賀免依舊面無表情,只腿上用着力,慢慢補充說,“我是說你的腿。”
祁修竹被賀免這樣看着,胳膊上的汗毛竟然一點點豎起。
他的小腿右側碰到了桌子腿,而另一側是讓人難以忽視的溫度。
這個姿勢像是被賀免故意困在桌邊——除非他扭傷的那只腳能立刻康複。
如果不是賀免最後那句補充的話,祁修竹會懷疑他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放心,我不走。”祁修竹抿了口茶水,意外地發現自己這杯是兌好的,溫度剛好。
于是他一口氣把茶喝完,将空杯子放在賀免面前:“倒上。”
賀免這才收了腿坐回去,他看向喻昭,一邊倒水一邊跟他說:“你要嗎?”
喻昭搖頭:“不要,燙死了。”
賀免的嘴角不明顯地動了動,又問:“喻哥,你什麽時候走?”
賀免以前哪裏這樣叫過他?
喻昭聽後一愣,頓時覺得腰酸腿疼渾身難受。
“有你這樣說話的嗎?”祁修竹把水壺拿過來,自己給喻昭倒上,問,“喻導,你今天是住一晚還是怎麽的?”
“住一晚吧。”喻昭對這兩人無語一瞬,把那杯冒煙的茶往旁邊推,“可以嗎賀老板?”
他問這句完全是因為聽說賀免是開民宿的,包括來意安前,他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人都當老板了,能缺他這一晚嗎?
“他那住不了。”
“可以。”
祁修竹和賀免同時出聲,給出的意思卻截然相反。
兩人都明顯頓了一下,祁修竹問:“可以?”
喻昭左右看了看,沒看懂他們的眼色:“什麽意思?到底可不可以?”
賀免點頭,肯定道:“可以。”
賀免越是肯定,喻昭就越是狐疑。
畢竟賀免之前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人家話裏話外都在讓他趕緊走,別當電燈泡。
喻昭和祁修竹對視一眼,沒從他的臉上看見奇怪的表情。
很可疑,但是沒有證據。
“再吃點。”祁修竹面不改色,不緊不慢地招呼喻昭,“意安菜挺有特色的。”
喻昭把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裏,給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湯。
祁修竹和賀免沒再動筷子,坐在桌子對面等他。
包廂裏安靜下來,樓下有幾個小孩兒摸着黑拍皮球,“咚咚咚”的,有點像心跳聲。
祁修竹低頭看向桌下,見賀免的手插在外套口袋裏。
他想了想,握住賀免的手腕,把他的手牽了過來。
賀免身子一僵,不明所以地朝他看來。祁修竹恰好在此時轉頭,勾着唇沖他笑了一下。
賀免挑了挑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祁修竹把他半握的手指一根根撫直,動作輕緩,捏住指尖時在那處停頓一兩秒。
賀免只感覺手指酥酥麻麻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長。
這是在……幹什麽?
對面的喻昭沒察覺他們的動作,低頭吃得正香。
祁修竹的食指點在賀免的手心中央,微涼的觸感令他的指尖顫了一下。
賀免有些坐立難安了,在心裏嘆了口氣,無聲對他說:“幹什麽?”
祁修竹在他掌心裏寫了個字,賀免認出來了,那單純只是個問號。
不等他發問,祁修竹把他的手掌壓在椅子上,用自己的手蓋住。
“他住哪?”祁修竹言簡意赅地問,但沒發出聲音。
“……”
賀免張了張嘴,瞥了眼喻昭,單手在手機裏打出一行字:他可以住我房間。
祁修竹笑了,松開壓住賀免的手,把他的手機讨來,問:那你住哪?
賀免盯着屏幕沒說話,過了兩秒把目光從上面移開,看着祁修竹的眼睛,無聲回答說:“你房間。”
賀免的手掌一擡,一把覆住祁修竹的手。幹燥溫熱,堪堪擦過祁修竹的皮膚。
但僅是一瞬,賀免拿回自己的手機便退了回去。
賀免擡着上眼皮看向祁修竹,這個動作顯得他的眉眼柔和了許多。
他把手機上的字拿給祁修竹看,面上表情像是在試探,上面的字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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