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ontract 30
第30章 Contract 30
Contract 30
電影院的門口就是一個中型游樂園, 中午正好是人最多的時候,門口還有專門販賣冰淇淋的推車。
知霧先前之所以将電影場買在這,也是抱着等看完電影之後, 兩人還能順勢去裏面逛一逛的念頭。
只是有了前兩次的前車之鑒,她有些不敢再擅自做主替梁圳白做任何決定了, 只匆匆掠過一眼, 就将話題換成了別的:“有點餓了, 我們去吃飯吧。”
知霧的臉就像是張白紙, 好壞情緒都寫在上面一覽無餘,梁圳白看着她的目光從憧憬到佯裝不在意地撇過, 心裏不由得覺得有點好笑。
“午飯想吃什麽呢?這附近就有商場,不過我也很少出來吃飯, 挑不太好,你有沒有什麽想嘗的東西?”她低頭認真地用導航查詢着一些周邊餐館信息, 手被牽着, 沒怎麽看路況,全然信賴地跟着梁圳白往前走。
直到周圍的環境逐漸變得吵鬧擁擠,她才發覺不對,擡頭看了一眼。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兩人已經進了游樂園的大門, 正站在各個大型游樂設施的底下,頭頂就是高高的過山車軌道。
“怎麽到這了?”知霧驚訝, “我們好像也沒有買門票。”
“買過了。”梁圳白淡淡道, 并且亮出自己的手機屏幕,他行動很迅速, 趁着她在查東西,已經迅速從網上買好了票。
“其實你不用這樣, ”知霧像是被人刻意高高捧着,一臉為難,“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如果只是為了陪我補償我的話,沒有那個必要。”
“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不開心。”
很早之前知霧就努力說服過自己,梁圳白的性格太冷,想要和他談戀愛不能指望着他能夠提供多少情緒價值,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他所能表達的極限了。
只是——
知霧溫柔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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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如果不喜歡,提前告訴我一聲好嗎?”
“你得學會和我溝通,不要只是一味地将就考慮我的情緒,這樣我才能及時調整方案。”
“我沒有什麽喜歡和不喜歡的,”梁圳白握着知霧的手,将路邊放着的大型水槍放到她的手中,他擡頭眯眼看遠處即将出發的漂流船只,對她做了個預備的手勢,“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接觸這些東西。”
他的生活像是片過分貧瘠的土地,而知霧是開在上頭的唯一一朵玫瑰。
她從他這裏汲取不了太多的養分,但她于他而言,卻是他還好好活着的證明。
他會傾盡全力地供養她,澆灌她,哪怕自己一無所有。
“所以說,只要教會我,喜歡你喜歡的東西就好。”他轉頭對上知霧有些發怔的眼睛,扯着唇笑了笑。
世界上根本沒有百分百适配的人。
但就如自己手底下建立過的無數個數據模型,梁圳白始終相信,只要自己學着像大數據一樣,向着她不斷靠攏,比她更快地預測出她的想法與習慣,就能逐步默契的、完美的匹配上知霧。
接下來的時間,知霧帶着梁圳白,去排隊體驗玩了好幾個項目。
不得不說,游樂場的設立就是為了讓人獲得笑容,徹底放松心情。
梁圳白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或者說,是第一次真正接觸這些游樂設施。
游樂園對他最适齡的時候,他正頂着夏日三十多度的高溫,站在門口穿着笨重的玩偶服給路人發傳單。
最渴求的東西,不過是路邊正在販賣的一瓶冰水。
知霧童年的時候也偶爾被帶着來玩過幾回,但每次因為要趕着上興趣班,時間緊迫,很難玩得盡興。
現在長大了又總是顧慮着別人的目光,很少再踏足這裏。
“怎麽樣?”知霧将衣袖挽到手臂處,開碰碰車踩着油門,将梁圳白撞了很遠,故意問,“現在有點喜歡上了嗎?”
梁圳白穩住自己的身形,高大的身形趴在方向盤上好半天沒擡頭。
但是卻破天荒地笑了,笑得整個人都在抖,他的眼下不知道是因為情緒波動或是別的什麽,有些發紅。
好半天,梁圳白才起身,撩起眼皮回答了一句:“喜歡。”
整整一圈游玩下來,兩人都累得有些氣喘。
知霧原本披散在肩頭的發絲亂了,用皮筋紮了起來,身上還穿着沒有摘掉的雨衣。
梁圳白也不似之前那麽緊繃,精力被消耗殆盡,整個人也變得放松了許多。
就在他們準備出門吃飯時,一臺擺在路邊商店門口的機器吸引了知霧的目光。
她一邊整理着自己的發絲,一邊往那邊望去:“那是什麽?”
很快,幾個圍上去的女生就告訴了她答案。
是個複古的拍大頭貼的攝影屋,外面還擺了好幾個裝飾用的頭套道具。
知霧明顯很感興趣,立刻回頭看向梁圳白。
“可以拍。”梁圳白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
知霧走過去,站在鏡子前挑了好半天的毛絨頭飾,也沒有什麽結果。
梁圳白卻低下頭,抱着臂很精準地從籃子裏挑了其中一樣,戴到了她的發頂。
頭上傳來重量,知霧扶着頭飾飛快照了眼鏡子,是個毛茸茸的白色貓耳。
很快拍照排隊的隊伍就要輪到他們,她最後匆忙拿了個黑色的貓耳戴到了梁圳白的頭上。
整個拍攝環境很簡陋,只有兩張并排放着的凳子。
梁圳白很不擅長拍照,整個人的表情和身姿都是僵硬的,像是在拍證件照。
知霧笑着去幫他調整動作,但是卻忘了在這種地方是有計數時限的,還沒有完全擺好,就已經被機器抓拍。
最後出來的兩張成片,兩人都沒有看鏡頭,知霧捧着梁圳白的臉,想要他唇角弧度笑得自然一些,于是大着膽子湊近捏了捏他的臉頰。
這一幕剛好被抓拍定格。
知霧很喜歡這張照t片,拿在手上反複看了又看。
梁圳白沒說喜歡還是不喜歡,只是将照片默默塞進了衣兜裏。
兩人一塊在外面吃完晚飯後回了學校,在宿舍門口分別。
直到現在,知霧才終于明白為什麽之前總是看見情侶站在樓下難分難舍,就比如現在,她就有點舍不得。
“上樓吧,我看着你上去。”梁圳白始終注視着她,沒讓她看自己離開的背影。
知霧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口袋裏開了一天靜音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不止,這次他沒有再選擇忽略,而是将電話接了起來,沉默地放置到了耳側。
“兒子啊,兒子啊……”
對面傳來的女聲像是在碎碎念着什麽,聽起來小聲又含混。
也許是在廁所這種狹小的地方打的,還有回聲。
梁圳白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話語頓了頓,才隐忍道:“誰給你的手機?”
女人并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自顧自繼續口齒不清道:“兒子啊……兒子啊……”
仿佛整個世界裏匮乏到只剩下了這個詞。
“我想出去,我想出去,我想出去!”女人的情緒逐漸激動,“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來接我?”
“我在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媽!”他的話語在她情緒化的襯托下顯得異常冷靜,“你的病還沒好,出不了。”
“白啊,你明明知道的……那個時候……”
“我根本就沒病,你別胡說,我沒病……”
女人絕望地歇斯底裏喊叫着,動靜終于驚動了在外面的人。
“35號床,你怎麽又偷拿護士的手機?出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聽到這個聲音,女人痛苦又害怕地在手機那端尖叫着逃竄,甚至已經顧不上和他說話。
聽筒裏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一個正常的女聲拿起手機,有些焦頭爛額地接上了這通電話。
“不好意思梁先生,昨天我給您打過電話,您真的不來看看母親嗎,她的狀态好像越來越不好了,最近還……”
還沒有聽完,梁圳白已經緘默又果斷地挂掉了這通電話,就像之前做過無數次那樣。
然而心卻沒辦法和表面那般鎮定,一天下來好不容易能喘上口氣的腦子,又因這通電話而不斷緊繃着泛起波瀾。
腦海裏反複出現的,是那天眼睜睜看着女人被車接走離去的背影。
她很瘦弱,棉絮做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只裹了一具骨架,看着和這個小鎮分外格格不入。
雖然渾身衣物肮髒,發絲淩亂,但回頭看他的目光卻始終是清明的。
他咬牙追上去,哭着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想讓這些人帶走自己的母親。
而她卻毫不留情地将他甩開,話語含混又淡漠:“只有這樣做,對你對我才好。”
她粗糙的手撫上他的臉,并沒有因為離別流淚:“記住了,這是在泥潭掙紮的母親,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梁圳白的半張臉淹沒在陰影下,臉上辨不清神色,垂眼将手機重新抄回兜裏的時候,摸到了白天和知霧拍的那張照片。
他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拇指拭上她的笑眼,有些貪戀地反複摩挲,最後小心翼翼地重新揣了回去,起身往前走。
像是死死拽住了一道光源,躬着的脊背重新挺起,終于又振作了幾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