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救人
第38章 救人
“......”
“夫君!!”
沈寧鳶猛地站了起來。
“夫夫君怎麽在這裏?!”
不是, 沒人跟她說啊。
蕭平铮掃了眼她桌上的書,道:“有點事,跟宋大人商議, 夫人怎麽在這?”
宋鶴元聽二人對話, 方知沈寧鳶身份, 忙行禮道:“見過王妃。”
“我與大人有事商議,便邀他到茶樓飲茶, 有幸遇見王妃。”
“我,我也是, 碰巧今天來喝茶。”
宋鶴元笑道:“果真很巧。”
“是啊是啊。”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平铮端詳着沈寧鳶的臉, 緩聲道:
“你方才在說什麽, 大笑三聲?”
“是啊。”
沈寧鳶想自己已經跟宋鶴元“巧遇”過一回, 若是改日再遇,未免刻意, 雖然出了點意外,但計劃還是能實施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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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下氣, 看向蕭平铮道:
“夫君可知道大笑三聲?”
“略有耳聞。”
“你覺得此人如何?”
蕭平铮冷嗤一聲, 道:
“不如何, 說了那麽多, 于時事毫無益處。”
“那這位公子呢?”
宋鶴元稍作沉吟, 開口道:
“大笑三聲的書我也看過一二,此人言辭雖然激烈, 多諷刺時政态度辛辣, 但歸根結底, 是痛百姓多難, 恨朝廷政策實施不當,一心寄于百姓, 不失為一個心懷仁義的人。”
沈寧鳶內心連連點頭,跟她想法差不多,可以跟紀璞箬交流!
沈寧鳶故作不解地說:“他在書中可是狠狠罵了權貴官宦一通,大人都不生氣麽?”
宋鶴元和聲細語地說:
“他罵的是魚肉百姓為禍鄉裏的奸臣賊子,我又不是這些人,哪能說遭了他的罵,再說,這些人不該罵麽?”
“哈哈哈。”沈寧鳶笑道:
“還一個不是這些人,對了,大人如何稱呼?”
“在下宋鶴元。”
“宋大人安。”
沈寧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打算離開。
蕭平铮:“我與宋大人很快商議完,你且在外面坐着。”
沈寧鳶想着自己這麽離開的确不好,便又重新坐了下來。
蕭平铮與宋鶴元二人挪步到雅座,有專人在外面守着,沈寧鳶閑着無聊,還當真看起了書。蕭平铮說不用多久,就是不用多久,沒一會,兩人就出來了。
“夫人,走吧。”
“宋大人再會。”
“恭送大人,王妃。”
沈寧鳶心中好奇,回去的路上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和蕭平铮一同騎馬。
“夫君,你和宋大人是商議什麽事?”如果她沒記錯,宋鶴元是翰林,蕭平铮應該沒有跟翰林相關事宜啊。
“陛下有意縮減軍饷,叫我負責此事。宋鶴元父親是詹事府詹事,諸事侍陛下,更通聖意,只是不便和我見面,才經由宋鶴元傳達。”
原來如此,可縮減軍饷?
蕭平铮是武将,任北疆節度使兼西軍都督,無論哪個身份都需要軍隊支持,歷來減薪都是得罪人不讨好的事,皇帝讓蕭平铮負責,意在借此削弱他在軍隊聲望,當真是老謀深算心機深沉啊。
“那夫君可有對策?”
蕭平铮看了眼懷裏的她,不答反問:“夫人可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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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沒有了,她什麽身份什麽腦子啊。
“我是覺得,陛下雖然提出要夫君負責此事,但夫君不一定要跟随他的步伐,他既提出難題,無論夫君如何應對,都正中他下懷,不如換個思路,打破僵局,或許能找到新的方法。”
沈寧鳶當然不知道具體如何應對,只能說個理論,希望能幫到他。
蕭平铮若有所思。
“多謝夫人,為夫受益匪淺。”
“......”
“夫君,你能走快點麽?”沈寧鳶小聲道:
“我餓了。”
“......”
......
......
沈寧鳶心裏惦記着向紀璞箬彙報這件事,第二日一早就出了門。順帶還讓人通知了蔡靜姝,蔡靜姝在她到後不久,興匆匆進了門。
“怎麽樣怎麽樣?”
“效果很好!”
沈寧鳶将昨日事情簡單敘述,重點放在宋鶴元議論大笑三聲說的話上。
“他對大笑三聲印象還不錯,至少以後紀小姐和他說起大笑三聲,他不會态度激烈地拒絕或者一味辱罵。”
蔡靜姝:“那太好了!”
“璞箬,宋六看起來真不錯,他還說自己不是大笑三聲指名罵的人,想來是位坦蕩君子。”
紀璞箬心中亦有所動。
比起他的态度,他的回應更令紀璞箬滿意,是她想象中坦蕩君子的回答方式。
“謝王妃,宋公子的事我心中有數了,說起來,你方才說還偶遇了王爺,王爺回去後沒有說什麽吧?”
“沒有,你放心吧,王爺不會因為一點小事斥責我的。”
“這就好。”
蔡靜姝吐了吐舌頭,道:“幸好王妃你說得是不喜歡大笑三聲,王爺也不喜歡,若你們一個喜歡一個不喜歡,才會有問題。”
“那倒也不會吧。”
沈寧鳶思索片刻,覺得應該為蕭平铮正名:“其實王爺很少在意小事,我想,即便我說喜歡大笑三聲,夫,王爺也不會為此與我生氣。”
紀璞箬若有所思:“如此看來,王爺也是個溫柔體諒的人。”
溫柔,體諒,這兩個詞能用在蕭平铮身上麽?
沈寧鳶呆呆地想了會,還是沒辦法将這兩個詞跟蕭平铮聯系在一起。
彙報完結果後,沈寧鳶就回了王府。
傍晚時候蕭平铮回來,二人一如往常用了晚飯,晚飯過後,時間尚早,他們沿着湖邊慢慢散步。
沈寧鳶腦子裏一會是紀璞箬的事,一會是故事解下來劇情,一會想着這幾日要不要回家一趟,還有近期廚房做的菜吃膩了,改什麽菜單呢......腦子裏好幾件事同時運轉,心思一會跳到這,一會又跳到那。
“小心——”
腳下被石頭絆了下,蕭平铮及時伸出手拉住她,才免去了一場血光之災。
“你的大腦都在想什麽?”
“剛才麽?”
沈寧鳶咬了咬唇,老實說道:“剛剛是在想叫廚房換什麽菜色。”
“那剛剛的剛剛呢?”
“剛剛的剛剛是在想最近越來越涼爽了,是不是該換一床被子了。”
“那剛剛的剛......”
“剛剛的剛剛的剛剛想的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蕭平铮忽然笑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她這麽多的“剛剛”,還是她一本正經說“秘密”的樣子。
沈寧鳶望着蕭平铮肆意大笑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他們成親這麽久,還沒有圓過房。
最初是因為自己要求,但後來一定是因為知曉她身子不好,蕭平铮才體諒她,當然他不喜歡自己也是一個原因,但不論如何,他也是體諒了自己。
沈寧鳶想到白日紀璞箬說得“溫柔體諒”的話,心口微微一動。
“夫君——”
“嗯?”
夕陽肆意的霞光中,沈寧鳶大聲道:“夫君,謝謝你!”
蕭平铮看着她鄭重其事模樣,疑惑,只不過扶了她一把,需要這麽感激麽?
落日之後天黑得快,兩人又逛了半圈就回去了,院子裏已經點起了燈,沈寧鳶走到房間門口,頓了頓,忽而轉過身,朝着書房門口的男人鞠了鞠躬。
“謝謝你,夫君!”
“......”
只不過扶了她一把,真的沒必要這麽感激吧?
沈寧鳶既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又感受到了世間的美好,心情大好,見誰都是笑眯眯的,主母心情好,府裏其他人自然跟着心情也暢快。
又到了休沐日,這一日,也是紀璞箬應宋鶴元邀請的日子,旁人的事暫且不管,蕭平铮十日一回的休息日,答應了陪沈寧鳶出去逛街,中午也是在外頭吃。
其實沈寧鳶日日都得悠閑的,比起蕭平铮陪她,她覺得應是自己陪蕭平铮,不過哪樣都行吧。
只不過計劃不如變化,一早,蕭平铮就被趙順昌叫了過去,二人商議正事,到巳時二刻還未出來。
沈寧鳶并不急促,坐在湖邊,一邊垂釣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又過不久,蕭平铮終于出來。
“是出什麽事了麽?”
“沒有,只不過此前說過的軍饷事件有了進展。”
“那件事啊......”
沈寧鳶對軍饷一竅不通,自然也出不了主意,跟不上進展。
“目前都還順利麽?”
蕭平铮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還好。”
“那就好。”
沈寧鳶并未多想,只要事情順利就好,別的她也做不了。
“要出去麽?”
“嗯,我随時可以出去。”
“那回院子換身衣裳。”
沈寧鳶原本就換好了衣裳,只是擔憂可能降溫,又帶了一件外衣,蕭平铮換衣服很快,不多時就從書房出來,他穿了藏青色圓領窄袖長袍,衣領繪貔貅紋,腰間配玉,這身衣裳襯得他人格外高大英挺,垂眸睨人時一股威懾濃濃而來,幸得沈寧鳶早已習慣。
他手上還拿着本書,沈寧鳶随意瞅了一眼。
“......”
再看一眼。
“夫君,你手上的......”
蕭平铮拿起手上的書:“怎麽了?”
“那不是大笑三聲的書麽?”
“是又如何?”
“你不是不喜歡他麽?怎麽還看他的書?”
“不喜歡就不能看了?何況這是趙順昌的,他說是要了解新京流行,鑽研各類書籍,他說這本書有趣,就扔在了我桌上。”
是趙順昌會幹的事。
“說起來——”蕭平铮話題一轉,道:
“此前宋鶴元到都督府,應該是看到了這本書放在我書桌上。此人頗有心計,推測出我應該并不是對大笑三聲非常反感,所以上回在茶樓,他才說大笑三聲不過是個心懷百姓的仁義之徒,如此,既不會過度贊揚他而觸怒我,也不至于貶低他從而令我不悅。”
“此人确有幾分察言觀色水平。”
沈寧鳶怔住了。
“你是說,他早就知道夫君并非不喜歡大笑三聲。”
“我既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不過一狂生罷了,他要是有本事改變現狀,我倒也敬他三分,只可惜他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二只敢以将心中憤憤訴之以文字......”
沈寧鳶沒有聽清他接下來的話,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睜大了眼睛。
蕭平铮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怎麽了,終于傻了麽?”
“夫君!!”
沈寧鳶大喝一聲,拉住蕭平铮的袖子。
蕭平铮怔了怔:“做什麽?”
“夫君快,快,我要去個地方,你騎馬帶我去!”
“什麽地方?”
“紀府。”
蕭平铮蹙眉:“去那裏幹什麽?”
“別問了,夫君,你快去!”
沈寧鳶不由分說,拉着蕭平铮的袖子就往門口走。
“快點,快點!”
此前她們推測宋鶴元是個坦蕩君子,是在蕭平铮表明自己不喜大笑三聲的前提下,宋鶴元仍能不畏強權為大笑三聲說話,堪稱勇氣。
可若是他早就知道蕭平铮并非不喜大笑三聲,那麽他的所有話語就都要打折扣,或者說全都是謊言。
他可以喜歡大笑三聲也可以不喜歡,但如果他是在猜測蕭平铮心思之後做出的反應,那麽他的人品就要大打折扣,至少,至少不是個君子。
“夫君,快啊!”
沈寧鳶連聲催促,蕭平铮被她拉着袖子無奈出門,順帶讓人将驚冀牽過來。
“上馬。”
将沈寧鳶架到馬上,蕭平铮道:“那我要快馬加鞭趕過去了。”
“嗯嗯,夫君你去吧,我堅持得住。”
蕭平铮對此抱有懷疑,但既然她這般催促,他沒有再遲疑,踢了下馬肚,驚冀宛若驚雷一般沖向前方。
——
驚冀的腳程的确快,一刻鐘時間,二人就到了紀府。
“小姐?”
“小姐已經出門了。”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蕭平铮雖然不知道具體事情,但心中大抵已經猜出。
“不用擔心,紀璞箬穎慧機敏,她不會有事的。”
沈寧鳶也知道紀璞箬大概不會出事,畢竟去的是宋府,宋府名門高族,自然不會行龌龊之事,只是畢竟是她傳遞了錯誤信息,而且,若是紀璞箬因此對宋鶴元袒露心扉,哪怕事後疏遠也會尴尬。
“希望如此吧。”
——
宋府。
紀璞箬将禮物送到宋家小姐手上,與諸位小姐寒暄了少許,宋鶴元便邀請她到外面走走,她欣然接受。
宋府不似蕭平铮突然起勢,也不像沈家已經兩代沒有皇恩,詹事府號稱皇帝秘書處,自古都是最親近皇帝的那批人,哪怕職位不高,也無人敢輕視,何況宋府家主還是詹事府詹事。
二人沿着花園慢慢走到僻靜處,衆人都知道二人是在說親事的關系,無人打攪,連家中仆人也刻意遠離。
紀璞箬伸出手掌,由着一株還未開花的梅花樹枝緩緩滑過掌心,上頭已經能夠看到一個小小花苞了。
春海棠,夏蜀葵,秋菊冬梅,歷來王公貴族宅邸,不缺四季常開的花。
宋鶴元溫聲開口:
“這是一株早冬梅,名喚‘灑金’,又名‘跳枝’,開花時花瓣有粉白雙色,綴以金色斑點,故此得名。”
“枝頭雙弄色,傲骨暗香兮。宋公子這院子很美,想來花開時節,定時滿院飄香。”
“文字猶然蒼白,不若等花開了,我再請璞箬妹妹到家中賞花。”
“我家裏唯我一個女兒,宋家姐妹衆多,想來到時候十分熱鬧,勿要嫌我打攪才好。”
“定然不會!”
二人又走了一段。
“我聽聞璞箬妹妹近來又在收集詩詞,可是年底要出書?”
紀璞箬有一個詩社,是新京貴女一同舉辦,旨在收集民間女子作的詩詞,一年才出一本,遠的甚至将江南一地有名才女的詩詞都刊登在冊,銷量雖然不大,卻也頗有意義。
“是啊,最近得了許多名句,宋公子可願聽聽我們這些姑娘家做的詩詞?”
“仆洗耳恭聽。”
紀璞箬慢慢吟唱道:“驚覺北雁南飛,年年歲歲又一朝,憶往昔,空歡喜,昨日風流不入夢。”
......
兩人不知不覺到了一座涼亭下,宋鶴元道:“璞箬可累了,不若稍事休息。”
涼亭地勢偏高,自上往下,半座宋宅收進眼底,紀璞箬并未坐下,只是站在長椅旁眺望遠方。她容貌清麗娟秀,平日不作特殊打扮,卻自有一股既高潔又親和的氣質,宋鶴元意有所動,正欲開口,聞得紀璞箬道:
“宋公子近日在做些什麽?”
“近日都在讀書,連父親都在說我,只我确愛讀書,百讀不厭。”
“讀書自然是好的,我也甚愛讀書,只我讀的或許都是閑書,自不能與公子相提并論。”
“璞箬妹妹說話了,只要是讀書就沒有壞的。就是我,有時候聖賢書讀累了,也會看些雜書轉換心情,就連一柳先生的書我都看過呢。”
紀璞箬好似沒有聽見他說話,她癡癡望着亭子下面一株紅透了的楓樹,緩緩念道:
“說楓葉,萬水千山,重巒疊嶂,猶遭霜侵。”
紀璞箬轉向宋鶴元道:
“宋公子認為這詞如何?”
“自是好詞,只是璞箬妹妹這詞,似乎意有所指。”
“公子說笑,只是強賦憂思罷了,若要我這等富貴閑人來作,恐怕全篇靡靡之音。”
“時間不早了,宋公子,我們回去吧。”
宋鶴元為料得她這麽快就轉變心意,臉上不覺愕然,随後反應過來,很快道:
“是啊,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吧。”
紀璞箬在宋府待了一上午,吃過午飯就回了,此後再沒有跟宋鶴元單獨相處,也就沒有給他再邀請她的機會。
紀璞箬回了家,聽說沈寧鳶過來找過她,下午就去了王府。
此時沈寧鳶因為心神不寧,打不起精神玩樂,正跟蕭平铮在湖邊釣魚。
沈寧鳶是散步高手,卻是垂釣新手,一個下午,一條魚都沒有上鈎,空蕩蕩的水桶就像是在嘲笑她。
“哎。”她今日第五回嘆氣:
“魚兒怎麽都不上鈎啊。”
蕭平铮坐在她兩步之遙的地方,聞言嘲道:“你的氣場影響到魚了,這般混亂,魚都懶得靠近。”
“是這樣的麽?”
“不對啊。”沈寧鳶擅于反省,也擅于舉一反三:“那你的殺氣怎麽影響不了魚呢?”不是說,動物是最敏銳的麽?
“收放不了殺氣怎麽誘敵深入?”
啊,有道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拌着嘴,管家過來:“少爺,夫人,紀璞箬小姐過來了,說要找夫人。”
“紀小姐!”沈寧鳶将魚竿一扔,飛快起身。
蕭平铮:“請她進來。”
“是。”
既是請人過來,就不必親自出去迎接了。紀璞箬由管家帶着到了院子,遠遠看到有二人在湖邊垂釣。
“見過王爺,王妃。”
“紀小姐免禮。”
沈寧鳶道:“紀小姐是從宋府回來的麽?”
“是,我聽家裏人說王妃過來找我,擔心有事,這就來了。”
“沒多大的事,我是......”
沈寧鳶咬了咬唇,道:“我私下跟你說吧。”
她放下魚竿,匆匆上前,結果還沒走出兩步,腳就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了下,身子往前傾。
紀璞箬急聲道:“王妃小心!”
她話音才落,就見沈寧鳶後領被一只手抓着,那手十分有力,往後一撈就将她撈了回來。
沈寧鳶轉過身,驚魂未定地望着蕭平铮。
“第二回了。”
“......謝謝。”
蕭平铮伸手将她淩亂的領子理好,擺擺手示意她離開。
沈寧鳶頗有幾分心虛地咬了咬唇,這才小步走到紀璞箬身邊:“紀小姐,我們進屋說。”
紀璞箬臉上猶有幾分恍惚,聽到她說話才回過神:“好。”
兩人換了地方,進了百草居,沈寧鳶才道:
“事情是這樣的......”
待說完整樁事情,紀璞箬神情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他并不是喜歡大笑三聲的書。”
“也不一定。”沈寧鳶憑着實事求是的原則道:
“也有可能,他就是喜歡大笑三聲,只是恰好王爺也喜歡,兩者并沒有沖突。”
既喜歡又能讨上位者歡心,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他不喜歡。”紀璞箬沉聲道:
“今日我試探了他一回,你也知道,大笑三聲文字往往激烈,他以楓喻百姓,說權貴壓榨百姓就如霜打楓葉,跨過萬水千山,重巒疊嶂也要侵害百姓,我今日在宋公子面前說了這句話,他毫無反應,可見并未認真看過他的書,至多只是了解外界對他評價而已。”
“原來如此。”
紀璞箬見沈寧鳶怔怔模樣,笑道:“不必為我擔心,宋公子确實有些......非君子行為,我與父親無話不談,父親也很是尊重我的意見,我會與他說明的。”
“那就好。”
沈寧鳶心裏也松了口氣,不管如何,總之沒有被騙就好。
“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攪你和王爺了。”
“啊好,我送你吧。”
沈寧鳶将紀璞箬送出門,返回時她心事已消,一身輕松,又變回了之前沒頭沒腦的沈寧鳶。蕭平铮撇了眼她,道:
“我就說,她不會有事的吧。”
“是啊,還是夫君聰慧!”沈寧鳶不吝贊美,還附送一個大大的笑容。
“......”
紀璞箬的事就和蕭平铮的休沐一樣過去了,
又過兩日,蔡靜姝大抵是在紀璞箬那兒聽說了宋鶴元的事,特意沖到王府跟沈寧鳶一起吐槽,如紀家,蔡家這等門第,往往會透過事情試探一個人的品性,宋鶴元這事,說到底也不過是迎合上位者,于官場并非大事,只他以君子名義行非君子事,故才令人不滿。
蔡靜姝作為一個也要挑選夫婿的少女,仰頭長嘆:
“到底哪裏有言行一致的君子啊!”
沈寧鳶:默默飲茶。
二人度過了一個悠閑午後,臨走之前蔡靜姝邀請沈寧鳶明日到她家玩耍,說是三人之中,都去過兩人的家了,唯她家還沒去過,她家裏有許多玩耍,玩個一日,等下午再回。
沈寧鳶頭一回收到朋友邀請到家裏玩耍——此前紀璞箬那個不算,那個只能算小坐片刻,心情激動,晚上多吃了半碗飯,還是想到情緒太過激動會傷神,才勉強壓制下來。
第二日,她早早起了床。
蕭平铮看着她嘴角難以壓抑的笑弧,輕哼了一聲。
沈寧鳶雖然不知道別人家的夫人是怎麽當的,但也知道自己這個确實太過悠閑了,她得了便宜可不能賣乖,讨好地沖着蕭平铮笑了笑,上前為他整理衣裳。
“夫君,早點回來。”
“我是可以早點回來,你可以麽?”
“......”沈寧鳶不怎麽有自信地開口:
“我,盡量?”
“......”
送走蕭平铮後,沈寧鳶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出了門,蔡家自蔡靜姝父親一代開始起勢,宅子也是新建,裏頭處處光鮮亮麗。沈寧鳶與紀璞箬前後腳到達蔡府,由侍女領着進門,蔡靜姝很快出來。
“你們到了,快進來吧。”
蔡靜姝父親并未和其他兄弟同住,因此他雖有兩房小妾,家中子女攏共六個,但蔡靜姝作為正房所出嫡女,依舊受盡寵愛,也有自己單獨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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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想要玩什麽?”
蔡靜姝院子裏玩的東西一應俱全,什麽紙牌投壺射箭,“抓賊貓”的各種題牌......一看就是能玩樂一整日的。
沈寧鳶提前預警:“我身子不好,若是累了,便叫丫鬟代我,兩位姐姐不能生氣。”
是了,蔡靜姝上月滿十八,紀璞箬即将二十,三人中卻是沈寧鳶年紀最小。
“安心吧,你說了幾回了,許你累了就歇息。”
“那好,那我們先玩什麽?”
“我想玩投壺!”
玩游戲是人越多越好,除這三人外,院子裏的丫鬟也加入了進來,很快一上午過去,午飯是院子裏吃的,吃過飯後,沈寧鳶果真堅持不住,在蔡靜姝客卧歇息,等到午後未時過了兩刻才起來。
接下來,又是一通玩耍。
這院子宛若三人的小天地,有吃有喝,累了就歇息,無聊了就找人玩耍,又是深秋,頃刻之間,天就暗了下來。
而此時,三人還在屋裏玩飛行棋。
這個飛行棋的棋子有白玉雕刻,可以重疊,一顆的越不過兩顆,兩顆越不過三顆,同等高度之間可以互相厮殺,別說玩法簡單,但也需要心計,很容易被人殺得片甲不留,必須從頭再來。
等到決出勝負時,天已經要黑了。
“糟糕——”沈寧鳶望着窗外昏婚夜色道。
蔡紀二人也知道她一個已婚婦人,不好太晚回家,忙送她出門,沈寧鳶見二人緊張反而不好意思了。
“不用緊張,王爺不會因為這等小事責罰我的。”應該。
蔡靜姝也不想擾了二人感情,忙道:“還是快回去吧,我送你。”
打着兩盞燈籠,幾人小步匆匆出了門,蔡靜姝目送沈寧鳶上了馬車,大聲道:“下回再約。”
沈寧鳶從馬車之中揮揮手。
出門時已經日暮時分,等馬車到了路上,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古代不比現代,沈寧鳶作為一個新嫁婦,已經得到了許多自由,要是晚上比丈夫回來還晚,的确有些過分。
沈寧鳶确信蕭平铮不會為了這樣小事當真生氣,可是會不會發脾氣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咬着唇,心中頗有些忐忑,要不,待會回家後,再像上回昭華的事情一般,哄一哄他?
她心中正想着,馬車忽然急停下來,沈寧鳶一不留神身子往前傾去,幸虧她及時抓住把手,才不至于摔倒。
“出什麽事了?”
巧心拉開簾子,探出車外,沈寧鳶好奇張望出去,就見一個身影突然從旁邊蹿出來——
“夫人,夫人救救我!”
沈寧鳶被驚得猛捂了捂胸口,眼前這個女子鬓發散亂,滿目驚惶,大概是先前摔倒在了地上,衣裳上滿是灰塵褶皺,連脖頸臉頰上都帶着血跡,但即使如此,也不掩女子清麗容姿,再看她皮膚白皙烏發光潔,衣服卻是粗衣布衫,袖子也偏大,顯然不是她的衣服......
“夫人,夫人救救我!!”女子朝着後頭看了看,眼中含淚,楚楚可憐地望着沈寧鳶。
遠處,似乎有人舉着火把跑了過來。
“小姐......”巧心輕聲道。
沈寧鳶望着女子眼中希冀光芒,心口不由一軟。
“來,進來。”
沈寧鳶朝她伸出手,那女子眼中猛地綻放光芒,一把握住沈寧鳶的手,巧心也上去幫忙,二人合力将女子拉上了車。
“林叔,快走!”
前頭兩聲嘶鳴,馬車很快滾動輪子,往着夜色深處跑了進去。
——
馬車裏頭,沈寧鳶看着抱着手臂不停發抖的女子,好心地遞上一杯水。
“謝謝夫人。”她聲音都在顫抖。
沈寧鳶自然好奇她是發生了什麽事,可女子還在受驚中,沈寧鳶也有些心力疲倦,再說萬一女子再次受驚發起狂來怎麽辦,她決定萬事回到家再說,是以一路上沒有開口。
夜間道路暢快,不消片刻,就抵達了王府。
“我們到了,你跟我下來吧。”
“多謝夫人。”
沈寧鳶先下車,讓馬車夫扶了扶女子,管家早在前院等了,聽到下人傳報就小跑着出來。
“夫人,你總算回來了!”
先抛開突發事件,沈寧鳶不得不面對現實:
“莊叔,王爺回來了麽?”
“還沒呢。”
“太好了——”
“......我是說,我還沒用飯,正好可以一起等王爺回來。”
“呃。”管家怔了怔,很快道:“好好,飯菜備着呢,夫人先用吧。”
“對了,這位姑娘是?”
管家早已經注意到她身後女子,沈寧鳶解釋道:“這是我在路上救的姑娘,等王爺回來,我會親自和他說的。”
“奧,好好,外頭冷,夫人快進屋。”
那名女子擡頭看了眼“北肅王府”的匾額,眼底有幾分恍惚。
夜已深,蕭平铮自都督府門口走出,下午他和趙順昌等幾人商議減軍饷的事,一不留神就天黑了,事後幾人到酒樓吃了飯,趙順昌還要喝酒,蕭平铮留下幾人先回了王府。
将驚冀交給下人,蕭平铮問:“夫人已經回了?”
“回王爺,已經回了。”
那想來已經吃過了,就她那個胃,餓她一會就要哭。
蕭平铮徑直入了內院,遠遠地瞧見百草居內亮着數盞燈籠,主屋內燈火煌煌,隐約可以看到倒映在地上的人影。
“王爺。”
“參見王爺。”
門口守着的幾個丫鬟屈膝行禮,蕭平铮跨入屋中,他才踏入就見屋子裏頭原本坐着的少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神色帶着幾分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
“說吧,做什麽壞事了?”
“也不算吧。”沈寧鳶別扭地開口,救人怎麽也不算壞事吧。
“夫君,您請坐。”
蕭平铮半掀着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坐下。
沈寧鳶沉吟着開口:“夫君,剛剛我從蔡府回來,路上......”
“要從路上開始說?”
“......”沈寧鳶心一橫,大聲道:“回來的時候,有個姑娘被人追趕,撲到我車上——”
“然後,我就将她帶到府裏來了。”
蕭平铮原本在倒水的手勢頓了頓,目光緩緩地挪到她身上。
“那個......”蕭平铮不聲不響,就用那雙鋒利冷然的眼睛盯着人時是有些可怕,沈寧鳶心裏也直打鼓,但還是鼓起勇氣道:
“夫君,她真的很可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做好事。”
蕭平铮一雙目光凝視着她,忽然道:“那是位美人吧?”
“嗯,是,啊,不對,這跟是不是美人有什麽關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算不是美人,我也會救的!”
蕭平铮對這點倒沒有進行否認。
“人在哪?”
沈寧鳶眼睛一亮:“我立刻叫她進來。”
沈寧鳶将人暫且安排在巧心她們住的房間,巧心将那女子帶進屋子,她身上有傷,沈寧鳶讓人給她打了熱水,又因她身量跟瑞珠相似,給了一套瑞珠的衣服,這衣裳雖然不算精美,卻也比原本穿得好上許多,又經洗漱,朦胧燈光之下,顯得愈發柔弱無辜,清純可憐。
蕭平铮的眼睛卻看不到可憐,他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審視地掃過地上女子,道:
“你是什麽人?今夜發生什麽事了?”
女子進了府才發現這是王府,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傳說中吃小孩的北肅王,她瑟縮了下脖子,嗓音微顫地開口:
“奴,奴名喚雪薇,本是金陵一帶歌姬,後被家主賣給新京一位大官人,那大官人将我養在外頭,三五日過來一回,本來,本來奴該對這種日子感恩戴德的,可是那大官人性情粗暴,動辄打罵,尤其這兩日,我實在遭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奴會被他淩辱而死的!”
那叫住雪薇的女子一把撩起身上衣服,她手臂上果然都是淤青,新的舊的,有如斑點一般交錯在她身上,看着實在可憐。
沈寧鳶緊了緊眉,蕭平铮朝她看了一眼,繼續道:
“那人姓甚名誰?”
“奴不清楚,奴只知道旁人叫他王老爺。”
姓王的老爺,新京可太多了。
“安置你的宅子呢?”
“王老爺不讓我出門,我也不清楚具體在哪,只記得今夜我是混在廚娘當中,趁人不備逃出來的,逃出來後我在巷子裏亂跑,跑了大概有兩刻鐘左右,才遇到王妃,将我救走。”
“王爺和王妃的恩德,奴永世難忘,奴願做牛做馬報答王妃,求王爺和王妃留下奴吧!”
她用力在地上磕頭。
沈寧鳶實在看不慣這個,道:“你先停一停。”
她磕頭動作一頓。
“夫君......”沈寧鳶轉向蕭平铮。
她雖是王妃,但王府裏做主的人是誰,她還是知道的。
蕭平铮并未立即回應,他只是淡淡地望着下方瑟瑟發抖的女子,好似在考量什麽。
過了少許,他才開口:
“既然王妃救了你,你就先留下吧。”
雪薇猛地松了口氣。
“不過,不知道你來歷正不正,這幾日,你先打下手,這院子,尤其這屋子,你都不能靠近。”
“是,奴知曉了。”
“下去吧。”
瑞珠帶着人下去。
雪薇走後,沈寧鳶還有些忐忑,總覺得......
“我的王妃本事是越來越大,都敢往府裏帶人了。”
——要秋後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