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ontract 33
第33章 Contract 33
Contract 33
陸棟在八歲上小學默寫數學乘法口訣時, 第一次認識到與同齡人成績差距帶來的羞恥心。
他們小學班主任是一個古板又嚴肅的女教師,在教室監控還沒有大範圍普及的時候,管制學生的方法簡單又粗暴。就是屈起三根手指, 留下最能使勁的兩根,重重地敲在頭頂。
頭骨即使堅固, 頭頂的神經末梢卻也能很好地傳遞痛感, 但比這個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 是周圍同學暗暗投過來的目光。
“錯了!”老師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響在頭頂, “我才教完的東西,照着寫都不會?”
陸棟眼圈通紅, 頭上的痛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臉上火辣辣的痛卻依舊殘留着。
他偷瞟了一旁沒有出錯的同桌, 将答案默默地抄了過來,抄到一半, 頭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又錯了!”老師還在他身旁沒有走, 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壓迫感深重地搖頭,“真的太笨了。”
年幼的小孩能有多強大的心理素質,僅僅只是幾句冷嘲熱諷,他便再也沒忍住, 眼淚肆意奪眶而出。
到家之後,他本想和梁宏遠說這件事, 然而還沒将鞋換掉, 就看見他和邊上的陸歌用不可思議的口吻談論着:“我那個侄子,就是我哥和那個女人生下來的孩子, 讀書成績真的好到驚人,都沒人教過他這些東西, 學起來卻比任何人都快,這麽小一個孩子,光奧數拿獎都拿了好幾次第一了。”
“可能遺傳基因好吧,看來學習還是要靠基因,早知道當時生小棟的時候就再花點錢做基因篩查了。”
“你說他現在無父無母的,就靠我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要不然我們去把他領養了?”
“得了得了,你真是不要命,要是他長大以後知道自己的身世,指不定怎麽恨我們,你還想去趟這趟渾水!”
陸棟站在玄關處默默地聽着這些話。
好半晌,忽然極其不甘心地撇嘴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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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那次,從那以後,他不知道多少次在梁宏遠的口中聽見過這個名字,與之相關聯的,永遠是被人交口稱頌的優異成績。不論他怎麽努力證明自己,始終被這樣的一座高山壓得喘不過氣。
陸棟從來沒見過這個堂哥,但是卻感受到了來源于他的深深威脅。并且這種感覺在梁宏遠與陸歌離婚之後,變得更加明顯t。
他可永遠都不會忘記,梁宏遠和陸歌兩個人曾經想要領養過這樣一個恐怖的學習機器進家門。
陸棟不止一次地想過,難道基因的力量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可是梁圳白的父母一個只是個不學無術整日酗酒的賭徒,另一個是渾身肮髒精神失常的瘋子,為什麽又能夠生下擁有令人豔羨天賦的孩子呢?
陸棟幾乎是拼盡全力,甚至鑽了點空子才勉強考入了上譽。
剛入學,就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裏,看見許多梁圳白留下的光輝事跡。
包攬獎項的第一名,萬衆矚目的高嶺之花,所有人眼中的三好學神。
報道那天,他盯着學校的三好學生宣傳欄上的白底照片,仔細站着欣賞了許久,撐着玻璃不自覺笑了,眼神劃過一絲銳利。
終于找到你了。
那座礙眼的高山。
……
看到來人時,知霧整個腦袋都是懵的,無措地僵在原地。
她想,梁圳白應該會聽她解釋的吧,他從來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
然而知霧剛往前邁了一步,梁圳白身形也跟着動,往後退了一步。他的眼神比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淡漠,像是淬了冰般發冷。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他已經沉下臉轉身就走,再也不願分給她一眼。
“梁圳白!”他如此反常的行徑令知霧心頭咯噔了一聲,想也不想地拔腿追了上去。
此刻她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論怎麽樣,也得問清楚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才行。
但是梁圳白走得實在是太快了,以前知霧就小聲撒嬌抱怨過他走路太快,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現在她終于明白,那時候他已經在非常努力遷就她的步速了。
如果梁圳白鐵了心不想被人追上,就好比現在,知霧都已經完全跑動起來了,依舊還是追不上眼前的人的速度。
眼看着那道人影馬上就要消失在馬路對面的盡頭,知霧等不及紅燈完全跳轉,直接往前沖了過去。
下一秒,一輛右轉拐彎的車從前頭呼嘯飙出,剎不住車直直沖着知霧這頭而來,喇叭聲長鳴不止。
“小心!你他媽不要命了!”身子被人一把拉住向後退了兩步,陸棟心有餘悸地單手抓住她的肩膀。
知霧現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被他觸碰的瞬間立馬豎刺,充滿敵意地向後退:“別碰我!”
再次擡頭搜尋,她的瞳孔驟然縮小震顫。
就耽擱了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梁圳白就已經沒有任何猶豫地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她在原地喘着氣,臉上寫滿了惶然與焦急。
沒有目标的找人很難,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放棄,而是四處向路人詢問打聽梁圳白的去向蹤跡。
跟在一旁的陸棟幽幽道:“他并不想看見你,不如給彼此一點時間,都冷靜一下?”
“我不會讓他一個人待着,”知霧尤其堅定,冷臉回頭毫不客氣地瞪向他,“你也別再跟着我了,我信不過你,再這樣沒臉沒皮地跟着我,我會直接報警。”
陸棟被威脅地聳聳肩膀,抄着口袋及時止住了腳步。
擺脫了陸棟,知霧繼續在周圍找梁圳白的蹤跡,她潛意識裏覺得他并不會走太遠,說不定就在等着她找過來。
不知道問了多少個路人,終于有人有了印象:“我看見過,不知道有沒有看錯,他應該往中心湖那邊去了。現在這個點過去那邊的人不多,我記得很清楚。”
知霧道了謝,問了方向,飛快地往那邊趕了過去。
那路人并沒有看錯,梁圳白确實就在那邊,他面對着中心湖坐着,背影不再像之前那麽挺拔,而是緊繃躬着,像是道被不斷拉緊的弓弦。
淩亂的碎發散在額前,濃重的陰影遮了他臉上所有的神色。
梁圳白将淡色的唇抿得很緊,渾身上下罩着股揮之不去的自厭陰霾,他左手手中像是抓着什麽,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清晰浮現,還在不自覺地一寸寸收緊。
他很痛苦。
只是知霧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
明明今天氣溫并沒有那麽低,知霧卻覺得渾身被冷風吹透,風将她長直的發吹得淩亂,連指尖和膝蓋都冰涼。
她不敢過去了,怕自己的出現會讓他陷入更深的苦痛。但也不想就這樣離開,于是就那麽靜靜站着,陪在他的身後。
這份安靜是被知霧的手機鈴率先打破的,她全身心都在梁圳白身上,沒有及時摁掉電話,頗有些慌亂地在口袋裏翻找。
她只好匆匆跑開,将自己躲到一棵樹幹後,将電話小聲接起來。
“知霧,你怎麽不來上課!老師馬上要點名了。”
是舍友的聲音。
“不好意思玥玥,我忽然有點事,麻煩你幫我請一下……”
知霧整句話都還未說完,手機忽然被人默不作聲地一把拿開關了機,她的下巴被修長的指節被迫掐着上擡,感覺到鼻尖處傳來一股冰冷侵略的氣息。
心頭驟然升起的濃重危險感令知霧下意識想将他的胸膛推開,但手腕很快被輕易地制住,放到頭頂,再也動彈不得。
她的眼前只剩下梁圳白那雙深邃的漂亮眼睛,他清冷的眸子裏壓抑着幾乎滅頂的濃烈嫉妒,甚至已經蓋過了理智。
面前的梁圳白給知霧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甚至令她有些腿軟害怕。
他潮熱濕潤的唇不斷下落到她敏感的耳根和脖子處,很快那片變得滴紅。
“他碰到了你哪裏?”梁圳白的掌心圈着她纖細的腰身,他的臉上明明面無表情,淡漠似雪,做出的動作卻全然不是這樣,力道大得快要将她整個人吞沒。
知霧快被他吓哭了,眼尾都是通紅的,咽着嗓顫聲道:“梁圳白,你冷靜一點!”
下一刻,她的唇瓣被狠勁侵占,含混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知霧的心快要蹦出喉嚨,與其說這是個吻,不如說是梁圳白單方面在齧咬她,空氣裏響起的黏膩吮啧聲聽得人心髒狂跳不休。
唇上驀然傳來一陣疼意,彌漫開一股鏽味,知霧吃痛,忍不住往後縮。
而梁圳白卻始終沒有停下的意思,将她牢牢固定抵在樹上,手臂還在不斷收緊,似乎要将她的全身都沾染上他的氣息才肯罷休。從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這份占有欲,濃重到令她覺得暗暗心驚。
不知道親了多久,禁锢着她的手漸漸松了力道,知霧終于能夠控制自己泛酸的胳膊。
她感覺到梁圳白的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原本兇戾的接吻動作也變得溫柔了幾分。
知霧氣息都快喘不勻,眼角有淚光,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唇上鈍疼,渾身上下提不起一絲力氣。
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伸手緊緊抱住了梁圳白,感受着他此時的憤怒和絕望。
“梁圳白,把你的情緒,都發洩給我吧。”盡管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知霧吸了吸鼻子,閉上眼将自己主動奉上,任受任予。
她的嗓音斷續哽咽,但仍然無比堅定。
“我會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