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7章
賀免幾乎沒見祁修竹哭過,就連他們分手那天,他都是冷靜又克制。
反倒是自己背過去狠狠擦了下眼眶。
意安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裏,這時卻烏雲密布,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祁修竹畢業那年,賀免還在讀大學,他們在賀免的學校附近租了套公寓。
有次賀免半夜醒來,發現身邊沒人。
他着急忙慌地出門找人,卻見祁修竹就坐在客廳裏,盯着“嗡嗡”震動的手機出神。
賀免問他怎麽了,他說沒事,估計是手機號碼洩露了,有粉絲打電話過來。
賀免第二天就拿了個備用卡給他,說再有下次不要猶豫,直接換號。
桌上的手機還在響,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賀免抿了下唇,隐約猜到是怎麽回事。
祁修竹偏頭躲開賀免的手,波瀾不驚道:“我沒哭,眼睛酸。”
雖然跟眼睛無關,但他沒在找借口,狀态不好的時候,生理上他控制不住。
賀免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機再次響起來,他“啧”了一聲,徹底失去耐心。
他撐着椅背翻過去,挂斷電話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怎麽還沒完沒了了?”想起剛才手背上的溫度,賀免轉身把窗戶關上,低聲罵了句。
回來的時候祁修竹在抽煙,狀态好了許多,就是閉着嘴不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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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免摸了下他的額頭,溫度是正常的。
他又把手探到剛才的位置,有點意外:“沒發燒?”
賀免身上總帶着股淡淡的薄荷味,祁修竹拍開他的手,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少烏鴉嘴。”
他拿起手機走到窗邊,賀免很克制地沒有跟上來。
祁修竹給顧惜回了個電話,聽她在手機那頭連續不斷地訴說焦慮。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于落下,雨點敲打窗面發出細微的聲響。
賀免放下平板,隔着一小段距離問:“你真的沒事?”
祁修竹沒聽清他的話,但讀懂了他的口型。
前男友應該是早忘了那句“我再管你就是狗”,擔心二字幾乎刻在臉上。
祁修竹心頭微動,無聲地跟他說了句謝謝。他側頭看向窗外,拉開窗戶又點了根煙。
“我真沒事。”祁修竹壓着聲音,小聲說,“網上那些東西你随便看看就行了。”
顧惜說:“網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怎麽能不信?你也真是的,爸爸媽媽從來不給你壓力,有什麽事值得你這麽焦慮?”
祁修竹嗯了一聲。
顧惜接着道:“你就是自己想太多,我看別人家的孩子也沒你這麽敏感啊。”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顧惜從他小學數到高中,最後說:“你表哥去年研究生畢業,在本地找了個高中老師的工作,每年都有寒暑假,工資高待遇好。”
祁修竹沉默片刻,失笑說:“我現在不考慮退圈,也不回家工作。”
電話那頭安靜幾秒,随後傳來祁元豐怒氣沖沖的聲音:“我都叫你別管他了!我早說過,他們這些學藝術的腦子都不正常!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學什麽表演,我們這種普通家庭,能抗得住嗎?”
顧惜在一邊勸:“你少說幾句,等會兒又吵起來了。都是我的錯,行了嗎?”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刺眼的光一閃而過。雨越下越大,雨點裹挾着風一同吹進來,帶着一股泥土味兒。
祁修竹很輕地說:“沒什麽事我就先挂了。”
通話時間停留在45:23分,他盯着那一串數字,直到手機自動息屏。
血緣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流淌在生命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祁修竹有時想要大刀闊斧地将它一分為二,可是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
他心說再等等吧,說不定呢。
逃避雖然可恥,卻的确有用。
祁修竹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火苗剛一燃起又被吹滅,留下一串“咔噠咔噠”的聲響。
他點着煙沒抽,煙灰積成一小段,最終沒承受住,不小心落到另一只手背上。
滾燙的煙灰讓他一抖,旋即猛地回過神。
祁修竹轉身去廚房,開着水龍頭沖洗被燙着的地方。畢竟他是演員,身上不能留疤。
賀免走過來靠在門框上:“跟公司反應了嗎?”
祁修竹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他誤會了,不過他沒多解釋:“嗯,反應了。”
祁修竹現在的公司是在他們分手後簽的。
剛分手那會兒,賀免就看網上的消息說,公司給他安排的行程太滿,簡直不考慮藝人的死活。
“他們現在對你怎麽樣?”賀免問。
祁修竹關掉水龍頭,垂着手任由水珠滴落:“比以前好多了。”
他沒多說,但賀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也對,祁修竹早已不是天天跑龍套的小演員,他在這瞎操心個什麽勁呢。
“那行。”賀免沉默了一下,看見祁修竹手背上淺紅色的燙傷,蹙起眉問,“怎麽弄的?”
祁修竹實話實說:“煙灰燙的。”
“不會抽煙就別瞎抽。”賀免在冰箱裏翻出一個冰袋,“敷一會兒,別松手。”
祁修竹嫌麻煩,等賀免轉身出去後,把冰袋拿下來在竈臺邊放下。
賀免忽然側過頭,挑了下眉:“我就知道。”
“……”祁修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幼稚。”
“賴誰?”賀免重新把冰袋摁在他手指上,“你有前科。”
祁修竹在某些事上有着賀免無法理解的執着。
比如刷到不知真假的“生活小妙招”時,會毫不猶豫地起身驗證。
又比如某次,他在淩晨兩點看到個标題為“99%的人都不知道的日常冷知識”的文章,一個翻身坐起來,把家裏的所有安全隐患全排查了一遍。
賀免問他為什麽對這種事這麽敏感,他說因為他怕死。
結果幾年前他拍了一場爆破戲,不小心把小腿燒着一塊。
賀免扔下工作趕過去時,見他連傷口都沒處理,直接跟劇組拍下一場戲去了。
賀免氣得半死,臭着臉等他下戲,又臭着臉帶他去醫院上藥。
祁修竹偏偏還來一句:“不用這麽麻煩,回家買點藥塗一下就行了。”
賀免和他生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氣。
不是說怕死嗎?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想到這點,賀免就覺得這人一點沒變。
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
祁修竹回過神,把冰袋往賀免懷裏一拍,轉身往樓上走。
他的房間外連着個小陽臺,面積不大,恰好能看見隔壁的畫室,再旁邊是一家花店。
周末會有小朋友在庭院裏寫生,雖然沒什麽好看的,但祁修竹經常在這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推開陽臺的門,風吹得猛,順帶着雨也到處亂飛。
祁修竹收了衣服搭在藤椅上,又支着身子把鐵欄上的盆栽抱進來。
光是做這些就覺得累了,一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襯衣被欄杆浸濕一塊。
賀免以為出了什麽事,跟着過來後看見他是來收衣服的,松了口氣。
他幫忙把衣服放回到屋內,一回頭看見祁修竹正低頭往胸口上看。
賀免的視線順着祁修竹的目光往下,本就并不寬松的白色襯衣因為沾了水,此時正緊緊地貼在祁修竹身上。
不知他剛才是什麽姿勢,襯衣并沒有被完全打濕。水漬順着胸口往下,逐漸向內收窄,最後在肚臍下方一點停下。
白皙的肌膚若隐若現,薄薄的布料貼住祁修竹的腰,細細的一小截,能看到腰側凹下去的那道弧度。
賀免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偏偏祁修竹沒覺得自己這樣有哪裏不對勁,像只貓似的懶洋洋抱怨起來:“麻煩死了,今天剛換的衣服。”
外面忽然又吹起一陣大風,樹葉被卷着飄進屋內。
賀免伸手把人拉進來,他力氣大,祁修竹踉跄一下,差點撞進他懷裏。
賀免關上陽臺門,隔絕了外面的風聲。
“換一件衣服。”賀免松開手,“嬌氣死了。”
祁修竹剛一擡眼,見賀免的目光旋即轉向別處。
他心下覺得好笑,腦子裏冒出四個大字:做賊心虛。
“出去。”祁修竹說,“不然我怎麽換。”
面前的人沒什麽反應。
祁修竹順着賀免的視線看向自己胸前。
被水浸濕的襯衣貼上肌膚,那裏隐隐露出一小塊黑色的斑紋。
賀免似乎沒料到這點,剛才那點不自在消失得無影無蹤。
祁修竹立刻意識到他在看什麽——他胸前有一個紋身,恰好紋在心髒的位置。
“前男友。”祁修竹挑起右邊的眉毛,“這樣盯着別人看不太好吧?”
賀免回過神:“你沒把紋身洗掉?”
“沒有。”祁修竹解開襯衣最上方的扣子,“我還挺喜歡的。”
賀免的瞳孔一縮:“喜歡?”
祁修竹不緊不慢地又解開兩顆,掀起眼皮看他:“你不喜歡?”
說完,他欣賞了兩秒賀免強裝鎮定的臉。
手指一寸寸往下移動,将襯衣下擺從腰間抽出,指尖撚住衣角。
“想看看嗎?”祁修竹停頓一秒,一字一句說,“你的作品。”
賀免沒說話,像是在壓抑着什麽。
祁修竹帶着衣角輕輕往上一掀,勁瘦的腰腹落入賀免眼底。
然後他笑了一聲,雙手一撒,衣擺又輕飄飄落回來。
“你還真想看啊,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