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27章
桌邊的這群人裏, 大概只有祁修竹知道賀免在說什麽。
他伸手去夾盤子裏的炸花生米,夾了好幾次,一顆也沒有夾起來。
鐘延看了他片刻, 遞了個幹淨的勺子過來, 随後轉向賀免說:“新定的機子做好了, 老趙跟我說明天可以發貨。”
賀免收起落在祁修竹側臉上的視線:“嗯,讓他包嚴實一點。”
說完這句, 包廂裏安靜了幾秒,祁修竹放下勺子,冷不丁開口:“其實也沒必要那麽認真。”
包廂外的喧鬧聲隔着一道門傳進來,隐約聽見有幾個喝多了的中年男人正在争搶着買單。
賀免聞言坐直了, 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啪嗒。
柳璟聽見這聲冷笑, 胳膊上生出一層雞皮疙瘩,手中的筷子條件反射地落到地上。
他一手撐着鐘延的大腿,彎腰到桌子下撿筷子。
“不好意思沒拿穩。”柳璟把髒掉的筷子放到桌上,背挺得直直的,“祁哥說什麽呢……”
他剛說完, 鐘延拽着他站起來:“筷子掉了是吧, 跟我出去重新拿一雙。”
“啊?”柳璟被他拉着, 迷迷糊糊地往外走, “叫張哥帶進來就是了啊……”
房門被推開又關上, 熱鬧的聲浪擠進來一秒又瞬間退去。包廂裏格外安靜, 能清晰地聽見祁修竹慢悠悠嚼炸花生的聲音。
祁修竹看向鐘延離開的方向, 聽身側的人開口道:“什麽叫沒必要那麽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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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竹沒拿勺子, 就着筷子重新夾起一粒花生:“我喝多了,随口一說。”
他漫不經心地夾住一粒花生, 還沒來得及往嘴裏送,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裹着薄鹽的花生滾到桌面上,在桌邊的兩道視線下,一溜煙掉到了地板上。
什麽人啊,總喜歡動手動腳。
花生又做錯了什麽。
祁修竹掀起眼皮朝身邊看去,入眼的情形卻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賀免繃着嘴注視着他,因為喝了酒,他的眼睛很濕潤,讓原本鋒利的五官柔和了幾分。
怎麽看都不像是在生氣,反而像是……
委屈。
祁修竹的嘴動了動沒發出聲音,賀免這副樣子和讀大學那會兒很像。
看起來特別聽話,祁修竹說什麽就是什麽,甚至會嘴甜地喊他一聲“哥”。
直到後來的某個夜晚,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這人才不是什麽溫順的大型犬。
祁修竹轉了轉手腕,賀免松開握着他的手,垂着眼尾問:“那你和我呢?也不是認真的?”
祁修竹看着他沒吱聲,過了半晌才抱着雙臂,靠在椅背上說:“是認真的。”
賀免的眉頭微微動了動,祁修竹又說:“但你應該很清楚吧,我們為什麽……”
他說到一半停下,那兩個字挂在嘴邊總讓他覺得煩躁。
他的言下之意是,解決不了的矛盾不管放多久也是一潭死水,說這麽多也沒什麽用。
賀免嗯了一聲,彎腰把花生撿起來扔了。祁修竹多看了他兩眼,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幹坐着,最後分別拿起桌上沒吃完的串。
一門之隔,柳璟咋咋呼呼的聲音傳進來:“真晦氣,鐘延你明明是老板,就不能搞個什麽黑名單之類的嗎?”
鐘延推開門:“那不就成沒事找事了嗎?”
柳璟先一步走進來,意外地發現包廂裏格外安靜。
一紅一白兩顆腦袋都低垂着,兩人吃得認真,椅子中間的距離好像比之前遠了許多。
他頓了頓,琢磨了幾秒沒琢磨出什麽名堂。只當他們是餓了,光顧着吃沒空聊天。
回到起初的位置上後,他又尋思可能是祁修竹話太少,賀免跟他單獨待着有點尴尬。
鐘延在他身邊坐下,柳璟一拍腦門:“筷子忘拿了!”
賀免這才擡起頭:“那你們出去幹什麽了?”
“是啊,我出去幹什麽了……”柳璟嘟囔了一句,想起什麽,又興沖沖說,“免哥,你猜我們剛才在外面遇見誰了?”
“誰?”
“李景那臭東西!”
“他找你麻煩了?”
“他敢!”柳璟挽起袖子,眉毛皺得老深,“我說了,免哥可還在裏面吃飯呢。”
祁修竹沒忍住笑了一聲,見其他人朝他看來,斂起嘴邊的笑意問:“誰?”
“我們店的死對頭。”柳璟氣沖沖道,“之前老來找茬,但免哥一手能打八個,每次都打得他滿地找牙……”
賀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吹什麽牛,我什麽時候打過他?”
柳璟嘿嘿一笑:“我這不是藝術加工嘛。”
祁修竹想起剛來意安的時候,的确聽柳璟說過一嘴。
有個白毛來找茬了……?
祁修竹轉頭問賀免:“經常有人來找你們麻煩?”
賀免不甚在意:“還好。”
“最近的确還好。”柳璟熱心補充,“剛開業的時候,總有同行使壞。”他說完,用胳膊碰了碰工作室裏資歷最老的店員。
鐘延收到信號,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
這段時間裏,祁修竹聽了好多有關工作室的事。
賀免的創業道路似乎沒有想象中順利,甚至可以用坎坷來形容。
他一邊吃東西一邊聽他們聊天,涉及不懂的領域,他沒有搭話。
此時他忍不住想,當初他自以為可以替賀免兜底,實際上人壓根不需要。
祁修竹心頭微微一動。
他們分手之後,賀免能毫無顧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反倒挺好的。
吃着吃着,桌邊沒了聲。
祁修竹一擡頭,發現其他幾人都一臉驚訝地看着他。
“怎麽了?”祁修竹問。
柳璟指着桌上的空盤:“祁哥,你今天怎麽這麽能吃。”
他們菜點得多,柳璟本來想吃不完打包當明天的午飯。結果幾人說話的功夫,祁修竹自己坐在那光盤行動。
賀免伸手過來,把祁修竹手裏的筷子抽走:“別吃了。”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鐘延到前臺跟光頭男說了幾句什麽,回來後和柳璟一起轉道回公寓。
這邊只剩下祁修竹和賀免。
他們在夜市口子上站了一會兒,賀免忽然問:“要逛逛嗎?”
祁修竹原本就想在附近溜達一圈再回去,乍一聽賀免的話,以為自己把心裏話說出口了。
他側頭看去,賀免似乎默認了他會答應,指着右邊說:“走這邊,人少。”
祁修竹點點頭剛要走,見賀免瞅着他的皮衣說:“脫了。”
祁修竹挑了下眉:“幹什麽?”
賀免不跟他廢話,先一步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朝他伸來:“換一下,我外套上有帽子。”
附近的年輕人比較多,祁修竹的頭發太顯眼了。
他脫下皮衣和賀免交換,對方的外套大了至少一個碼。衣擺和袖子很長,帽子一戴,遮住他上半張臉。
賀免從後面一拎,幫他把衣服往後拽了一下。
祁修竹回身看過去,賀免穿他的皮衣倒是正正好好。配上眉釘和鮮豔的紅發,像是随時準備進棚拍攝的模特。
“走吧。”賀免沒注意他的神色,“先說好,你不能再吃了。”
祁修竹哦了一聲,緩步跟在他身後。賀免像是後背長了眼睛,始終和他保持半步遠的距離。
只有路過擁擠的路段,賀免才側頭看他一眼。見他小心避讓周圍的人,又放緩腳步跟他并肩。
祁修竹察覺到他幾度擡起來又放下的手,仰着頭故意問他:“怎麽了?”
賀免撓了下脖子:“沒什麽,跟緊我。”
意安的夜市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最多的攤位恐怕是澱粉腸和炸土豆。
空氣中彌漫着油炸食品的氣味,路過甜品攤時,鼻尖嗅到一點清甜。
滿是煙火氣。
祁修竹落了賀免半步,擡眼見對方走在橙黃色的燈火間。帽檐垂下來,遮擋住他的一部分視線。他踩着賀免的影子,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安心。
正放空着,前頭的人忽然停下,聲音從頭頂傳來:“最近感覺怎麽樣?”
四周略有些嘈雜,祁修竹上前一步,不明所以道:“挺好的。”
賀免問:“挺好的為什麽又折騰手指甲?”
祁修竹的指甲已經被霍霍得不成樣子,黑色的甲油斑斑駁駁,指甲蓋跟奶牛的花紋似的。
他把手放進衣兜,滿不在乎道:“想撕就撕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繼續往前走,賀免跟上來說:“你一有事就愛糟蹋自己的手指甲,跟以前一模一樣。”
他們已經穿過了夜市,來到另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上,順着這條路再往前走就是工作室。
路邊的燈光一下子暗下去,四周也越發安靜。
祁修竹停住腳,擡手摘掉帽子,長發齊刷刷落下來,被月光一照顯得特別漂亮。
他冷着臉不說話時,那股清冷又不好接近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他的視線掃過賀免的臉,後者不自覺愣了幾秒。
他的手一動,賀免的視線也跟着移動。
随後,祁修竹慢慢伸出手放在賀免跟前,看着他笑了一聲:“喏,想牽就牽吧,不用找借口。”
“還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