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6章
祁修竹在意安住了快一個星期,其實和在家裏沒什麽差別,無非是換了個地方吃飯睡覺。
那晚後他有點別扭,摸不清賀免是個什麽态度。
反正賀免出門他就宅家,賀免在工作室他就出去散步。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提起那天的事。
祁修竹過得像個退休的老大爺,沒事就去河邊和公園遛彎。據他觀察,意安的民風相當淳樸。
老年人愛去公園喝茶唱歌跳舞,年輕人則是上班上學,空閑時間過來喝點咖啡奶茶。
他住的這條街叫九街,有很多外來的年輕人。搞紋身的、搞藝術的、和他一樣逃避現實的,雜七雜八的幹什麽的都有。
祁修竹混在其中竟然真不算顯眼,至今都沒被人認出來過。
他委婉地問過柳璟,說當地人是不是不喜歡上網。
賀免恰好聽見,對此相當不屑,趁旁人不在說:“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見着外人了嗎?”
祁修竹罵他多管閑事,別整天盯着前男友出沒出門、吃沒吃飯。
太閑的話就去幹點兼職,還能多賺點錢給員工漲漲工資。
隔天是周一,店裏放假。
祁修竹的作息非常規律,在下午一點準時起床,很有松弛感地套了件襯衣,趿着拖鞋下樓。
一樓的工作區域裏傳來細微的“嗡嗡”聲。
賀免今天竟然沒有休息,穿了衛衣,袖子挽上去一截,戴着手套正給客人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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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竹也不管他,出于對客人隐私的尊重,連看都沒看一眼。剛拿出一瓶冰果汁,吸管都沒來得及插,那頭的人遠遠來了句。
“請問你能別大早上的喝冰水嗎?”
這語氣怪裏怪氣的,要說他多管閑事吧,又是一股詢問的意思。無非是因為前幾天他管東管西的時候,祁修竹說他很沒禮貌。
客人沒忍住笑了一聲:“免哥,這唱的哪一出啊。”
這位是老熟人了,賀免讓他別亂動,等下紮歪了不包售後。
祁修竹很小聲吐槽:“黑心商家。”
“早上做了三明治。”賀免沒擡頭,“你自己放微波爐裏熱一下。”
祁修竹不跟他廢話,把三明治叮了十秒鐘,找了個袋子拎着出門。
賀免踩了下踏板,又是“嗡嗡”兩聲,他語氣冷硬:“桌子上有咖啡,順路買的,你自己拿。”
祁修竹回頭看了他一眼,剛消停幾天又開始了,這是要管他管到底的意思?
原康到底給了他多少。
祁修竹回到客廳,在桌上找到一個印着咖啡店logo的保溫袋。咖啡可以是熱的,也可以是冰的,但不可以是溫的。
他拿着溫熱的咖啡,實在無法下嘴。
“可以了,起來休息一下。”賀免關掉紋身機,對客人叮囑完後朝客廳看來,早料到祁修竹會是這反應,“原本是熱的,怪你自己賴床。”
“早上十點才叫賴床。”祁修竹指着牆上的鐘,正好走到一點半的位置,“我這叫睡覺。”
賀免說:“你這叫冬眠。”
祁修竹咬了口三明治,意外地發現裏面放了他喜歡的肉松,心情頗好跟賀免多貧了一句:“現在是秋天,哪來的冬眠。”
賀免摘掉手套洗了個手:“不知道,老師沒教。”
客人又笑出聲,他來過三次,賀免幾乎從不和他聊天,說得最多的話是:別動、休息一下、不要喝酒。
某次賀免給他紋身的時候,柳璟在一邊觀摩學習,他半開玩笑地問:“你們老板平時就這麽嚴肅嗎?”
柳璟樂了:“紮圖的時候聊天會影響免哥動針的速度。”
現在聽他們拌嘴,客人覺得挺逗的,對祁修竹說:“帥哥,以後我來紋身的時候你都在嗎?聽你們講相聲挺有意思的,我都覺得沒那麽疼了。”
賀免丢了個眼神過去,客人嘿嘿一笑,擺了擺手:“我不打擾了,你們兩位繼續。”
客人溜達到客廳另一側,隔斷上放着個巨大的玻璃箱,湊近一看才發現裏面養了只蛇。
“喲,店裏還養了蛇?”他彎腰往裏瞅,“這是什麽品種?”
祁修竹就坐在旁邊,自然也看見了,聞言回答說:“玉米蛇雪盲。”
客人啧啧嘴說:“行家啊,帥哥你也養蛇?”
祁修竹用手支着下巴,随口道:“不養,之前打算送……朋友一只,做過一些功課。”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出了點狀況,最後沒送成,客人有點想八卦,就問:“那怎麽沒送呢?”
那是祁修竹和賀免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月,賀免突然想養蛇,在他耳邊念叨了好久。
祁修竹問他喜歡什麽樣的,他說玉米蛇裏的雪盲。原因是這品種白裏透粉,慢悠悠的樣子和祁修竹很像。
祁修竹冷笑一聲,說他們現在租的房子不方便,以後搬家了再說。
賀免耷拉着頭說好,這事就這樣被敷衍過去。
之後趁他上課,祁修竹抽時間去了趟線下爬寵店。所有門店都看遍了,沒挑到滿意的,最後托喻昭找熟人訂了一條。
本來打算當情人節禮物送給賀免,結果倒好,不僅禮物沒送出去,他們還在節日當天分了手。
那蛇最終沒接回來,拖朋友養了。
祁修竹收起回憶,避重就輕地說:“跟人絕交了,沒送出去。”
“絕交了?”賀免過來倒水,也就是這麽恰好,聽見祁修竹和客人的對話,“你怎麽不早說?”
賀免後來确實帶了點情緒,但跟蛇沒什麽關系。那幾天祁修竹一直搪塞他說忙,具體問他忙什麽又不肯說。
那哪成啊,平時一個拍戲一個上課,見面的時間本來就少。
賀免說,你在哪忙什麽呢,下課去接你。祁修竹也不讓,說喻昭和他在一塊兒。
然後賀免就更煩了。
祁修竹不太想提往事,風輕雲淡道:“早說也會絕交,跟這沒關系。”
賀免瞥了他兩眼,把水杯往桌上一放:“也是,和這沒關系。”
客人聽得雲裏霧裏,剛才還在說蛇,怎麽突然扯到絕交上去了。
他摸不着頭腦問:“你們打啞謎呢?”
祁修竹的手機恰好響了,他瞥一眼備注,走到沙發邊接電話。
賀免蹙着眉收回視線:“走吧,我們繼續。”
察覺到身上的視線移開了,祁修竹才接起電話:“喂,怎麽了?”
喻昭應該是在路上,電話那頭有汽車喇叭聲:“沒什麽大事,就是告訴你一聲事情辦好了,原康的電話我打不通。”
祁修竹喝了口咖啡,味道跟想象中一樣難以接受,跟中藥似的。
他把咖啡放到桌上,問:“什麽事,我不知道。”
“原康沒跟你說嗎?”喻昭頓了頓說,“熱搜。”
祁修竹都斷網好長時間了,自然沒看見:“沒,我等會兒看看。”
“嗯,我這邊還有點事,那就先挂了啊。”喻昭說完又問了句,“你在那邊怎麽樣,還好吧?”
“還好。”祁修竹往賀免那邊看了眼,“有種回到五年前的感覺。”
喻昭說:“心态好就是顯年輕,哥們兒,祝你重返十八歲。”
祁修竹:“……”
挂了電話,祁修竹久違地登上微博,還不忘換成小號。
不用想也能猜到,既然原康不告訴他,那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果然,熱一挂着個明晃晃的詞條:#祁修竹耍大牌
後面緊跟了個“爆”的标簽。
營銷號說得有頭有尾,杜撰出一個相當完整的故事。
——祁修竹陷入事業低谷期,不僅在後臺給最佳男演員獲獎者劉修甩臉色,甚至在臺上揚長而去。
事後他為難工作人員,私底下克扣團隊的工資。
總結來說,他配不上影帝的稱號,得來的一切全靠營銷。
除此之外,另一個論點則是他四年前的成名作《陰雨季》德不配位。說他能拿到男主的角色,是因為他和導演喻昭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祁修竹看見這條直接笑了。
喻昭那時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新生代導演,開出的片酬是一頓價值一百九十八毛五的路邊攤。
不過這可能的确見不得光。
畢竟那晚他們都喝得爛醉如泥,喻昭一邊吹瓶,一邊大喊懷才不遇。
夜市裏人來人往,祁修竹拉都拉不住,是挺丢人的。
喻昭轉發了一條說祁修竹疑似壓力過大,要退圈的微博:“謠言,別信。”
後面帶了個流汗黃豆表情。
再往下,劉修也發了條微博:祁哥那天身體不舒服,他平時人很好,很照顧後輩。
祁修竹一刷新,跳出來一條燭之逸的動态:“活久見,我師哥的演技居然也有人質疑(擦汗)(擦汗)”
廣場因這條微博變得更熱鬧了,和他有過合作的演員和導演都出來替他說話。
祁修竹最終登上大號,親自發了條動态。
@祁修竹:謝謝關心,最近在調養身體。還有,不退圈。
祁修竹其實對網上的輿論無感。
當初《陰雨季》得獎的時候,網友就說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演員,連名字聽都沒聽說過。
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微博底下都烏煙瘴氣。後來影片上映,電影的口碑越來越好,大家才發現這人原來真有點東西。
祁修竹關掉微博,微信裏彈出來一個視頻通話請求。
他手指一頓,沒有選擇接通,等視頻自動挂斷。
正當他松了口氣時,電話又響起來,依舊是他媽媽顧惜打來的。
祁修竹耳朵疼,他一焦慮就會這樣,連帶着心髒都隐隐刺痛。
賀免那邊已經忙完了,給客人說了些老生常談的注意事項,直到把人送走,沙發上那人都一動不動。
賀免收起射燈,把腳底下彎彎繞繞的電線整理好,随後坐桌邊回了幾條消息。
身後的聲音讓他有點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到沙發背後,視線落在祁修竹挺直的背上。
印象裏的祁修竹總是懶懶散散的,也不知道是氣血不足還是什麽,一沾上沙發和床就像丢了骨頭似的。
和現在的樣子截然相反。
電話一連響了五次,祁修竹也沒有要接的意思,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個人。
賀免的手插在褲兜裏,冷不丁開口,有點不耐煩:“你到底接不接?”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小臂碰到祁修竹的肩膀,察覺到一點輕微的顫動。
他一下子把手拿開,側身看過去,祁修竹像一張繃緊的弓,渾身寫滿不對勁。
賀免用手背貼住祁修竹的臉,有點燙:“喂,怎麽了?”
鈴聲恰在此時停下。
祁修竹回過神,偏頭時蹭到了耳邊的手。
他機械地開口:“你說什麽?”
賀免的視線從他臉上掃過,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手指往上,在祁修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摁住他的眼角。
祁修竹睫毛微動,眯了眯右眼。賀免的手往側方一抹,指尖倏地碰到一滴溫熱的液體。
不是……不是?
賀免一怔,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他眨了下眼睛,片刻後又眨了一下。
什麽情況。
他忽然有點慌張,自己這是……把人兇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