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話音剛落, 巷子口閃過幾道風風火火的人影。小電驢帶起一陣塵土,開出幾米後又猛地退回來。
車還沒停穩,為首那人先一步跳下來。賀免踢開滾到腳邊的礦泉水瓶, 步伐又快又急。
他走入深巷, 對眼前的場景并不意外, 卻着實被那個赤裸的男人吸引了一瞬目光。
祁修竹身手好他是知道的,但這是在玩哪一出?
賀免摁了摁太陽穴, 不動聲色地将祁修竹上下掃視一眼,随後把目光移向身邊的男人:“還活蹦亂跳的?”
也不知這話是對誰說的,祁修竹接了一嘴:“天氣冷,手凍。”
賀免打量面前的男人, 瞥見他額頭上的大包笑了,問, “疼嗎?”
男人接觸到他的目光,身體不受控制地一抖,心下生出一股恐懼。
他不知道什麽答案才是對方想聽的,遲遲不敢出聲。
賀免也不催促,側頭見喬果站在祁修竹身後, 半邊身子都被遮擋着, 像只尋求庇護的小雞仔。
要不是有祁修竹在, 這臭小子今天不知道會被怎麽欺負。
賀免很輕地“啧”了一聲, 聽見男人窸窸窣窣的聲音, 心裏升起一股煩躁。
祁修竹是來休假的, 怎麽這麽多不長眼的東西。
賀免等得不耐煩了, 手腕一轉利索地揮出一拳, 直揍在男人右臉上。
“不知道嗎?”賀免揪着男人的頭發,眼神鋒利直視他問, “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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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哥……”男人仰着頭看向他,臉頰高高腫起,雙手合十給賀免拜了拜,“您要早說您認識喬果,我……”
“早說?”賀免往他小腿踹了一腳,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居高臨下道,“上次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少幹點缺德事。”
他說的上次就是一個月前,同行的紋身工作室找了一群小混混上門鬧事,打頭的就是這小子。
當時他們就被賀免收拾了一頓,在派出所裏一邊道歉一邊說再也不敢了。
賀免想通這點,總算明白了喬果為什麽一直來煩他。
這哪是找師父?分明是找大哥。
柳璟和鐘延停好車匆匆趕來,剛走近就看見老熟人□□地站在這。
“我靠!什麽人啊這是!”柳璟蹦到鐘延身後,不忍細看,“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沉默良久的祁修竹忽然出聲:“就這樣,站着別動。”
他掏出手機遞給賀免,沒去看他的臉色,只吩咐道:“拍一張留念。”
賀免明白他的意思,皺起的眉舒展開,迅速拍了一張,把相機關了才遞回去:“照片我不删,再有下次我會打印出來,你那些朋友人人有份。”
“滾吧。”他不想多看這辣眼睛的東西,用手指着人道,“再被我發現你勒索附近的學生,我見你一次揍一次。”
那人忙不疊答應,連滾帶爬地往外走。
鐘延沖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柳璟覺得不解氣,罵了句什麽還要沖上去揍,被鐘延眼疾手快攔住了。
“氣死了。”柳璟對着他的背影呸了一聲,他松開鐘延的胳膊,往喬果和祁修竹那邊看去,“你們沒事吧?”
祁修竹找地方把煙滅了,他理了理袖子:“沒事。”
喬果本來只打給了賀免的,見這麽多人來,有點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
柳璟撿起地上的書包,遞給他說:“不麻煩不麻煩,就是電話裏那動靜太吓人了,乒乒乓乓的,差點把免哥吓死……”
喬果接過書包,小心翼翼地看向賀免:“對不起……”
賀免的目光還停留在祁修竹身上,聽見自己的名字才回過神:“沒,不是被你吓的。”
“是被祁哥吓的!”
柳璟想起這事,一拍巴掌,忽視了鐘延複雜的神色,繪聲繪色道:“免哥接到你的電話,直接從椅子上彈射起來。然後一秒穿外套、一秒穿鞋、一秒搖人、把油門踩得冒火星子……”
鐘延聽不下去了,猛地拽住他的衣領,打斷他沒完沒了的話。
“幹嘛?”柳璟回頭瞪他,“本來就是啊。”
祁修竹聞言看向賀免,對方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賀免側目咳了一聲。
“別站在垃圾堆裏聊天行嗎?”賀免對衆人說,“走了。”
“等等。”祁修竹說。
他腳邊還堆着剛才那人的衣服,大紅色外套、破洞牛仔七分褲、外加一條一指寬的假金鏈子。
他剛要彎腰去撿,就聽喬果語氣複雜地說:“哥,這東西就算了吧,我不要。”
祁修竹動作一頓,餘光裏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
誤會大了。
祁修竹沒再用手去碰,把腳伸進去蹭了蹭:“我是想拿來擦鞋。”
“哦哦。”柳璟恍然大悟,“新鞋啊祁哥?好可惜哦,弄髒了。”
于是一群人就站在一邊等他擦鞋,盡管明眼人都看出來,那些污漬根本擦不幹淨。
鐘延一向沉默寡言慣了,喬果則是心裏雜亂,不知道說什麽好。
反觀賀免,他站在祁修竹對面,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柳璟最先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氛圍,随口找了個話題:“祁哥你練過嗎?”
“練過一點。”祁修竹換了一只腳,“不多。”
喬果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扶住他:“能教我嗎?”
“可以啊。”祁修竹側着腳,蹭去鞋邊的泥,說,“不過我沒有賀免厲害……”
這話出口得太過自然,除了他和賀免,沒人察覺到不對。
“我作證!免哥的确很厲害。”柳璟順勢道,“他小時候練過武術!是吧免哥?”
賀免哼笑一聲:“你見過我小時候嗎?”
“嘿嘿。”柳璟摸摸後腦勺,“見過照片也算是見嘛。”
他說的照片祁修竹也看過,并且對此的印象很深。
只因為五歲的賀免特別可愛,長得虎頭虎腦的,雖說從小就愛皺眉,但簡直是現在的等比縮小版。
喬果在一旁問:“真的可以嗎?”
賀免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看向祁修竹,直到對方擡眸朝他看來,才不緊不慢地道:“真的,不用他,我教你。”
自從那晚之後,他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彼此的視線。
倒不是說尴尬,而是他們太了解彼此,光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有時候身體太過契合并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現在這種情況——太不利于冷戰。
祁修竹的演技精湛,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時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淡淡看了賀免一眼,說:“行,他說不用就不用吧,想學可以找他。”
他們這一唱一和的,引得喬果多看了祁修竹一眼。
祁修竹低頭重新擺弄兩下鞋子,有點煩躁地說:“算了,走吧。”
喬果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他把頭發紮得很高,露出了修長的脖頸。
喬果一愣,眼尖地看見他脖子上有顆紅痣。
“走啦喬果。”柳璟在前面叫他,“別發呆了。”
喬果回過神,見祁修竹也在看他。
“走吧。”祁修竹沒說什麽,剛走了兩步停下來,又沖他說,“下次不準逃學了。”
“哦。”喬果小聲回答,“不會了。”
祁修竹不打算跟喬果說教,喬果很聰明,該懂的都懂。包括賀免他們也一樣,大家心照不宣,沒人跟他多說什麽。
“哥……”喬果叫住他。
“怎麽了?”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
喬果和他并肩走着:“謝謝。”
“謝什麽?”祁修竹問,“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
“手機。”喬果緩了緩才說,“還有剛才的事。”
祁修竹無聲地笑了笑:“嗯,逗你玩的。”
喬果也跟着笑了一聲:“我……”
正說着,祁修竹的嘴角忽然一沉,眼神也變得不太對勁。
喬果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改口問:“怎麽了嗎?”
祁修竹不答,他往右前方的地面上張望一眼,拉住喬果的衣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身後一躲。
喬果被扯得一晃,也定睛往那處看去。
髒兮兮的地面上有東西一竄而過,祁修竹面上不顯,強裝鎮定,實際手心裏冒出一層冷汗。
喬果只感覺衣服一緊,半邊袖子被拉得直往下墜。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竄到牆邊,因為無處可去,轉了個彎又折返回來。
祁修竹終于繃不住了,臉色一變,甚至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他跨了一步,躲到喬果的另一側,語氣還算平靜:“踩它。”
喬果在認出那是一只老鼠時,差點直接蹦起來:“哥哥哥哥哥,我也不敢……”
現在的年輕人也太靠不住了。
祁修竹的呼吸滞了半拍,下意識去尋找某道身影。他一擡頭,看見幾米遠外的賀免,毫不猶豫地叫住他:“賀免!”
前面那人的背影在巷子口停下,賀免倏地回頭,略有些詫異。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祁修竹等不到救兵,那東西又跟成精了似的,非要往他腳邊鑽。
他咬了咬牙,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邊用力踩下去。
賀免走來時看見的場景就是這樣。
那只老鼠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驚魂未定的喬果和面無表情、但正在深呼吸的祁修竹。
他只往地上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祁修竹害怕老鼠蟑螂,他們以前在老破小裏租房時,每次家裏出現這種東西,祁修竹都顧不得矜持,扯着嗓子叫賀免的名字。
賀免那時候就覺得有趣,哪有貓怕老鼠的?
祁修竹瞪着他,應該是對他的姍姍來遲有些不滿,賀免忍着笑問:“你不是自己解決了嗎?”
祁修竹“嘶”了一聲,動了動腿,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來:“幫我把鞋脫了。”
“……”賀免說,“少爺,不至于吧。”
祁修竹的臉都紅了,他是真覺得惡心。
他繃着嘴看向賀免,仔細看能發現他臉上還殘存着一絲慌亂。
賀免見他這樣不敢再開玩笑,蹲下去握住他的腳踝。
祁修竹擡着右腿,手掌撐在賀免的肩上,讓人幫他把鞋脫了下來。
鐘延和柳璟半天沒等到人,折返回來看看出了什麽事。哪知剛走近就看到他們這樣的姿勢,兩人都是一驚。
“你……你們。”柳璟支吾半天,嘴裏就蹦出一個音節,“啊?”
賀免拎着祁修竹的鞋子起身,剛想問那你怎麽回去,祁修竹抿了下唇開口:“抱我。”
“……”
“嗯?”
賀免盯着他不說話,就想看看他還能怎樣語出驚人。
祁修竹恨他這時候又是塊木頭,咬了咬牙說:“我腳扭了,抱我。”
賀免打量他片刻,看他臉色不像是在騙人,頓時收起臉玩味的神色。
他蹲下去,挽起祁修竹右腿的褲腳。
祁修竹的腳踝很細,小腿的弧度很漂亮。因為沒什麽肉,踝骨本就突出,此時更是鼓起一小塊。
賀免面上不顯,其實心裏已經連嘆了好幾聲氣。
這是只嬌氣的家貓,抓不了老鼠。
下次還是別讓他抓了。
柳璟扒拉着鐘延的肩膀朝裏看,賀免往前一動遮住他的視線,松開手讓褲腳重新遮住祁修竹的皮膚。
喬果從剛才開始就覺得這兩人不對,以為他們吵架了,便猶猶豫豫道:“要不我來背吧?”
賀免毫不猶豫道:“不用,你到一邊兒玩去。”
他說着起身,一手穿過祁修竹的腿彎,另一只攬過他的後背。
他稍一用力,将祁修竹抱了起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熟練得像是重複過無數遍。
祁修竹的腳扭了,找人扶一扶抱一抱倒也正常。但看他們這姿勢,柳璟總覺得不對勁。
祁修竹心安理得地窩在賀免懷裏,賀免也像沒事人一樣,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不是很嚴重。”賀免跟祁修竹商量,“去社區醫院?”
祁修竹沒有怨言:“可以。”
祁修竹跟他貼得很近,說話的時候牽動着耳朵一起動,蹭在他的胸前。
賀免沒忍住低頭看去,祁修竹還是那副表情,冷冷淡淡的,直視前方不肯看他。
幾人一塊兒走到小電驢旁,柳璟掏出鑰匙,憋了半天問了句:“免哥,你們很熟嗎?”
沉默了一路的鐘延差點暈過去,後悔明知道柳璟藏不住事,還嘴欠跟他講那麽多。
“你說我和他嗎?”賀免擡了下胳膊,祁修竹聽見他輕笑了一聲。
賀免放在他腿彎處的手動了動,手指蹭得他有點癢。
賀免接着道:“開什麽玩笑,我們不熟。”
——這人明顯是故意的。
祁修竹終于肯擡眼看他,只可惜臉臭得特別難看。
“嗯。”他盯着賀免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不熟,這輩子都不可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