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Windbell 18
第63章 Windbell 18
Windbell 18
梁圳白酒品挺好, 即使喝醉了也沒有任何發酒瘋的跡象,看着只是比清醒時反應時間長一些,說話慢一點。
雖然總是選擇性聽不見彭陳的話, 但是知霧說什麽他就能做什麽。
像是個只會聽指令的機器人。
彭陳走後,知霧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有些艱難地将他扶向客廳的沙發。
他看着瘦削, 實際上肌肉含量很密實, 很難用一個女生的力氣去搬動他。
沒走兩步, 知霧就驟然失力,嘴裏發出聲驚呼, 兩人雙雙失去支撐摔在了客廳地毯上,他高大的身軀壓着她, 瞬間彼此的體溫和呼吸都交纏在一起。
梁圳白被這樣一摔摔得整個人意識都變得清醒了點,立即仰面翻了個身。
擡手遮在額前, 感覺腦袋針紮一樣發疼, 嗓音沙啞又迷茫地問道:“這是哪裏?”
“在你家,你感覺口渴嗎?要不要我給你拿點水?”
“……”
他甩甩頭,低眼沒說話。
知霧打算起身幫他去倒杯水,才剛一動作,手腕立刻被警惕地一把緊緊攥住了。
“你去哪裏?”
梁圳白的雙眼完全睜開了, 整個人透着一股難以名狀的焦急慌亂,手上用力到她手腕都發疼, 似乎半點也離不開她。
仔細一看, 他的瞳孔還是散亂迷蒙的,好像有些辨不清現在的時間。
那雙平日裏淡漠如雪的丹鳳眼, 此時此刻正發怔盯着她的手,眼中閃過痛苦、害怕、歉疚, 後悔等很多複雜情緒。
“給、你、倒、水,”知霧一字一頓撫平他的焦躁,淡褐色的眼睛安靜注視着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兩分鐘。”
梁圳白壓根沒聽進去後半句話。
他猛地伸出手臂,一言不發地将她扯過,牢牢将她的肩膀按進懷裏。
他的腦袋抵在她纖瘦的肩頭,近乎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暖香的味道。
似乎只有這樣,空虛的心裏才能生出點實感來。
這樣主動又密實的擁抱即使是當初兩人熱戀的時候都沒有過的,梁圳白反常到像是變了個人,含着酒氣的滾燙呼吸噴灑在脖頸,肌膚微微發着癢。
“你幹什麽?”
知霧不太自在地動了下身子,換來的是梁圳白越收越緊的手臂,緊到像是要将她嵌入身體。
“對不起……知霧……”
他低聲喃喃着。
曾經在辯論場和演講競賽上都所向披靡拿第一的人,此刻罕見失态到語無倫次。
“我沒有趕你走,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錯了。我也沒有當我們的感情是合約,我都是胡說的,我不想和你吵架的,我、我真的很後悔。”
他沒頭沒腦地道着歉,連嗓音都透着無盡的後悔。
“別分手好不好,我不想分手,對不起……”
知霧的身子在一瞬間靜止僵住了,她聽得出來,梁圳白是在說當年他們分手的事。
他整個人都繃得很緊,醉得意識不清到只剩下緊緊抱着她的本能,嗓音充斥着沙啞與懊恨,近乎是在哀求。
知霧被他抱在懷裏,距離太近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肩頭隔着衣服傳來的一點滾燙濕意。
她腦袋的血管汩汩跳動,思緒飄散地胡思亂想着。
想原來梁圳白居然也有這樣一面,也會有一天,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挽回一個人。
原來當初大學那幾個月的交往,也并不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只是那又怎麽樣呢?
不論當初是不是胡說,內心有多麽不願意,對她的傷害都已經種下了,沒有那麽容易輕描淡寫地揭過。
無論現在說什麽,做什麽,道歉再多句,也沒有辦法更改他們已經分手多年這個既定的事實。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陰差陽錯的協議結婚,他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知霧強忍住心頭的情緒,盡量對這件舊事表露得平和,只淡淡側頭回複了一句:“你現在喝醉了,人不太清醒,有什麽事還是明天再說吧。”
說完,她用力決然地摘下了梁圳白的手臂,将沙發上放着的毯子扔在了他的身上,抽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晚上失眠,知霧沒有再抽煙。
而是就這樣躺在床板上,眼也不眨地望着天花板。
腦中不斷浮現回想起之前他們兩人分手時的畫面,卻怎麽也再想不起當時委屈難過到近乎絕望的心境。
時間過得太久,她當時的那股氣也在無形中漸漸消散了,開始逐漸記不清那些萬般複雜難忍的負面情緒。
唯有現在剩下的這點深刻的怨怼,像是保留下來的慣性,還在對梁圳白單方面做着頑強的抗争。
但是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就能發現梁圳白當時為了分手甩給她的那些理由其實非常拙劣。
只是她當時被氣憤沖昏了頭腦,不願意多想。
之後又覺得大家都已經各自分開了,就沒必要再耿耿于t懷地舊事重提。
直到他們重逢,直到他們相親見面,直到他們結婚共處一室。
才讓這個本該讓時間無情淹沒的問題,重新又被擺到了她的面前。
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四年前的知霧即便是梁圳白當時就追上來解釋講清所有,她也絕不會原諒。
但現在,她似乎能夠接受給當初不清不楚結束的感情一個交代,可以放下那幾年端着的自尊心,好好坐下來談談了。
……
第二天梁圳白是從地上醒過來的,渾身狼狽。
宿醉過後的腦袋異常疼痛,但還沒到完全斷片的程度,稍微動一動,昨晚的記憶就湧現而來。
他邊擰眉不住回想着,邊起身将身上一身酒味的衣服換下,去浴室沖了個澡,熱水淋在身上時,腦海裏不斷反複浮現出還是知霧的臉。
洗完換了件衣服出來之後才覺得家裏空曠安靜得有些過分,梁圳白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将近十點,她應該已經去上班了。
重新将丢在一旁地上的眼鏡擦幹淨戴上,他給彭陳打了個電話,問他昨晚是怎麽回來的。
電話那頭彭陳的嗓音透着股難言的複雜,反而反問道:“梁總,您都不記得了?”
這一聲瞬間喚醒了梁圳白自己斷片時的所有記憶。
他閉眼伸手捏了幾下鼻梁骨,靜默了幾秒。
不知道回憶到了什麽,他驟然睜開眼,神色緩慢怔然僵住。
“知霧怎麽去上班的?”
“您放心,我送的,現在正在從京肇趕回來的路上。”
“她……情緒有沒有哪裏不對?”
這話倒是問住了彭陳,他就是一專職司機,開車時腦袋裏就只能裝得下走哪條路會更近亦或是怎麽開讓車身更平穩,又怎麽會關注這個。
他回憶了一陣,不确定地回答:“好像見到她的時候,眼睛看起來有點紅?”
不知道是昨晚沒睡好還是怎麽樣,知霧的眼睛比往常更要紅一些,整個人也更疲憊低落些。
聽了這番話,梁圳白的喉結滾動,心頓時被擔憂提起,漫無目的地在客廳踱了兩步。
“下午去接她下班。”
他吩咐說。
過了一會兒又改了口。
“不,現在中午就去。”
……
新來的新人律師不會一開始就立馬安排案子,起碼還得先适應一段時間的日常工作,也是讓周圍的幾個同事适應她。
知霧花了一上午的時間熟悉了一下自己的工位和日常工作事物,很快就沒事可幹空閑了下來。
人在無聊的時候,想的東西總會比先前更多,她一面打開關閉桌面上的空文檔,一面思緒已經不能避免地走神放空。
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事。
盡管沒有親眼看見也沒聽見聲音,但她還是隐約察覺到梁圳白好像是哭了。
除了當初潭秋去世之外,她從來沒見他對誰流露過這麽脆弱的一面。
所有人對梁圳白的印象都是無可匹敵的旺盛精力以及無所不能的強悍能力。
他顯露在人前的那張面具也始終是這樣,好像不會累不會痛也沒什麽太大的感情波動。
僞裝得太好了,沒有人會去細究他的內心,就好像他生來就是這樣冷漠。
但其實并不是的。
她明明見到過他很柔軟溫柔的內裏。
知霧點鼠标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随即心底鼓着股氣想,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會就這樣輕易原諒他。
見周圍人到了午休時間,都準備收拾東西去吃飯,她也将桌上的電腦關了。
回頭看見仰姣的座位上空落落的,估計是早就出去了。
知霧一個人獨自坐上電梯下樓,剛摁下電梯按鈕,兜裏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她拿出來,看見一條梁圳白發來的未讀訊息。
他說他在樓下,有空能不能下來見他一面。
消息正好卡在她中午下班的時間發送,估計是不想打擾她上班,早就提前詢問過了段銳楷。
知霧在下行的電梯裏呼吸了一瞬,很快伸手又重新摁了個按鈕。
很快到了一層,她走出大門,隔着很遠就已經看見梁圳白逆着光的背影。
冬日冷暈的太陽光光線勾勒出他側身鋒利的輪廓線,黑色的沖鋒衣襯得他臉上徹白,休閑的灰色運動褲包裹着那雙修長的腿。
他今天應該是推掉了手頭上的工作,并沒有去公司。
見知霧過來,梁圳白垂眸淡聲問:“餓不餓,要不要先開車去吃飯?”
她完全沒覺得餓,但也不想就這樣在大庭廣衆,許多行人的注視下說話,于是随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梁圳白立即毫無異議地擡步跟上。
兩人在氛圍安靜的窗邊座位上坐下點完單。
梁圳白審視着燈光下知霧羊脂玉般的臉,判斷着她此刻的想法,率先開口:“昨晚的事,我先說聲抱歉,我喝醉了,有些行為不受控制。”
她寬容地笑了下表示:“可以理解,不然也不會拉着我又道歉又哭的,這不像你。”
“我就當昨晚的事沒發生過。”
說完這句話,知霧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
明明來的時候想好了要好好面對,關鍵時刻怎麽又忍不住退縮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梁圳白接話。
她暗自擡眼,正好對上他直直望着這頭的深邃目光,眼底略有着幾分遲疑的猶豫和思索。
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想着隐瞞,一點都沒誠意!
知霧忍不住心頭微火,脫口冷然道:“梁圳白,你要是不打算說的話,那你這輩子都別開口了!”
也就他會逼得她氣成這樣,她憤然地拿上包準備離開。
經過梁圳白身側的時候,胳膊很快被一把拉住。
他的嗓音中透着一絲無奈:“我告訴你,你先坐下來好不好?”
知霧靜靜吸了口氣,咬着下唇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甩開他的手又重新坐了回去。
所有的事都需要梁圳白自己當面坦誠。
他呼吸停頓了一下,開口:“你應該聽別人說起過,我在幾年前出過一次車禍。”
他當時大半條命都快搭進去,全身大半的血都是潭臨換給他的,即使保住了一條命,也留下了很多後遺症。
那場車禍的具體兇險情況不言而喻,司機撞了人後立馬調頭逃逸。
潭家人收到消息趕來,當即就起訴了當時的肇事司機。
等到梁圳白痊愈出院後,收到法院的判決書,對方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賠償和刑事拘留,但是因為沒出人命,也沒有大範圍的傷亡的緣故,判得很輕。
除了梁圳白這個當事人之外,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場意外,大家都在可惜他年紀輕輕就被意外傷害糟蹋的身體。
但是知霧聽到他神色淡淡地說:“我早猜到會有這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