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ontract 31
第31章 Contract 31
Contract 31
[霧:吃過飯了嗎?]09:03
[霧:今天要上班到幾點呢?]10:34
[霧:心情不好嗎?不想說話?]14:56
傍晚四點, 知霧被幾個舍友簇擁着往馬路對面的商業圈走。
考完期中考試,避開一些兼職和約會,大家在周末難得有功夫一塊出門。
“除了去超市采購之外還要去哪?”
“順便去吃個飯吧, 有家日料店做了很久的套餐活動了,都沒空去吃。”
“想去唱K啊, 讓我來給你們表演一個經典曲目!”
幾人熱絡的談天中唯有知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董董, 那你呢?”
“我都可以, 你們決定就好。”知霧的手指放在聊天的打字框上,淡淡地回。
跨過馬路就是一家飲品店, 幾個女生蜂擁進去先挑了幾杯飲品。
知霧沒進門,而站在門口重新編輯了一句:你再不理我, 我可生氣了。
正要準備發送,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汽車的喇叭聲。
她擡頭, 一輛十分熟悉的京A标古特斯出現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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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白手套的女司機搖下車窗沖着她颔首:“小姐, 請您上車赴宴。”
知霧聽得的眉毛輕輕皺了起來:“這個時候?”
司機平靜地看着她,點了點頭:“先生也會出席。”
董煜明雖然人不在家,但是在外應酬時需要家人出席的場合,也一定會将他們接過去。
從小到大,知霧不知道出席了多少次這樣的宴會。
每當這時, 晏莊儀都會拿上自己最昂貴的包和首飾,将自己打扮到有些刻意的程度, 高興赴宴。
母女兩人的身份并不能跟着董煜明一塊坐進主位, 只能夠坐到和他相對的另一側,看着他和身邊的人杯盞互推往來。
這就是所有記憶中, 知霧與父親相處最長久的時刻。
小時候知霧還會在幾個穿着襯衫西裝的發福男人慫恿下,按捺不住地端起面前擺着的杯子, 跑到父親跟前說些好聽的場面話敬酒。
或是穿着禮裙,在臺上拉着大提琴即興表演一首。
那時的董煜明會在周圍人的盛贊中低頭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在她低下的發頂上敷衍地揉了揉,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算是褒獎。
越是長大,越覺得這樣的場合無聊透頂。
知霧逐漸開始不願意出席這樣的場合,為了逃避恨不得找滿學業繁忙的借口。
數不清又有多少日子沒有看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
知霧認命地嘆出口氣,和舍友打過招呼後,徑直拉開車門上車坐下。
回臨京的中途還順便去公司接了董知霁,才幾天不見,他的眼中裝滿了疲倦,甚至還多出幾道紅血絲。
“哥哥,很辛苦嗎?”
他回國後沒幾天就被叫去打理公司事務,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有夠忙活的。
“快死了妹,”他懶洋洋支着颔,累到眼睛都快要閉上,哼哼,“本來以為回國是來享福的,沒想到啊,除了飯還挺好吃的之外,其他簡直是在遭難。”
知霧被逗得笑了笑,有些遲疑地問:“今天這場宴會,他……是為了招待誰設的呢?”
董煜明商政通吃,表面雖是從商的企業家,但因為家族底蘊深厚,名下集團順利并入了國家企業,平時應酬來往接觸的也都是一些體制內幹部,和普通商人不能相提并論。
董家靠着強大的根基已經在臨京混得風生水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一個人,需要董煜明鄭重到攜全家招待的地步了。
董知霁微微睜開一寸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不太清楚,應該是個大人物,今天盡量低調點。”
知霧本身也不想出風頭,她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換,找了個看上去最僻靜的位置安安靜靜坐下來吃飯,遠離風波。
周圍好幾個人都是董煜明公司的員工,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跟了董煜明十幾年了。
知霧都見過,但也沒多熟悉。
除此之外,還有幾張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不過在這些人裏,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似乎對知霧投過來的目光等候多時,與她對視的瞬間,壓抑不住地笑了笑。
人影倒映在他的瞳孔內演變成了一道豎線,仿佛一雙陰冷的蛇瞳注視着她,令她有些不太舒服。
知霧別開臉的一瞬間忽然想起了他的名字,內心暗暗詫異。
陸棟。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以他個人的身份肯定不可能被董煜明邀請出席,大概率是跟着長輩一塊來的。
知霧看見坐在陸棟邊上的那個中年男人站起來,和坐在主座的人頗為殷勤地介紹自己:“段書記您好,我叫梁宏遠,現任廣江鎮鎮長,如果沒記錯的話,您之前也是從廣江的鎮長一步步升上去的吧,真巧啊!對了,這個是我兒子,叫陸棟。”
陸棟跟着他站起來,手裏還舉着杯白酒。
是父子怎麽不同姓?
知霧腦海裏剛掠過這個念頭,梁宏遠像是能讀懂別人內心所想的般,自發接上了t話:“離婚後他跟了我前妻,改姓了。”
“今天能有幸認識段書記,我非常高興,這杯先幹為敬。小棟,你也去敬你段伯伯一杯。”
陸棟習以為常地舉着酒杯過去了。
知霧看着他們在酒席上有來有回的,心裏對梁宏遠這個人有了個初步印象,是個會來事的幹部,挺會說話巴結領導的。
後面的話題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拐偏,包間裏也開始上菜。
知霧沒吃一會兒就呆不住了,拿上包準備偷偷先走。
起身前聽見席上的人在談論最近在網上被爆出來的一則鬧得沸沸揚揚的拐賣案新聞。
梁宏遠再次插話:“我們廣江以前也就是個偏僻山溝子,多虧了段書記在任時管理得好,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你是廣江人?”主座的人今晚回了第一句話。
“對,還是半只腳踏進山裏的亭縣,”梁宏遠笑道,“看不出來吧,現在也是考上了公務員,都是當時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來的。”
有人插話:“學習這種東西其實很看基因的,說明你們家基因都挺好。”
梁宏遠不知想起了什麽,笑容滞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初:“有點道理,我兒子現在也考上了上譽的法學。哦對,我還有個更争氣的侄子,現在在上譽念金融,不僅專業第一還競賽獲獎無數,說不定啊,我們祖上确實是塊學習的好料子。”
知霧耳中捕捉到幾個關鍵詞,驀然回頭深深地看了梁宏遠一眼。
也是這如有實質的一眼,讓梁宏遠注意到了她。
“你認識她?”梁宏遠看見身旁自己的兒子盯着人小姑娘寸步不離的目光,不由得問。
陸棟語氣幽幽:“在上譽,誰不認識董家的千金大小姐。”
梁宏遠挑了下眉毛,顯然沒意料到。
“董煜明的女兒,多好的一塊跳板,”他眯着眼若有所思,叮囑自己的兒子,“你最近多和她接觸接觸。”
“争取讓她看上你。”
……
直到目光中出現了一塊金底黑字的金屬标識,看清面前“市級醫院臨床重點精神科”那幾個字。
梁圳白才猛然醒神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置身何處。
他原本是臨時接到了一份急單,打算趁着周末空閑的時候替人修幾臺電腦。
只是不知道怎麽,跟着導航找路,不知不覺走着走着就來到了這裏。
梁圳白抱着臂,克制地閉了閉眼。
果然,心裏還是沒辦法不在乎。
他将手機裏的那份急單給退了,抄着兜慢慢走進了病院。
整個病院比梁圳白想象得要安靜許多。
他去前臺辦理了探視手續,同時也在觀察周圍,除了一些開放式的病房看着還算正常外,封閉式的病房幾乎都遮掩在一扇鐵門內。
護士領着他進門前,仔細确認了一下他身上攜帶的尖銳危險東西,叮囑他不要将通訊工具借給患者後,這才拿出鑰匙開門。
進了一道鐵門後還有一道,到了封閉式的病房。
“35號,劉慧娟,有人來看你了。”
因為昨天才剛剛偷了護士的手機情緒激動地躲到廁所裏給梁圳白打電話,劉慧娟被斷定為發病,整個人的手腳都被束縛帶捆綁在床上,動彈不得。
梁圳白緩步走過去,幾乎認不出自己的母親。
她變得實在是太衰老了,染了霜白的發,滿是皺紋的肌膚,瘦出骨頭的體型,掉得沒剩幾顆的牙,老得遠遠超出了這個年齡段的模樣,甚至比吳蘭芳看起來年紀還要再大些。
最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黑洞洞的,像是一灘毫無生氣的死水,不禁讓梁圳白想起了小時候鄰居對她的描述。
可是那個時候她分明整個人與正常人沒什麽分別,還能每天下地種菜給他做飯,看不出一點異樣。
不像現在,好似已經腐爛許久。
她在床上一動不動,梁圳白也不好貿然幫她将束縛帶解開,只過去低低喊了聲:“媽。”
劉慧娟依舊沒有反應,像是沒聽見一般。
梁圳白只好在一旁坐了下來。
床邊的牆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畫出來的筆痕,有些是洩憤的塗鴉,有些是一些正常的字跡,甚至還有幾句英文。
梁圳白盯着看了好久,目光悄然生變,确定真的是英文。
但是劉慧娟連學都沒上過,又怎麽會寫英文?
不過這間病房也不止她一個人待過,是別人留下的也說不準。
梁圳白垂下眼,将頭轉向另一邊,留意到在病床的右側,用中性筆寫着一行字。
用的力道恨不得劃破一整面水泥牆。
他走過去。
那字跡潦草而淩亂,歪扭到要很用力分辨才能看得清。
上面一筆一劃斷斷續續寫着:
我不是劉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