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ontract 34
第34章 Contract 34
Contract 34
被持久壓抑着的情緒毫無顧忌地釋放, 這樣激烈的吻平息也需要很久,知霧到最後整個唇都麻木了,被梁圳白攬着抱坐到膝上。
他沉默地将整個腦袋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裏, 溫熱的呼吸噴灑,半晌也沒說話。
她感覺這時候的梁圳白有點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沒什麽安全感, 本能抓緊了任何一個還願意留在身邊的人。
他左手握得太用力, 甚至從掌心裏隐隐滲出點幹涸的血, 知霧動作輕緩地将他的掌心一點點掰開,裏面是根衛衣兜帽上的繩, 頂端塑料的柄頭在他不自知的情況下已經深深陷進了皮肉,看上去整只手掌都血肉模糊。
知霧小心翼翼地将東西拿走放到一邊, 低頭輕輕在他的傷口上吹了口氣。
如羽毛般的呼吸輕輕劃過隐隐泛疼的手心,梁圳白無波的眼眸略微動了動, 進而遲緩地轉移到了她低頭的發頂。
“疼嗎?我去藥店給你買點消毒藥水。”知霧焦急起身, 又被他一把攥住。
梁圳白受着傷的手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仿佛只憑本能行動的野獸,用了極大的勁拉住她纖瘦的腕部。
傷口因為動作擠壓重新撕裂,血肆無忌憚地從兩人交握處湧出下淌,他卻毫不在意, 只嗓音發啞道:“別走。”
知霧怕他又亂動傷到自己,連忙回過身陪着他:“好, 不走。”
等到雙方的情緒都變得穩定了些, 她才斟酌開口:“梁圳白,剛剛我和陸棟……”
她在心t裏已經默默變換了好幾種措辭, 卻懊惱地發現挑不出一句特別合适的解釋。
陸棟忽然伸手抱她時,知霧的腦袋震驚到只餘下一片空白, 而後又只顧着找到梁圳白,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當時是什麽情況。
但她有預感,如果現在不開口解釋清楚,這件事就會在兩個人的心裏埋下一道猜忌的種子,并且時間越久,紮根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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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不想聽這個。”梁圳白面無表情道。
他拒絕溝通的話封死了知霧所有想要出口的陳詞,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只是顧慮到梁圳白此時的情緒,便也沒有再堅持往下說。
知霧有些洩氣地垂睫,看着手裏的那條帶子,換了個話題:“那這個呢?”
梁圳白的眼睛灰澤黯淡,像是蒙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握着她的手因為失血而冰冷,近乎貪婪地攫取着她的體溫。
良久後才開口:“我不該去看她的。”
“她?”知霧敏銳捕捉到一個關鍵詞,擡頭問,“……是誰?”
“我的媽媽。”
他說話的口吻明明很淡,但是知霧卻從中聽出一股極度悲涼的意味,心跳跟着他接下來的那句話重重停滞下墜。
“我的媽媽,剛剛搶救無效去世了。”
……
正值午後,寬闊操場跑道上的樹影像是水波一般被風吹得漾開,入秋後的海市空氣仿佛陷入塊濕潤的海綿,到處都是濕漉的痕跡。
有幾個班級零散地在籃球場上體育課,體育老師剛布置了分組任務,練習三步上籃和引體向上,作為期末的評分标準。
單杠下三兩站了幾個男生,一面攀談一面炫耀練習成效,時不時傳來一兩句的起哄喝倒彩,引來不少路過跑步女生的視線。
陸棟很少參與這樣的活動,他體力不好也不合群,比起打好人際關系,更願意獨自躲在角落消遣時光。
大一時候學校安排的舍友曾經因為看不慣他排擠他,他就從寝室裏搬了出去,法學專業的寝室樓人數已經擠滿,他只能夠搬到隔壁金融系混寝。
大學有太多的小組課業和分組活動,他一個人的身影夾雜在其中總是顯得落寞又突出。
但陸棟并不在乎,他和往常一樣,照例躲在角落裏帶着耳機打游戲。
打到一半,不知道對面的那群男生看見了什麽,音量開始變得擡高且刻意,像是自然界的求偶,故意高調吸引注意力。
他忍不住跟着擡頭望過去,看見一道身影孤身向他這頭走來,不免有些意外。
知霧臉上的情緒很淡,陽光下淡棕色的瞳襯得肌膚白皙且透。
她的發絲天生帶着點卡其色,順滑長直,藏藍色的裙擺随着風飄,有種纖細又透骨的美。
這樣的人在人群裏無疑是矚目的,就例如此刻,身邊好幾個男生都在蠢蠢欲動,即使裝模作樣假意聊天的,也紛紛将注意力留在她的身上。
幾個男生互相用手肘推搡對方的胸口。
“哎哎,看那個,長得好正。”
“你不認識?我們法學系大二的公認美女,董知霧。”
“原來是她。”
但知霧的目标很清晰,穿過一衆人有些豔羨的目光,走到了陸棟面前,一把扯下了他的耳機,語氣聽不清喜怒:“空嗎?有事找你。”
陸棟挑了下眉,很快聽到身邊那幾個男生大失所望的聲音:“怎麽來找他啊?學姐眼光不行啊——”
“瞎說什麽呢?不知道學姐有男朋友了,金融系那個學神。”
“那我就放心了。”
陸棟不自覺壓低眉宇,大步跟着知霧離開。
兩人來到僻靜處,他剛揚起抹興味的笑想要開口,猝不及防臉上重重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還你的,”知霧平靜地收回揚起的手,“上次你設計我,我會讨回來。”
陸棟被打得臉一偏,側頭往路邊啐了一口,伸手抹唇,呵笑道:“學姐今天大動幹戈找我,就只是為了這個?”
知霧望着他頂了個巴掌印卻依然欠揍的臉,火辣辣的手心不自覺在裙側捏成拳,偏開視線回道:“當然不是。”
昨天梁圳白說完有關他母親的那句話之後,無論知霧說什麽,他都沒再繼續開口,只是有些機械地、一遍接着一遍地,反複抓着她的手。
像是在抓住一道總在指間錯漏的光。
他對于和人溝通這塊總有防線,為了自我保護,下意識選擇的總是逃避。
不論是面對他們之間的矛盾也好,自己的家庭狀況也罷,他始終不願意将問題暴露出來,擺在跟前。
知霧只能夠通過一些其他的途徑,去試圖了解梁圳白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之前說過,你是梁圳白堂弟,梁宏遠是你的父親,現在是你們廣江的鎮長。”
“對啊,”陸棟揉着臉漫不經心地答,“只不過我們家不住廣江,早就搬出來了,很少回去,在大家眼裏,我們算是城裏人。”
“之前你奶奶被送去搶救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一家來?”吳蘭芳生病的時候,梁圳白幾乎沒日沒夜地守着病床,知霧跟着他去了這麽多回醫院,一次都沒有看見過梁宏遠一家。
“我家不知道吧,我爸也從沒和我提起過,”陸棟對此反應漠然,“在老太太眼裏也只有梁圳白一個孫子,我上趕着湊什麽熱鬧。”
“那梁圳白的爸媽呢?怎麽也不在?”
聞言,陸棟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滑稽:“你是他女朋友,不知道他爸媽?他還真是死要面子的孬種,一句不好的也不敢和你提啊。”
知霧神色有些怔然。
“他爸之前是村裏面有名的光棍酒鬼,欠了一屁股債,很早就摔死了,據說還是他媽動的手。他媽之前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之後更是瘋瘋癫癫的,被人送進精神病院都好多年了。”
“我懷疑梁圳白也是個怪胎,他以前在村子裏上學的時候總挨同校的同學欺負,還要被人追着要債,就這樣還能每次考上第一。”
不過這些也都是陸棟聽梁宏遠說的,他們家自從搬出來以後,就再也沒回去了,就連逢年過節也是呆在家裏,梁宏遠忙着開車四處上門拜訪領導,有時也會将他捎上。
“精神病院?”知霧從來沒有打聽過梁圳白家裏的事,就連高中時期也只是知道他父母不在身邊,很多時候都是孤單一人。
她有猜測過應該是家裏人都不在了,不然怎麽會一個人過得那麽苦。
只是沒想到他的背後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加艱難。
“前兩天他沒聯系你,應該是去看他媽了,”陸棟毫不避諱,他對于和別人揭開梁圳白傷疤這事總是樂此不疲,“他媽特別想從精神病院出來,那幾天醫院護士的電話不止打給了他,還打給過我爸。”
“我爸現在是廣江的鎮長,也是當時順應村子大多數人同意将她送進精神病院的其中之一,她進精神病院的費用出資,還有我們家一份,”陸棟道,“所以不論劉慧娟有什麽動靜,醫院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那她……怎麽會突然不在了?”知霧忍不住問出了萦繞在心頭很久的問題。
精神病院管理很嚴格,應該不會給病人輕生的機會。
陸棟兩手插兜,聳了下肩:“梁圳白心很硬,這麽多年來一直沒去精神病院看望過他媽,誰也不知道那天他為什麽突然去了一趟精神病院。他們母子許久沒見,我當然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都聊了什麽。”
“只不過,我對劉慧娟的死因倒是有所耳聞。”
畢竟那天梁宏遠從醫院趕回來之後,就一直止不住後怕着念叨了許久。
陸棟臉上泛着笑意擡頭,對上知霧那雙不住動蕩的眼睛,緩緩道。
“他媽是用一根衣帶将自己勒咽氣的。”
“精神病院裏不允許出現輔助病人輕生的物件,但那根衣帶,正好是梁圳白身上的東西。”
他的笑意越來越濃。
“劉慧娟是自殺。”
“但同樣的,梁圳白也是間接害死他媽的那個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