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劉據興致勃勃等着, 卻沒想到這一等,竟等了兩三個月。
當然這段時間劉據也沒閑着。經劉徹首肯,馬具已經全面配備給騎兵, 京中皇親權貴們幾乎人人一套。
劉據的彩頭頓時失去了吸引力,但他組織的賽事仍舊一呼百應。
打馬球, 蹴鞠, 狩獵, 跑馬……
各項活動層出不窮, 劉據玩得不亦樂乎,即便有些自己無法上場,光是觀看也十分高興。
在這般歡快的氛圍中,時間宛如白駒過隙,翩然而逝。轉眼時節入春, 天氣逐漸回暖。
二月初, 劉據生辰。①
小孩子總是喜歡過生日的。因為這一日可以收獲許多祝福,得到許多禮物;即便提出一些稍顯過分點的要求,長輩們也會笑嘻嘻應允, 包容這種孩子氣的小任性。
所以劉據十分期待, 前一晚因着興奮磨蹭了許久才進入夢鄉。正睡得沉着呢, 就被豐禾從暖呼呼的被窩裏拉起來。
劉據蹙眉哼哧, 兩只眼睛強撐着睜開一條縫:“什麽時辰?”
身邊似是有人回話,但劉據身子坐起來了,腦子壓根沒醒,沒聽進去, 只是不悅地哼哧了兩聲, 眼皮實在沒撐住,又閉上了。
豐禾無奈, 提議道:“時辰将至,不可有誤。不如婢子伺候殿下梳洗,殿下若實在困頓,閉目将就着眯一會兒,可好?”
劉據腦子一片混沌,沒反應過來這話什麽意思,下意識輕嗯着,小腦袋已經一點一點,左右搖晃。
豐禾只得托着他的頭,招呼餘穗盛谷上前幫忙。三人伺候着給劉據換衣梳洗,挽上發髻。
劉據全程打盹,任由她們擺弄,等稍稍有點意識,眼睛也勉強能夠睜開時,人已經在帝王禦攆之上,一擡頭就對上劉徹的視線。
劉徹雙目含笑:“醒了?你倒醒得及時,馬上就到太廟了。”
太廟?
劉據這才發現,禦攆行徑的乃宮門東側方向,前面可不就是太廟嗎。非但如此,此刻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天色昏暗,但太廟這一路火光通明,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等候在側。太廟前甚至還設有高臺。
場面盛大而莊重。
再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穿着,同樣不是平日常服,黑紅相間,層疊繁複。
劉據滿臉迷茫,恍惚間想起,之前豐禾是不是說過不能誤了時辰來着?
太廟,時辰。
這情形他熟啊,每年祭祀不就是如此?
劉據瞬間坐直身子,表情嚴肅起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點他還是明白的。因此別的都可以輕忽,祭祀不可不重視,吊兒郎當更是不行。
但轉瞬又疑惑起來。
今兒是什麽日子?
他的生辰,還有呢?沒有了吧。還有個甚?絕對沒有。
劉據想了三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沒有。畢竟生辰年年過,往年也沒這樣啊。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似這樣的場合,除每年特定的祭祀之日外,便唯有逢遇大事了。
大事?
天災,人禍,還是其他?
劉據正思索着,禦攆已經至了太廟,車馬停下,立刻有小黃門端了矮凳來。劉徹就凳下車,劉據緊随其後。
二人入太廟,太常博士上前引領。
太祝高聲唱和,劉據在他的提示下,跪拜行禮,再跪拜再行禮,一連串流程結束,剛站起身,又被劉徹牽着手拾級而上高臺,又跪拜行禮,繼續一連串流程。
劉據心中疑窦叢生。
這跟他從前參加的祭祀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他想問,可眼下場合顯然不是提問的時機。所以再是困惑,也只能壓下去,把所有小性子收起來,依言照做。
終于流程進入尾聲。
太祝自侍從手中接過一份絹帛展開,铿锵洪亮的聲音在大殿響起。
“初高祖之栉風沐雨,勞身焦思,用黃钺白旗者六年,而天下始一。歷文景而戮力,今庶績之大備,上方采庬俗之謠,稽正統之類,蓋王者盛事。②
“……
“自漢興以來,若此時哲,皆朝有數四,名垂卓絕……②”
長篇累牍,歌功頌德後,太常博士輕抿雙唇,進入正題。
“儲貳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貞萬國。③有皇長子據,聰明睿智,品行優良,秉寬容之度,體仁愛之心。茲立為皇太子,所司具禮,以時冊命。特此以告天地、以示宗廟。”
話音落。百官俱拜,齊喝:“恭賀陛下,恭賀太子。陛下萬歲,太子千秋!”
劉據:!!!
懵,很懵,非常懵。
他想過無數種需要祭祀太廟的“大事”,卻完全沒想到是這種;他也早就從彈幕得知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太子,卻沒想到會是今日今時。
“太子?太子殿下,請接旨謝恩吧。”
身邊的太常博士輕聲提醒,将劉據震驚到混到的思緒勉強拉回來的一絲,可臉上表情仍舊呆呆的,不知如何反應。
劉徹失笑,伸手将絹帛接過來,塞到劉據懷裏,将他從地上扶起來,摸着他的頭慈愛道:“怎麽,這個驚喜太大,高興傻了?”
劉據:……驚喜?你讓我等了兩個多月的驚喜就這?你讓我起了個大早,睡都沒睡好,結果就這!
劉據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真不太高興得起來。其一他對太子之位興趣不大,其二嘛……
劉據擡眼看向彈幕。
——哈哈哈,我笑死。還高興傻了。劉徹心裏是真沒半點ACD數,睜着眼睛說瞎話。你瞅瞅你兒子像高興的樣子嗎!這明明是吓傻了。畢竟這可是戾太子。
——古代太子真的是個高危職業。歷史上過早被立為太子的,有幾個得以善終?再加上劉徹還是個長壽皇帝,比康熙都活得久。想想日後,就問你窒不窒息。
——這會兒諸侯王即便要受中央管轄,但自身權力還是很大的。我要是穿越者,早期靠寵愛要塊不錯的封地,去當土皇帝逍遙快活不好嗎?作甚在猛虎之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樓上想簡單了。劉據已經做出了指南針孔明燈馬具。他如果能忍住就此收手,做個江郎才盡的“仲永”,或許可能。如果忍不住再弄幾個基建發明出來,功績過高,民心太望,就算不是太子,敢問皇帝能不忌憚,能放他去封地?
——若是這樣不如當太子。利用太子的身份盡早積累資本,培養班底。只需功績卓著,聲望斐然,臣民信服,再保衛霍不死,不論是歷史重演還是出現其他局面,他都有反撲的資本,可以乘勢而起,嘎嘎亂殺,取劉徹而代之。
取父皇而代之……
劉據心髒猛地一跳,連呼吸都漏了半拍。
他仔細想着彈幕說的話。腦子裏的資料确實很多,他也确實做不到明明擁有那麽多利國利民,能讓大漢蒸蒸日上、所向披靡的東西卻因為各種原因瞻前顧後,死死捂着不去用。
所以……
劉據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手中的聖旨。
這個太子他不能不當,有些事他也不能不做。但所謂取而代之,日子還長,誰說他不能走出另一條路?
劉據擡起頭,鄭重道:“多謝父皇,兒臣謹遵父皇教誨,必定勤勤懇懇,撫愛百姓,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
“好!”
劉徹兩只眼睛都眯了起來,臉上滿是笑意。
诏書立下,祭告完畢。父子倆仍舊乘禦攆回宮,劉徹還有些朝政要辦,喚太常令與大農丞、少府令丞去了宣室殿,劉據直奔椒房。
衛子夫與三位公主都在,劉據伸手就問禮物。
四人皆笑,一一讓人捧了禮物出來,一套制作精良、工藝複雜的魯班鎖;一方六合一可拆分玩耍的環形玉佩;一個巨大的絹鳥風筝,還有一副精致的六博棋。
都算不得稀奇,卻皆是劉據所好。
劉據喜氣洋洋,又轉頭問跟過來的衛青與霍去病。
衛青笑着拿出一張弓:“聽聞陛下已開始為殿下安排射箭課業,臣特為殿下親制了一把弓。”
劉據剛接過來便發現觸感不一般。
因要學習射箭,他最近稍稍了解了下弓箭的制作。一張弓,講究的是幹、角、筋、膠、絲、漆。
手中這把弓身取的乃拓木,不但質地堅韌,強度高,還抗腐耐久;所用牛角乃秋天宰殺的壯牛,質地厚重;筋端結大而潤澤;膠為上好魚膠,可使弓身緊密結合,不會分力。
但就這幾樣東西,要選取到手,還需反複捶打,所謂親手所制,可見衛青之用心。
劉據仰頭脆生生道:“多謝舅舅,我很喜歡。”
再霍去病:“你呢?”
霍去病失笑:“哪有你這般的,大喇喇一個個逼問禮物,也不覺得害臊。”
劉據不以為然:“你生辰我送了,我生辰你不送,兩手空空,你害不害臊?”
霍去病:……
他撇撇嘴,知道這小子最近嘴越來越毒,自己怕是說不過他,識時務地止住話題,将準備的禮盒拿出來。
盒子裏是一把匕首。表面平平無奇,半點藻飾都無。抽出仍舊平平無奇,還略顯烏黑。
劉據有些失望:“舅舅親手給我做弓,到你這,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就把我打發了?總不能也是你親手做的吧,你還會打鐵?”
霍去病翻了個白眼,沒說話,直接拔一根發絲抛至空中。發絲落下,觸及匕首匕刃,發絲瞬間割裂成兩半。
劉據睜大眼睛,霍去病哼哧:“既然這般嫌棄就還給我。”
劉據立時将匕首塞入木匣,抱在懷裏:“哪有送別人的東西還收回去的道理。不給不給,就不給。送了我就是我的。”
衆人忍俊不禁。
其後又有各宮後妃美人前來拜見,送上賀儀。既是賀劉據生辰,又是賀他成為儲君,因此禮物比往年要厚重許多。
待衆人離去,劉據看着一排排擺放的東西,真可謂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心裏越發欣喜。
其實他自出生就錦衣玉食,再稀奇的物件也是不缺的,可架不住意義不同,生辰之禮如何能不喜?
從太廟回來那點氣悶消散幹淨,劉據捂着胸口感慨:“這麽看,當太子也是有好處的嘛,嗷,感覺我受傷的心靈瞬間被治愈了。”
從宣室殿過來,剛巧走到門口的劉徹:……
也是有好處?受傷?
這說的是太子之位?是他聽錯了嗎?
正疑惑間,便聽霍去病同樣疑惑:“太子乃一國儲君,你莫非還嫌棄不好?”
劉徹身形一頓,下意識退後兩步,舉止了宮婢內侍入內禀報的動作。
屋內。
“也不能說不好,就是……嗯……”
劉據迷茫搖頭,支支吾吾,神色猶豫。
說實話,他現在思緒有些亂,心情也有些複雜,并不能完全辨清自己對太子之位是個什麽态度,又到底該如何看待,其中緣由甚至無法述之于口,想了想,只能道:
“我就是有點點失落。父皇說了給我驚喜的。我天天盼着,盼了兩個多月,結果……嗯……我覺得我以為的驚喜跟父皇以為的不太一樣。”
霍去病挑眉:“那你以為的驚喜什麽樣?”
劉據歪頭想了想,想不出自己期盼中的驚喜是什麽模樣,但有一點他很确定:“反正不是這樣。”
劉徹:……???
他擡步走進去:“據兒不喜歡這個驚喜?”
衆人一愣,紛紛行禮,衛子夫連忙解釋:“陛下,據兒年歲尚小,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妾身會好好同他說,他……”
剛開了頭,便被劉徹擡手打斷,劉徹看着劉據,等着他的回答。
劉據猶豫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話:“也沒有不喜歡。就是我本來期望很高,結果稍稍有點落差。我……我知道父皇為給我準備這個驚喜,花了許多心思。
“尋常立太子,不過一份诏書公告天下。可父皇特意為我行祭天告廟之禮,還令司馬相如來撰寫文書,足見對我的重視。我……我不該這麽想的。”
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忍不住失落。
思及此,劉據抿唇,頓時生出幾分自責,更有幾分迷惘。
劉徹招手将他召到身邊:“在據兒眼裏,太子代表什麽?”
劉據想了想:“太子需擔當宗廟社稷之重,時刻自省吾身,以大漢江山為己任,為天下百姓謀福祉。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它。”
此話一出,劉徹瞬間明白了問題的關鍵在哪裏,輕笑起來:“據兒說的不錯,但不只如此。據兒可知太子旗下設有官署,能招賢納士,培養自己的屬官。譬如柏山、燕綏、藏海、晁南,你若願意,都可納入旗下,給予相應官職。”
劉據愣住。
劉徹繼續:“太子還可下達太子谕令,既能傳于京師,亦可布之天下。譬如你先前所說廣發旨意,搜羅匠藝出衆之人。”
劉據更愣了。
诶,所以當初他提議之時,父皇說等等,不急一時,是想待他成為太子後,以太子的名義來發此令?
由皇上頒布诏令,雖是他提議,有他一份功,但也僅僅是一份功。可若是他頒布的谕令,網羅來的便全是他之門下從屬。
這其中的區別,劉據還是明白的。正因如此,他雙目瞪圓,很是驚訝。
劉徹笑着将另一份聖旨遞給他:“立太子诏書是上回答應給你的驚喜。這個,是朕另外給你準備的生辰禮。”
劉據接過一瞧,上面赫然寫着:茲以長樂宮為太子宮,另命少府為太子修建博望苑,以作太子宮外納士之所,使通賓客,從其所好。
在場衆人俱是震驚。
太子宮便算了。但招賢納士,使通賓客……
劉據不過六七歲,這是不是太早了點?
衛子夫深吸一口氣,嘴唇蠕動,欲言又止。聖旨已下,且劉徹的決定非是她能置喙,可這份“生辰禮”過分盛大,兼有先前立太子的祭天告廟在前,她心頭雖然高興,卻也有幾分擔憂。
劉徹擺擺手,毫不在意。
劉據也不矯情,美滋滋收下,擡眸詢問:“父皇剛剛叫了太常令,大農丞,少府令丞等人去宣室殿,便是商議此事嗎?”
劉徹點頭。
“父皇,你對我太好了。”
劉據伸手抱住他,心中更添幾分愧疚,是因方才的失落,更是因自己居然被彈幕影響的自責。
父皇處處為他着想,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他們又怎會走向彈幕所說的結局呢。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劉據雙手握拳,瞬間自信滿滿。
劉徹輕拍他的頭:“現在高興了?”
劉據不好意思地低首,見他态度和善,滿目寵溺,開始得寸進尺:“父皇打算将我的博望苑建在何處,占地多大?”
劉徹:???
“父皇可以比照上林苑,在博望苑給我建個林園跑馬場嗎?不必太大,夠用就行。能跑馬,能射箭,能狩獵,能打馬球,嗯,還能蹴鞠。
“雖說是給我做正事之用,但既然建了,是不是也可以兼備些玩樂所需?跑馬狩獵不必說,打馬球蹴鞠也能強身健體。都不算是瞎玩。”
劉徹:……
衛子夫輕輕拉了拉他,不贊同搖頭提醒:“據兒!”
劉據只得悶悶閉了嘴,可小眼睛瞄啊瞄,輕輕絞着手指,眼巴巴地,跟可憐小狗似的。
劉徹忍俊不禁:“你若有什麽想法,只管同少府令丞提,不太出格的,朕都可依你。”
劉據眼睛頓時亮起來:“多謝父皇,父皇萬歲!我最喜歡父皇了!”
縱身一躍,又是一個熊抱,劉徹差點被他的沖勁撲倒,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劉據已然溜下去,興奮舉手:“我也給父皇母後準備了禮物。”
劉徹衛子夫皆是一愣:“給我們的禮物?”
劉據點頭:“兒女誕生日亦是母親的受難日。母後懷胎十月,千辛萬苦将我生下來。父皇也緊張了十月,小心呵護,在産房外焦灼等待,守到天明。這才迎來我的降生。”
這話說得不錯。劉徹上位十數年無子,衛子夫懷上第四胎,太醫署數位侍醫都診出極有可能是男嗣後,劉徹又欣喜又忐忑,重重布置,恨不能将衛子夫一根頭發絲都護起來,以防發生意外。
這個孩子是在他無盡期待中誕生的,飽含他當時殷切的祈願與渴求。
索性老天有眼,這确實是個男嗣,還是個聰明伶俐,睿智無雙,且十分貼心、懂得體諒父母的好孩子。
劉徹看着劉據,目光越發慈愛。
面對他灼灼的眼神,劉據有一瞬間的心虛,要知道他本來只想着孩子生辰是母親受難日,至于父親?那是因為考慮到父皇為帝王,不能落于人後,才勉強加上去的。
咳咳……
劉據清清嗓子,笑嘻嘻繼續說:“所以父皇母後給我準備生辰禮,我也該給你們準備謝禮。感謝你們将我帶到這個世上。”
抱抱劉徹,又抱抱衛子夫。
軟乎乎的身體,奶聲聲的語氣,衛子夫一顆心都要化了,劉徹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兩分。
劉據拍拍手,侍女将兩個托盤端上來,托盤上分別放着四樣東西,形狀奇異,見所未見。
衆人紛紛露出疑惑神情:“這是什麽?”
劉徹拿起其中之一,一個短柄,上頭是圓形木制邊框,框內是一塊晶瑩剔透的鏡片。
“琉璃?”
劉據搖頭:“非是琉璃,乃樹脂。”
劉徹更覺疑惑。
劉據言道:“父皇可記得當初我做羅盤指南時,曾用琥珀切片,打磨抛光以做磁針的遮面?”
劉徹自然記得。
劉據繼續:“許多樹木會分泌膠脂,如松、桃等。此類樹脂滴落,埋于地下,經歷漫長歲月沉澱石化,成為琥珀。
“現存樹木分泌膠脂,未經歲月石化,比琥珀硬度要軟,遇冷凝固,遇熱可熔。譬如桃膠,松香便在此列。
“只需選取合适的樹脂,就能溶解做成一切想要的形狀,如之前所用琥珀一樣,可切片,可打磨,可抛光。”
劉徹立時明白。霍去病驚奇拿起另一個看了看:“透明澄澈,無一雜質,形似琉璃,卻比琉璃更通透。”
劉據仰頭:“那是因為我們現如今的琉璃工藝太差,質地不純,還容易夾雜氣泡。尤其無色琉璃,純度與硬度比有色更低。
“倘若能做出澄淨如水的無色琉璃,那麽用來做鏡片也是可以的。樹脂鏡片與琉璃鏡片,各有優點。”
“鏡片?”霍去病敲了敲鏡面,“形狀奇異,不似尋常擺設之物,可有其他說法?”
劉據讓人取了卷竹簡來:“父皇,你與舅舅表哥将鏡面對準上面的文字試試。”
三人相視,齊齊照做,又齊齊愣住:“這……文字怎會大了許多?”
三人将放大鏡移開,放上去,移開,再放上去。
兩三回後,終于确定,竹簡上的文字還是那個文字,一切皆因鏡片之故。
見他們玩得起勁,石邑叫嚣着也想試,于是放大鏡在衆人手中輪了一圈,無一不驚奇。
石邑更是抓着劉據狂叫:“好厲害啊。怎麽做到的?”
劉據指了指放大鏡:“你摸摸鏡片,是不是中間厚周邊薄,好似中間凸起一般,這種叫做凸透鏡,有會聚作用,可以放大物體。”
石邑感受着手中觸感,十分驚奇:“真的诶。”
又拿起一邊帶耳架的雙鏡片:“這個也是。中間厚周邊薄。”
再對準竹簡文字:“也能放大。跟那個一樣。”
石邑蹙眉:“單鏡片放得更大,用起來更方便,這種兩個鏡片反而沒那麽好用。”
劉據翻了個白眼,将之拿過去架在鼻梁上:“那是手持放大鏡,這是眼鏡。原理相同,但區別不小。眼鏡是這麽用的。一左一右,契合眼距,裝上耳架,挂于鼻梁和耳朵,像這樣。不必手拿,視物更方便。”
石邑試了試,瞬間取下來:“好暈。”
劉據嗤笑:“那是當然。這是給年歲漸大,老眼昏花之人瞧的。你又沒老眼昏花,帶着當然會暈。”
老眼昏花?
接收禮物的劉徹與衛子夫:……
劉據反應過來,輕咳道:“父皇母後正值壯年,自然不會老眼昏花。我送你們,是給你們賞人用的。
“雖說每個人視力情況不同,需要的鏡片厚度也不相同,但對于常規度數,總有能用得上的人。還有這個。”
拿起另一副眼睛:“與剛才那副剛好相反,中間薄周邊厚,為凹透鏡,有發散作用。凸透鏡可視遠,适用于老眼昏花者。凹透鏡卻可視近,适用于長期讀書習字或是織錦刺繡,用眼過度,傷了眼的年輕人。”
有石邑的前車之鑒,劉徹沒有戴在眼睛前,而是閉一只眼睜一只眼,隔着一段距離試驗,發現果真如此。
劉徹迷茫:……所以他是用眼過度的那一類?
劉據眨眨眼,得意挑眉:“還不只這些呢。我給你們變個戲法。”
起身走至室外,時值正午,暖陽高照。
劉據讓豐禾将早前準備好的幹草木屑取來,堆在地上,用放大鏡對着日光,讓光線透過鏡片聚集成點,沒一會兒,幹草木屑生煙自燃。
衆人目瞪口呆。
劉據驕傲地晃了晃手中放大鏡:“這就是所謂的會聚作用,聚視,亦聚光。日光全都聚集在一個小點,溫度便也聚集在一起,就能生煙燃火。
“是不是很好用?小巧便利,能随身攜帶。不論是野外游玩還是行軍作戰,只需有日光,便能借此取火。”
劉徹衛青霍去病同時吸氣。
劉據卻已将放大鏡置于一旁,拿起最後一樣“長管”:“還剩最後一樣,這個乃重中之重。名喚望遠鏡。”
“望遠?”
劉徹呢喃着。若說放大鏡可放大,那望遠鏡豈非是……
心念剛起,劉據便道:“凸透鏡會聚,凹透鏡發散。兩者結合,則能望遠,”
他舉起望遠鏡,一邊手動示範,一邊言語解說。
劉徹拿起另一個照做,目之所及,心頭大顫:“那是……那是滄池漸臺!”
看到滄池漸臺不算什麽。滄池在椒房殿南前方,漸臺高聳,本就可遠眺。但往常雙目所見,只能見模糊虛影,望遠鏡卻可清晰看到臺柱,甚至可依稀看到柱上的雕花。
見他這般模樣,衛青立時會意,将劉據手中的拿過來查看,又遞給霍去病。君臣三人齊齊變色,神情凝重。
劉據仍在繼續,一字一句傳入耳中。
“此物為小型望遠鏡,且乃初制,目前暫且只可觀測人之目力的十幾倍距離,我會讓柏山繼續研究精化,争取提升到二十倍、三十倍。”
二十倍、三十倍!劉徹三人瞳孔震顫。
劉據眯眼:“有它,往後看馬球賽蹴鞠賽就更清晰了。以往只可觀全局,現在還能看到每個人的表現細節。”
劉徹&衛青&霍去病心頭一滞:……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你做這玩意,就為了看球賽更清晰?你認真的嗎!
劉據咳咳兩聲,摸摸鼻子:“當然了,軍中斥候窺探敵情也更高效更便利。”
三人:……呵呵,你還知道呢!
劉徹雙手都在抖,差點沒将望遠鏡摔下去。一半是喜的,一半是氣的。
他蹙眉問道:“這些東西何時做出來的?”
“有好些天了吧,就等着今日送給父皇母後呢。”
好些天……
劉徹咬牙:“你可真沉得住氣!”
劉據撇嘴,不以為然。
你一個驚喜還捂了兩個多月呢,一點風聲也沒露給我。我這才幾天,咱倆到底誰沉得住氣?你好意思說我?
劉徹鼻尖輕嗤,将兩只望遠鏡全部扣下交與吳常侍,冷冷看了劉據一眼,叫上衛青霍去病,匆匆離去。
劉據無語望天。剛剛還是慈父模樣,笑嘻嘻的,怎麽我送你個禮物,你還生氣了呢。
你們當皇帝的都這麽喜怒無常嗎?
哎,真真是帝王心,海底針呦。彈幕誠不欺我!
彈幕:……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你是不是忘了之前逼逼叨叨一直罵我們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皇帝喜怒無常,你這太子也沒好到哪裏去。一丘之貉,善變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