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柳璟和鐘延各騎了一輛小電驢回去, 賀免則帶着祁修竹去社區醫院上藥。
其實他傷得并不重,可奈何但凡有一點傷,在他身上就特別紮眼。
祁修竹不敢跟原康提這事, 免不了一頓唠叨不說, 康哥很可能會直接殺過來, 甚至要接他走也說不準。
原康跟着祁修竹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給人放一頓假, 算了。
祁修竹靠在賀免胸前,盯着他夾克上的拉鏈,問:“你不會跟康哥講吧?”
賀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好說,得看我心情。”
“看你什麽心情?”祁修竹擡手摁住左右亂晃的拉鏈, 好脾氣地問,“那你心情好嗎?”
“也不好說。”賀免的胳膊被他一抓, 不明顯地動了動,低頭看向懷裏的人,“但是可以試試看。”
祁修竹把拉鏈塞進那個小兜裏,挑眉示意他有話直說。
于是賀免當真不含糊:“笑一個?”
“哈哈。”祁修竹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嘴裏冒出兩個圓滑又機械的音節, “算我賞你的。”
賀免擡頭不再看他, 只喉結滑了滑, 抱着人往上一颠:“謝謝少爺。”
“別這樣喊我。”祁修竹把頭側到一邊, “畢竟我們不熟。”
祁修竹留了個側臉給賀免, 賀免一眼看見他挺翹的鼻尖和光潔的額頭。
他發際線旁有一個打着卷兒的發旋, 幾撮頭發逆着旋兒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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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賀免總逗他, 說他這裏的頭發跟他本人一樣不聽話。
賀免多看了那旋兒幾眼, 配上祁修竹繃着的臉,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愛。
祁修竹窩在賀免懷裏沒動, 光瞳孔轉過來,瞪着他半晌:“準你看了嗎?我們又不熟。”
賀免抿了下嘴唇,終是沒忍住,很快笑了一聲,擡起下巴移開視線:“錯了,我不看了總行吧?”
祁修竹不樂意用耳朵挨着他,僵着脖子把頭側得遠遠的。
他們穿過昏暗陰濕的小巷,外頭的光一下子照過來,晃得祁修竹眨了下眼睛。
已經到了放學的點,路上全是學生,還有不少商販支起小攤,周圍喧鬧無比。
賀免個子高,那頭紅發張揚又耀眼,在一群中學生裏簡直是鶴立雞群。加上他懷裏還抱着個人,不想吸引路人的目光都難。
那些好奇的學生不斷往這頭張望,在看清賀免懷裏是個成年男人時,發出些類似于“啊”的語氣詞。
祁修竹縮了縮脖子,又把臉重新側回賀免這邊。他拉下帽子,把臉遮住大半,只露出半截尖尖的下巴。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知道他看不見了,賀免才光明正大地看向他的頭頂,故意學他的語氣,“剛才是誰說的?抱、我?”
“把嘴閉上。”祁修竹嫌他吵,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話太密了。”
賀免抱着他走過學校路段,過了半晌,他低聲問:“你生氣了嗎?”
祁修竹悶在帽檐裏,聽懂了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他在說那晚的吻。
祁修竹轉了轉下巴,尖尖的,抵住了賀免的左胸:“我沒往心裏去。”
這話就有些勉強了,這幾天他們是什麽态度,雙方都心知肚明。
不過賀免沒有多說,他把祁修竹往上摟了些,讓他的耳朵抵到自己的肩膀上,将這個話題一筆帶過:“你鞋還要嗎?”
祁修竹不樂意聽這個:“扔了。”
賀免看出來那是雙新鞋,沒聽他的,拎着走了一路。
他們身後墜着個尾巴,喬果遠遠地跟了十多分鐘,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像是擔心祁修竹,卻又不好意思靠近。之前鐘延說要送他回去他也不肯。
“你小弟為什麽要一直跟着?”賀免問。
“我小弟?那不是你小弟嗎?”祁修竹撩起帽檐,臉頰靠在賀免的手臂上,迅速往回看了一眼,“他為什麽要站那麽遠?”
“不知道。”賀免也說,“可能是你出手太狠,把人吓到了。”
“怎麽可能。”祁修竹說,“還不是因為你老兇他。”
賀免反駁:“我兇他什麽了?”
喬果對上祁修竹的視線,又見他縮回去,跟賀免嘀嘀咕咕着什麽。他頓了頓腳,再次放慢幾分腳步。
其實他沒別的意思,只是實在受不了他們的對話。
這是吵架還是什麽啊?喬果聽得牙酸,他會信他們不熟才怪。
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
到社區醫院後,坐班的醫生乍一看他們這架勢,還以為祁修竹怎麽着了。
後來聽說只是扭傷,又以為他傷得很嚴重,讓賀免趕緊把他轉到市醫院拍片。
等到祁修竹掀開褲腿,醫生定睛一看,這才摸着下巴說:“哦,是挺嚴重的,再晚來一會兒這條腿就保不住了。”
祁修竹和賀免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醫生把祁修竹的褲腿挽至膝蓋,正準備上藥,見他小腿上有四五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痕。
“這是怎麽了?”醫生用胳膊肘扶了扶眼鏡,“被什麽東西咬了嗎?”
祁修竹的語氣稀松平常:“不是,被蚊子叮了。”
“你從哪兒來啊?”醫生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嘀咕,“這大冬天的,哪來的蚊子。”
他說罷一頓,又擡眼仔細瞧了瞧,直接樂了:“嚯,咬你的這只蚊子還挺大個。”
祁修竹瞥了眼賀免,說:“嗯,是挺大只的。”
賀免面不改色,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倒是在一邊偷聽的喬果紅了臉。
醫生多叮囑了幾句,随後賀免跟他到外面給錢,喬果見人走了立刻靠過來。
祁修竹問:“幹什麽?”
“哥。”喬果盯着祁修竹的眼睛,很認真地說,“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祁修竹側目看他,見他臉還紅撲撲的,笑了一聲說:“想什麽呢?”
喬果的臉更紅了,把凳子往前一挪,胳膊碰到了祁修竹的小臂。
祁修竹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伸手把他推開:“到底有什麽事?”
喬果兩手放在身前,緊緊抓住木凳的邊緣,話說得又急又快:“你不能和自己的粉絲這樣!”
“我怎樣?”祁修竹心說現在的小孩兒怎麽這麽難懂,問完這句卻忽然反應過來,不确定道,“你說誰?”
“你是明星對嗎?或者模特?”喬果一邊觀察祁修竹的表情,一邊吞吞吐吐道,“我在工作室裏見過你的海報,應該是賀免貼的。雖然只有下半張臉,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記得你脖子上的痣!”
喬果的目光從祁修竹的臉上下移,停在被頭發遮擋的脖頸上,為難地上下飄忽。
祁修竹怔愣一瞬,面上沒什麽表情,甚至像是在發呆。
喬果見他不答,一咬牙,身子往前探去。
他像是要證明自己的猜想一般,伸手去找祁修竹脖子上的證據。
祁修竹坐着沒動,喬果的話不難理解——他被人認出來了。
但他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沒想到這會是賀免做出來的事。
前男友在家裏貼他的海報?聽起來像祭奠前任的某種特殊儀式。
畢竟他們分手前,賀免都沒這麽明目張膽。
他保存祁修竹的大尺度雜志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在不好意思個什麽勁。
還一直以為沒被祁修竹發現。
祁修竹轉念一想,腦海裏浮現出賀免床頭櫃裏的雜志、手機裏的微博賬號以及那些要拿去當傳家寶的紋身手稿和照片。
祁修竹咂了下嘴,這感覺像是在開盲袋。不過還沒等他伸手,裏頭的東西就一個接着一個跳了出來。
生怕他反悔不拆了似的。
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一只附着青筋的小麥色胳膊從他頭頂伸過,那人拎小雞似的,拎住喬果蠢蠢欲動的手。
賀免順勢擋在他們中間,對喬果說:“別動手動腳的,他是病人。”
喬果無語一瞬。
是,誰能病得過你們啊。
賀免沒管他,從身後推出一把輪椅,拍拍祁修竹的背說:“上來。”
那輪椅不大,是最普通的款式,看樣子是賀免找診所借的。
剛才醫生都說了,祁修竹的腳只是看起來嚴重,實際不到一周就會好。
他好好的坐輪椅幹什麽?
“你瘋了?”祁修竹不肯上去。
“少廢話。”賀免不跟他多說,不等他反應,直接把他抱了上去,“我只是不想一直抱你。”
祁修竹只感覺身體懸空一瞬,眨眼間便坐到了椅子上。兩只鞋都脫掉了,他的雙腳沒敢落地。
剛一低頭,腳踝被賀免輕輕握住。
賀免半蹲在他跟前,往他腳上套了一雙毛茸茸的睡襪,襪口上粘着一圈白絨毛的那種。
祁修竹任由他的動作,用手撐着下巴問:“哪來的?”
“剛才去買的。”賀免很快站起來,走到他身後,“天氣冷還不穿鞋,等會兒發燒了沒人照顧你。”
祁修竹無聲勾了勾唇,轉頭對喬果道,“你回去吧,有什麽事我發消息給你說。”
喬果不樂意,賀免在祁修竹背後瞪他一眼,他只好不情不願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一咬牙折返回來,特意背着賀免,聲音壓得很低:“哥,那你一定要記得給我發消息。”
賀免看了他好半晌,等人走遠了才推着祁修竹出去。
“你們有事瞞着我?”賀免問。
“的确不能讓你知道。”祁修竹仰着頭,這個角度能看見賀免清晰的下颌線,以及他喉結的弧度。
“哦。”賀免語氣平平,“知道了,是秘密。”
祁修竹倒着腦袋從下往上看,看了賀免好幾眼,才故意說:“你不也有自己的秘密?”
視線明明是無形的,賀免卻覺得很燙。
祁修竹重新紮了下馬尾,把整張臉都露了出來,顯得他的眼睛很亮。
賀免喉結一滾,用手掌遮住祁修竹的眉眼,不讓他繼續看下去:“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沒什麽。”祁修竹在昏暗中眨了下眼睛,睫毛蹭在賀免的掌心裏,“我說的不對嗎?”
賀免旋即移開手:“行,你不想說就不說。”
祁修竹都想好繼續逗他的話了,不料話題戛然而止。
他轉身去看賀免的表情,見他一臉認真,沒忍住問:“這麽好說話?你今天吃錯藥了?”
賀免被這話一噎,低頭摸了下脖子,說:“我不一直這樣嗎?”
祁修竹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又盯着賀免看了好幾眼。
此時太陽已經落了,天還沒完全暗下去,但陰沉沉的,把賀免的頭發襯得比平時更亮。
賀免任由他看,揚揚眉毛問:“看好了嗎?”
祁修竹不看了,坐回去把下巴縮在衣領裏暗自琢磨。
這人今天太反常了。
賀免推着他回到工作室附近,又路過那條熟悉的小路。
平時祁修竹都是用腳走的,今天坐在輪椅上,才發現路面崎岖不平。
祁修竹坐得胯骨疼,皺了皺眉說:“不坐了,我下來走吧。”
賀免摁住他的肩膀:“不用,坐好。”
剛說完,他握住輪椅兩邊的架子,将祁修竹連人帶椅擡了起來。
祁修竹的雙腳旋即騰空,高出地面快五厘米。
他往後一靠,後腦抵住賀免的胸膛,只感覺那塊兒硬邦邦的,全是結實的肌肉。
賀免的呼吸從上打下來,依舊是規律平穩的。
“最近又偷偷舉鐵了吧?”祁修竹非要從他嘴裏聽到自己想聽的,得寸進尺道,“都說了不喜歡雙開門。”
賀免走得很快,并且還有功夫回話:“行,那我以後少練點。”
“你認真的?”
“認真的。”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不是你要求的嗎?”
“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不然呢?”
祁修竹僅思考了兩秒,脫口而出道:“那你叫我一聲哥?”
“……”
賀免停住腳,把祁修竹放下來,悶着嗓音說:“你也別太過分了吧。”
祁修竹從這個“吧”字裏聽出點別的味道,竟然并不強硬,有周旋的餘地。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祁修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剛一轉頭,被賀免摁着後腦勺轉回去。
“我是病人,你別動手動腳的。”祁修竹保持着這個姿勢沒動,但依舊說,“叫一聲呗?”
他倒要看看,賀免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過了幾秒,腦後的力道松了些,賀免咳了一聲,含糊地發出一小個音節:“哥。”
賀免上一次這樣叫他還是五年前,當時能自然而然喊出口的稱呼,此時卻有點難以啓齒。
祁修竹乍一聽他真叫了,手指一緊,也是一愣。
他許久沒說話,身後的人也沉默不語。在一股略有些尴尬的氛圍中,祁修竹慢慢琢磨出味了。
他一低頭,又瞧見腳上的卡通睡襪,心下覺得好笑。
他很想回頭看看賀免是什麽表情,剛有動作,就聽身後的人說:“坐好別動。”
語氣又急又快,像是刻意要掩蓋什麽。
祁修竹差不多猜到他現在是什麽樣子——很像他們還在讀大學時,賀免跟他告白的那天。
他整個人紅得像是煮熟的蝦。
祁修竹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察覺到了異常。
那段時間,賀免整個人都奇奇怪怪的,就差把心裏有鬼寫在臉上。
不過賀免不說,祁修竹也就當做不知道,畢竟他那個樣子實在是太有趣了。
光看還不夠,祁修竹甚至故意逗他,然後一臉無辜地看他慌亂又躲閃的眼神。
想到這,祁修竹擡手掩住嘴唇,實在是沒忍住,勾起嘴角無聲笑了笑。
他當真沒回頭,“嗯”了一聲:“那你還是練吧,其實我挺喜歡的。”
“……”賀免沉默片刻,“行。”
祁修竹收起笑,還想說點什麽,身後傳來“嘀嘀”兩道喇叭聲。
汽車輪胎壓過地面,帶起石子被卷入胎底的聲音。
祁修竹神色一變,腦子忽然嗡嗡疼起來。
“快走快走。”祁修竹毫不猶豫地低下頭,拍了拍賀免的手背,“千萬別回頭。”
賀免不明所以,但很聽話地重新擡起他,加快腳步問:“怎麽了?”
不等祁修竹開口解釋,一輛高調的越野車跟了上來。駕駛座上的人打開車窗,沖他們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喲,腳真扭了?”喻昭見他倆這樣樂了,“大老遠就看見你們在這拉拉扯扯,怎麽的,今天玩的是護工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