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回頭
翌日早上, 金秋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白紗窗簾照進房間,顧缃的腰上依舊搭着賀輕塵的手。
他一直摟着她,讓她感覺無比踏實, 像是一直飄在空中無法落地的一根羽毛, 終于落在了他的懷裏,結束了飄零的無邊孤寂。
顧缃去床頭櫃拿手機,動了動,把身後的人弄醒了,他的聲音充滿困倦:“幾點了?”
“八點半。”
“再睡會兒。”說罷挪過來抱着她的腰, 再度摟在懷裏。
顧缃道:“我覺得我已經算很能睡的人了,你比我還能睡。”
他卻眯着眼睛回答:“難得睡個整覺,你還不許我賴個床?”
顧缃訝異了:“你睡眠質量不好?”
回應她的是一聲困意十足的“唔”, 顧缃說:“那我還挺好的,天大的事都能睡着。”
他依舊眯着眼睛,只是貼緊了她的後背, 腦袋也擱在了她的頸窩, 還朝她臉頰處啄了一下。
一陣安靜後, 顧缃感覺他好像睡着了,她沒吵他,拿着手機刷了一下。
張步發了條微信, 發送時間淩晨三點。
【明天你們先走吧,我過兩天再回去。】
顧缃呆住,而摟着她的那個男人傳來均勻的呼吸,她只能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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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睡, 小心地離開他的懷抱, 去洗漱換衣服,随後掀開窗簾, 他們所在的樓層很高,大半個城市在陽光之下一覽無餘。
睡了個回籠覺的男人終于坐了起來,顧缃望向他:“張步讓我們先回去,他還要留在這兒。”
他仿佛并不意外。
顧缃亦不是感到意外,她只是隐隐有點擔心,她不知道張步想幹什麽,更怕他陷入麻煩中。不過他這麽大個人了,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
她看着賀輕塵:“我們吃完早餐就去機場吧,訂早點兒的飛機。”
“這麽急?”
“我下午還有課,昨天的課找了別的老師代我上。”
“一直上到7號?”
“上到6號,每天只上兩個小時當成鍛煉也挺好,要是不練功,也會荒廢掉的。”
“怎麽個荒廢法?”
“肢體會變僵硬,打不開,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一天不練,那種僵硬感自己就能體會到。”
他輕抿了一下嘴角,意味深長地笑:“怪不得抱着你這麽軟。”
大清早的扯到這上面來,顧缃皺眉,氣氣地叫他名字:“賀輕塵!”
他擡眸看過來,口吻很淡地說:“說句實話也不行?”
不是實話的問題,是他語氣的問題。t
十分暧昧,還有點兒色氣。
“快去洗臉刷牙,我餓了!”
他很放松地下床,還伸了一下懶腰,忽地手機提示收到了信息,他看了一眼,眉心若蹙,仿佛收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怎麽了?”
“家裏也在催我回家。”他撥了個號碼,“我先讓人訂機票。”
飛機起飛時,顧缃還在擔心,問賀輕塵:“你說張步是不是留在這兒讓她分手,然後把她帶回北城?”
賀輕塵道:“要真是這樣,你覺得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我就是純粹好奇。”
他輕笑着,側轉身子,過來捧了一下她的臉頰,用充滿寵愛的腔調說:“好奇寶寶。”
顧缃:“……”
*
從機場開車送她回市區,顧缃說午飯想喝湯,他便順路開到了那家靓湯館。
顧缃嚷着:“還是這兒的湯好喝。”
他淺笑給她舀湯:“有空我嘗嘗我煲的?”
“你也會煲湯?”
“畢竟從小就耳濡目染,誰還不會煲個靓湯。”
話音剛落,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用粵語應了幾句,最後說:“食咗晏即刻返去。”(吃完午飯馬上回去)
挂掉電話,見她看過來的表情發愣,問怎麽了?
顧缃垂垂眸,不好意思地說:“沒怎麽,就是覺得你說粵語好有魅力。”
男人聞言粲然一笑,頓時明白為什麽有幾次他在講電話,她都盯着他了,但旋即,他又不滿似的:“哦,我說別的語言就沒魅力了?”
“也有,但你說粵語時很特別,像是從粵語老片裏剪下的一段最有韻味的影像。”
他輕聲笑:“你要是喜歡聽,下回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說罷擡腕看手表:“兩點了,等會兒我直接送你去舞蹈社吧,晚上可能沒時間陪你吃晚飯了。”
顧缃點頭:“你先忙你的吧。”
他好像真的挺忙,兩天沒聯系,但顧缃也沒閑着。
張步是5號回來的,大概是回家時神色不對,吓得秦芳打電話給顧缃:“缃缃,你知道張步這幾天遇到什麽事了嗎?那個臭小子怎麽一副丢了魂魄的樣子?”
顧缃也很擔心,但只能安慰:“阿姨,您先別急,我上完舞蹈課馬上過去看看情況。”
秦芳一看到顧缃,就氣得直說:“那個臭小子,還在房間裏悶頭睡覺,看上去像是幾天沒睡過覺了,我和你叔叔都懷疑他是不是去澳門賭錢了,把銀行卡裏的錢都賭沒了。”
顧缃哭笑不得:“不是的,他沒去澳門,他也沒有賭錢的習慣。我上去看看他。”
秦芳不放心,陪着一起上樓,敲了敲兒子的房門:“張步,缃缃來了,你也該起床吃點兒東西吧,媽馬上做晚飯。”
裏面終于傳來一聲呵欠聲,低沉發啞的嗓子不耐煩說:“在外邊等我。”
顧缃只好在二樓客廳等,他出來時,确實看上去困意還沒消解,沖了個澡,随便套着T恤走過來,點了根煙,這才好像精神了些。
見他懶懶地靠着沙發,籲出長長的煙霧,顧缃無語道:“你沒把人帶回來?”
“帶個屁,我跟她,已經沒可能了。”
“那你這兩天留在那兒做什麽,是試圖挽回?”
“不是挽回,是了卻。”他像個看透了紅塵俗世,即将入定的老僧,一動不動看着天花板,只有叼着的煙在燃燒,煙霧升騰。
“怎麽了卻的?”
他斜視過來,嘴角不懷好意地笑:“和初戀鬼混的細節,你真想知道?”
顧缃怕他說出些炸裂的話,立即否認:“我才不想知道,知道了還得道德審判你。”
張步笑,掐滅了這根煙頭,又點了根。
沉默一會兒後,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總之,我跟她不可能了,本來也不可能,過去見她,像是斷了一個念想。”
“我跟她不合适,我這性格,處處哄着一個人,實在是為難自己。”他冷笑,忽然看着顧缃,“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就連你,我都大呼小叫的,哄她?我可吃不消。”
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利落又理性地剖析自己的感情,可是顧缃分明看見他眼睛裏尚且殘留的一絲黯然。
收收眼眸,顧缃問道:“那你,還有遺憾嗎?”
“沒有,真沒有,抱着她的時候,感覺已經不對了。我給了她一筆嫁妝,算是謝謝她那兩年陪着我,也給了我不少關于愛情的回憶。”
顧缃安靜地聽着他的話,感覺這樣的結果,似乎也不錯。
張步忽地看她:“怎麽說我也還算認真談過,有過回憶。顧缃,你跟那姓賀的,到底怎麽樣了?現在是正兒八經談戀愛呢還是怎麽着?”
“……”她沉默下來,沒有回答。
“哥奉勸你,想談就去談,哪怕争取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不成,不是還有回憶在呢嗎?談一段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的戀愛,人的選擇就現實了,你也不能真的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顧缃郁悶地瞪了他一眼,支吾半晌,才低低地道:“怕傷了他。”
“嘁——”張步很不屑,“你能傷得了他?就算退一萬步講,真把人給傷着了,那也是他應得的,哎我告兒你,你有才有貌,跟你談戀愛的人,也該有點兒覺悟,受着這份兒傷。”
“再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誰在乎結果啊?”
顧缃:“哦,所以你打算及時行樂了?”
“不是一直行樂嗎?遇到了為什麽不樂,一大片森林呢。”他說道,“我這兩年雖然算空窗,但誰也沒說我沒性.生活啊。”
顧缃真的受不了他了,拿了個抱枕狠狠砸向他。
“你說話就不能收着點兒?”顧缃罵道,“這麽風流,結婚了也出軌成性?”
他奪過了抱枕:“你別編排人,我有固定女友時,不知道多專一。”
“你啊就是談得太少了,不懂男人,趕緊去談吧。”
“懶得聽你鬼話連篇!我下樓了,你玩到四十才結婚,讓叔叔阿姨七十歲才抱孫子是你的事。”
正在此時,秦阿姨在樓梯口喊:“張步你又欺負缃缃?趕緊下來吃飯。”
顧缃撇下他,離開二樓。那個坐在沙發上,頭發被她砸得淩亂的男人,看着顧缃的背影,沉出一口氣。
了清了,挺好的。
只是,一起長大的青梅好像早就動了心,唉,便宜賀輕塵這狗了。
當初賀輕塵高三轉學離開後,兩人就沒了聯系,再次聯系就是高考結束後,他竟然相信賀輕塵跟過去是為了旅游,為了給他結伴同行。
這狗……每次想到這件事,他就心氣不順。
*
張步和初戀的故事,算是畫上了句號。
她想告訴賀輕塵,奈何他這兩天都沒聯絡,顧缃只好作罷,想着等他有空了,再告訴他不遲。
7號,假期最後一天,網上一片“假期餘額已剩不多”的哀嚎,顧缃感覺還行,她今天才算正式休息。
北城一到這個季節便天高雲淡,陽光如金似蜜地灑下,顧缃心情也很舒闊,打算吃完早餐後,出門去逛逛,買些東西,補充一下冰箱。
正走到酸奶區,賀輕塵的電話不期而至。
“在哪兒?”他問。
“超市,買東西。”
“中午跟你吃飯,再帶你去個地方。”
“哦,好。”
“不問我去哪兒嗎?”
“去哪兒?”
“到時就知道了。”
“看吧,問了也白問。”
他在那邊輕笑:“等我去接你。”
一直到吃午飯,顧缃把張步的事說了一通,又問了他一通,他也沒透露要帶她去哪兒。
顧缃好奇極了:“就這麽神秘啊?”
“說了就沒驚喜感了。”
去的是位于市區的一套別墅,別墅門外寫着“金楠館”。
顧缃看到這個館名,不由問:“是來看金絲楠木家具嗎?”
賀輕塵沒說話,前來接待他們的服務人員叫小李,是位女性,穿着西裝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禮貌客氣地稱呼着賀先生,顧小姐,還說館長交代過了,今天好好接待你們。
一進大廳,顧缃便被廳內陳設的金絲楠木古董家具吸引住。各種櫃子、椅子、桌子、屏風,以及一些小器具,在一束束燈光的照射之下,呈現出一派金光閃閃。
小李介紹說:“金絲楠木是千年不腐,萬年不爛的珍貴木材,即便不上漆,也越用越亮,我們館長很喜歡金絲楠木做的家具,想方設法收集了許多古董家具,特地放在這套打通的別墅裏。”
顧缃啧啧稱奇,觀察過後說:“花紋t還不一樣。”
“是的,花紋有很多種,比如虎皮紋、鳳紋、雲紋、波紋等,都是祥瑞的花紋,質地如果是晶瑩通透像琥珀的話,那麽它的品質很高。
賀輕塵陪在一旁,插話:“葉老今天沒來館裏?”
“上午來過了,他幾乎每天都要過來一趟,得知您要過來,原本下午也要來的,但是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顧缃則好奇地問:“這個館對外開放嗎?”
小李說:“因藏品數量不足以申請建私人博物館,因此很遺憾無法像其他私人博物館一樣,接受公衆申請參觀,不過有私人朋友過來,我們都會聽從館長安排,細心地介紹,也想把金楠木相關的文化讓更多人知道。”
他們在金楠館參觀了兩個多小時,于四點多離開。
賀輕塵卻在車上說:“原本有個私人博物館是想跟葉老聯合一起辦個私博,奈何老人家覺得聯合辦沒意思,他少了話語權。這些老古董,他寶貝着呢,出借也不肯,有次一個私博過來借展,通過各種渠道、人脈,磨了好久。最終他把家裏自己用着的金楠木家具,當成老物件送到人家博物館,把人氣得。”
顧缃不禁笑,笑完卻沉默下來。
她覺得自己不可企及的事物,卻是人家的日常生活。
張步勸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固然有道理,但是真的不用顧慮任何嗎?
見她忽然安靜,賀輕塵問:“累了?”
“有點兒,我今天逛超市逛了好久,又沒午睡。”
“要不,先去後座休息會兒?到點了我們再去吃飯。”
他直接把車子開進了路邊一棟大廈的地面停車場,這輛車後座很寬,座椅有滑躺功能,躺着十分舒服。然而今天他很不客氣,直接抱着她,在座椅上親了許久。
顧缃拍打他:“說好了讓我休息呢?”
他氣息深重地說:“親完再休息。”
她卻仿佛心事重重,後來側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懷裏時說:“賀輕塵,我之所以在超市逛了很久……”
“是因為什麽?”
“我在計算哪種折扣的商品更劃算,紙巾、洗衣液之類的。”
他笑,綿軟的手掌摸着她的頭發:“計算出結果了嗎?”
“嗯,買了最劃算的。”
“這不是很好嗎,會持家。”
顧缃沒回應,這種持家,不是出于無奈嗎?
男人冰涼的指尖抵着她下巴,讓她擡了擡頭,爾後滾燙的唇再次覆下來。
一番唇舌交纏之後,他說:“下次可以叫上我,我幫你一起算。”
顧缃輕輕地呵笑:“你要是跟我去,那我要挑貴的!你買單,我要讓你的錢包出出血。”
“不持家了?”
“不持了,我要當個敗家女人。”
男人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聲音變低變沉:“這是你說的。”
顧缃頓住。
聽上去就好像,他們将來會有一個家,而她要當他的敗家女人。
他撫着她逐漸發燙的臉頰,聲音溫和極了,商量一般說:“咱還是持家吧,過日子麽,精打細算才是生活。”
顧缃的鼻子有些泛酸。
她沒哭,也沒能休息成,臨近夜暮時分,二人才去吃飯。
燈火闌珊中,他照舊把她送到公寓樓下。
在夜風裏,男人幫她理了一下頭發,囑咐:“明天還要上班呢,回去早點兒洗洗睡。”
顧缃應着聲,也叫他快些回去。
她說完便走,像往常一樣,步伐輕快,裙擺飄逸,他看着她的身影,也像往常一樣,依靠車子點了根煙。
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樣,但男人也拿不準她的心思。想問,又擔心把人弄沉默了。
只是在籲出一團煙霧後,身姿清發的男人隔着淡藍色煙霧,分明看到那個窈窕背影停下腳步。
男人清楚看見,她回頭,望向他。
一截煙灰陡然被風吹散,整個世界靜谧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