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第3章
今年的天氣不太尋常,十月底的南方小城已經有些涼了。
祁修竹怕冷,在皮衣裏穿了一件黑色高領打底。
賀免仿佛和他不在同一個季節,下身穿着寬松的複古牛仔褲,上面則只套了一件基礎款黑色背心。
沉默良久,他放下紋身器具,摘掉左手上戴着的黑色手套,停在祁修竹面前。
他比祁修竹高了整整一個頭,右側的斷眉上打了兩顆眉釘,頭發染成鮮豔的紅色。
“我原以為是同名同姓。”賀免面無表情,把手套往垃圾箱裏一扔,盯着他一兩秒,“大影帝,還真是你啊。”
他的語氣算不上多好,更別說那聲“大影帝”還帶着刺。
賀免讀大學那會兒留着乖順的黑發,當時他連牽手都會臉紅,還總以為祁修竹沒有發現。
祁修竹注意到賀免的新發色,被太陽一照,紅得跟個火把似的,晃得他眯了眯眼。
這人什麽時候變這麽野了,和記憶中的樣子完全對不上號。
他沒有要幹涉前任愛好的意思,但還是沒忍住,淡聲開口:“非主流。”
賀免摘手套的手一頓,臉沉下去。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祁修竹的頭發和唇釘,食指在嘴唇邊輕輕一碰:“前男友,彼此彼此。”
祁修竹克制住想還嘴的沖動,把手機裏收藏的地址拿給他看,刻意保持着一點距離:“是這裏嗎?”
賀免連看都沒看就說:“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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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修竹透過平光鏡看他:“這是你的店?”
賀免就答了一個字:“嗯。”
祁修竹從這個短小的音節裏聽出一點別的味道。
有點像小學生考試拿了滿分,回來向家長讨要獎勵。
幼稚。
不過轉念一想又莫名其妙,這人明顯在裝高冷,拽得不行。
遇到賀免确實有點意外,要說心裏沒有波瀾那不可能。但石子落入水中終會沉底,那丁點波瀾掀不起什麽大浪。
眼下只有兩種選擇。
一,留下來假裝無事發生;二,就現在結束這段旅程。
祁修竹用餘光掃過賀免的臉,前男友一臉不爽,方案一肯定行不通。
五年沒見,誰樂意忽然和前男友共處一室?
“行。”祁修竹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氣氛忽然更詭異了。
被落在後面的黃毛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麽,一看賀免的神色,以為祁修竹真是來找茬的:“免哥,要不我去把鐘延叫下來?”
賀免沒接他的話,又看了祁修竹兩眼,将另一只手套也摘下來,轉身往屋內走:“柳璟,不用去接了。”
果然一點都沒猶豫。
祁修竹見他進了屋,很輕地“啧”了一聲。他剛抽出行李箱的拉杆,面前的光線被人擋住。
賀免不知何時反身回來,臭着一張臉,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
祁修竹問:“幹什麽?”
賀免冷不丁開口:“意安就我這一間民宿。”
別的話也沒多說,賀免單手拎起行李箱就往屋內走。
祁修竹手裏一空,視線跟着前面的男人移動,越看越覺得那道背影有些……
委屈?
自己一沒罵他二沒打他,連話都沒跟他說幾句,他有什麽可委屈的?
臭脾氣,和以前一模一樣。
柳璟跟在後面,熱情地招呼祁修竹進屋:“抱歉啊,前不久剛有人來找過茬,我以為歷史重演了。”
祁修竹說了聲沒事,柳璟又說:“剛才那個帥哥是我們老板,他叫賀免。你別怕,他是正經人。”
聽見最後那句,祁修竹突然想笑。
柳璟對賀免帶有某種特殊的濾鏡,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免哥特別厲害,去年在全國紋身交流展會上拿了一等獎!”
祁修竹說:“是嗎?”
“是啊。”柳璟以為他不信,“好多明星都來找過免哥紋身,顧袁鑫你認識吧?在《黎光》裏演男主的那個,他上半年剛來過。”
祁修竹從柳璟嘴裏聽到好幾個熟悉的名字,的确是娛樂圈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緊接着,柳璟一口氣說完工作室的發家史,就差把賀免吹上天了。
身邊的人沒點動靜,他打住話頭,撓了下鼻子自我介紹:“我叫柳璟,是綠葉的穿孔師,現在在跟免哥學紋身。店裏還有個紋身師叫鐘延,你叫什麽?”
祁修竹看着賀免把行李箱提上二樓,收回視線:“叫我小祁就行。”
柳璟看了他一眼,祁修竹恰好在此時垂眼。
目光交彙,帶着無形的壓迫感,和賀免給人的感覺有幾分相似,柳璟結巴道:“那我……我叫你……祁哥吧。”
樓上,賀免一言不發地把行李箱放進房間。之後重重地關上門,沉默地走到工作臺前,重新戴上手套。
柳璟回到自己的工作區域畫圖,客廳裏只剩下祁修竹和賀免。
祁修竹不開口,賀免也不理他,大有種把他當空氣的架勢。
相當刻意,他們分手那天都沒這麽沉默。
祁修竹抱着手站在賀免身後,望着他後腦勺上翹起來的一撮紅毛:“你到底在搞什麽?”
賀免頭也沒擡,從抽屜裏拿出個他看不懂的器具:“你的房間在二樓。”
祁修竹靠在桌邊,見賀免又把那東西放了回去,随口說道:“挺厲害,都開店了。”
賀免往另一側退了些,露出來的手臂上隐約能看到跳動的青筋。
他拿着筆,在假皮上畫了個不怎麽圓的圈:“哦。”
祁修竹說:“我經紀人拿我身份證訂房間的時候,你怎麽不拒絕?”
賀免說:“賺錢。”
祁修竹低頭看他:“你和燭之逸商量好的?”
燭之逸是祁修竹的學弟,賀免的朋友。兩人當初能在一起,和他有很大關系。
“誰跟他商量好的?”不知哪個字戳中了賀免,他突然提高音量,擡頭對上祁修竹的目光,聲音又小下去,“你擋着我光了。”
祁修竹問:“你平時也住這?”
賀免回答說:“我房間和你的隔得遠,在二樓最裏面。”
祁修竹禮貌性移了下腳:“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可以換一家店住。”
說來倒也奇怪,這分明是家紋身工作室,二樓卻空出一間屋子做民宿。
就好像專門給什麽人留的一樣。
賀免擡了下手:“外面只有招待所,你住不習慣。”
祁修竹容易過敏,在外面拍戲都要自帶床單被套。
他有點意外,賀免竟然還記得。
祁修竹不說話了,賀免撩起眼皮:“你經紀人直接定了半年的房間,我都沒說不方便,你怎麽就不方便了?”
半年?
祁修竹順着之前的思路,猶豫片刻後說:“萬一你想帶什麽人回來……”
話音剛落,身邊的椅子發出“滋啦”一聲響。
賀免站起來,俯身說:“我帶什麽人?”
他身材高壯,祁修竹不得不擡起頭看他。
陌生又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淡淡的薄荷香氣,夾着一點陽光的味道。
“我怎麽知道?”祁修竹對上賀免的視線,“那是你的事。”
賀免扯了下嘴角:“我的事?”
祁修竹說:“不然呢?”
“我帶人回來?”
“行,你帶呗。”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祁修竹的鼻尖,他往後一靠,後腰碰到賀免抵在桌邊的手。
祁修竹伸手推了一下,賀免巋然不動。
賀免還在看他,眼神幽暗:“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他一湊近,祁修竹沒忍住,不合時宜地分神多看了幾眼。
按現在的審美劃分,賀免屬于很有攻擊性的濃顏。加上他個頭高,大學時還收到過模特公司遞來的名片。
就算已經分手,祁修竹也不得不承認,賀免的确是他喜歡的類型。
祁修竹的小臂撐在工作臺上,面色不改地反問:“我怎麽想你的?”
這話有些歧義,兩人都愣了一下。
祁修竹立刻打斷那點暧昧:“你的私生活我管不着,你說是吧?”
賀免那對濃眉狠狠蹙起。
他在後臺看見這人的名字時,反反複複确認了好幾次,之後還和他的經紀人簽了一份保密協議。
他們分手後沒有互删微信,祁修竹不和他聯系,也從不給他朋友圈點贊。
光是這些也就算了,五年裏他居然連一條動态都沒發過。
眼下人一聲不吭地過來,當着他的面口無遮攔。
他是那種會胡亂瞎搞的人嗎?
“你還問我?”賀免暗暗磨牙,“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了?”
祁修竹懷疑他們之間有代溝。
都分手了還要找虐,非得從他口中聽點不好聽的話。
他擡手撐住賀免健碩的胸肌:“還能是什麽,當然是前男友。”
賀免的表情微微舒展開,還好不是什麽不正經的玩意。
祁修竹挑了下眉:“滿意了?”
賀免沒說滿不滿意:“你來幹什麽?”
祁修竹說:“休假。”
“休假?”賀免頓了半秒,語氣又沉下去,“你來我這就是為了休假?”
“是啊。”看不懂賀免在唱哪一出,祁修竹手上的力度重了幾分,有點不耐煩地使勁一推,“可以嗎?前男友。”
他看得很清楚,賀免的耳根倏地一下紅了。
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分手後賀免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哪來的奇怪癖好。
賀免感受到胸前的力度,說實話,這點力道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但是,很像在調情。
以前祁修竹被他逼急了時,就是這樣撐着他的胸肌,紅着眼眶罵他是狗崽子。
他喉結滾動,內心湧起一陣沒由來的煩躁。偏偏祁修竹沒放手,指節一頓又摁了一下。
賀免在心裏暗罵一聲,伸手摁住祁修竹的腰。手指因常年握筆而帶繭,輕輕一用力,指尖陷入對方的腰窩。
他的另一只胳膊撐在桌面上,将祁修竹抵在跟前,嚴肅道:“我不帶亂七八糟的人回來,你住,沒住到半年別想走。”
眼下的姿勢帶着一絲難言的危險,仿佛他們還是未分手的戀人。
再進一步就會過界。
祁修竹感受着腰間的力度,目光在賀免臉上流轉。
他不是沒想過他們重逢時會是什麽樣子。
裝作不認識或者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都有可能,但怎麽說都不該是現在這樣。
他忽然有點想笑,賀免是在以這種方式試探他的态度?
祁修竹偏偏不如他意,他不緊不慢地摟住賀免的脖子,輕聲問:“哦,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賀免手指一頓,有幾分怔愣。
祁修竹緩緩扣住他的後腦,又問了一遍:“是不是?”
賀免握住他的手腕,冷笑一聲:“怎麽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祁修竹莫名覺得不爽。
他曲起腿,用膝蓋抵住賀免結實有力的大腿,在那處狠狠碾了一下。
“不喜歡就讓開,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