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君臣密話
第15章 君臣密話
回去的路上,呂不韋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王上到底是怎麽想的,不想留着那丫頭,為何要宣傳推廣曲轅犁;想留下那丫頭,為何又不叫她知曉王上已明她的存在。
在馬車上皺眉想了許久,呂不韋也拿不準嬴政的意思,心裏也不停的惋惜雍月的身份,如此聰慧的孩子若不是攤上這麽身份,也不至于會如此……
而剛回到鹹陽不久,呂不韋便受到了王上的召見。
這下呂不韋的疑惑便更重了。王上知曉自己會在今日回成都并不困難,重點在于沒必要這麽着急的召自己進宮。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自己出門多日的情況,那時王上可沒有如此迫不及待的召見自己。
如此着急讓自己進宮,呂不韋能給出唯一的答案就是,自己這次出門見到的人有問題。
而自己見到的人中,除了秦王親母王太後趙姬,唯一剩下的便是女娃了。以政兒的個性可不是會找自己敘舊詢問趙姬近況如何,只可能是……想到這呂不韋心下不由自主的一緊。
是的,他也犯了與雍城那些官員一樣的病,‘不忍心’和‘舍不得’,要知道面對自己親子呂不韋都沒如此心軟過。如果王上也跟自己當初一樣起了殺心,自己一定要想盡辦法将人留住,哪怕之後給她改頭換面,無他人才的逝去誰都會惋惜。
*
鹹陽宮大殿。
還有幾年便道弱冠之齡的嬴政愈發的有威嚴了,果然有些人就是天生當王的存在,就連身位其親口承認的仲父呂不韋也是如此認為的。
“呂不韋拜見王上。”
“仲父何須如此,快快請起。”
在還沒有正式奪取王權的時候,嬴政面對呂不韋還是極為敬重的,不只是因為先王臨終的托福,也因為近幾年嬴政登記之時呂不韋為其在朝中周旋以及教導的緣故。不然,當初呂不韋被嫪毐連累,嬴政也不會親自去華陽太後寝宮送禮求情,這不只是有朝中暫時不能缺少丞相呂不韋的原因,也有嬴政本人投桃報李之意。
“張林給仲父看座,上茶!”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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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嬴政扶着自己的力道入座,呂不韋本人百感欣慰,自己看大的孩子如此出息自己也很高興,只是孩子長大有了自己的心思,而自己現在的位置卻……
倒不是呂不韋真的貪圖現今的權勢地位,而是有些時候人不能退,一旦退了就是萬劫不複,總有人會一直推着你逼着你往前走,走向自己并不想走的道路。而到這時也只能道一句,人不逢時,身不由己。
在回來的路上呂不韋也想通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與王上與楚系的糾葛關系。現在王上已經跟楚系有和好之勢,而自己這個相國卻一直想要‘掰一掰’嬴政的‘性子’,長期下去只怕最先遭殃的便是自己。
看現在王上對自己還算尊重,呂不韋倍感欣慰的同時也忍不住想放一放手,想看看這只正準備張開翅膀的雄鷹欲飛向哪裏,想看看正露出獠牙的猛虎欲咬向何方……
“仲父,仲父!?”突如其來的叫喚打斷了呂不韋的思緒,嬴政此時就坐在呂不韋對面,見對方回神便笑問道,“仲父這是在想何事,政兒叫喚敘舊都不見仲父回神。”
“是臣失禮了。”想起自己現在還在面見王上,呂不韋連忙道歉。
“無礙,”嬴政不在意的擺擺手,并站起身親手倒了杯茶遞給呂不韋,“仲父舟車勞頓,政兒還将仲父召進王宮,也是政兒的不是,再此政兒便先行賠罪了。”
“豈敢豈敢,”見嬴政親自給自己送上茶杯,呂不韋連忙站起身接過,“王上勿要多慮,臣走神與王上無關,皆是臣之過矣。”說着也倒了杯茶遞交給嬴政。
兩人各自接過對方手中的茶杯相視一笑,互相敬了一杯後便又一同坐下。
坐下後,最先開口的是嬴政,只見他讓張林将一個盒子送了上來放在一邊,然後便轉頭面對呂不韋說道,“仲父見到她了吧!”
呂不韋:“……”
由于嬴政的話太過直接,當即便把呂不韋整沉默了。
王上,你繼位後說話都開始打直球了嗎!?呂不韋就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個她絕對不可能指的是趙姬,只可能是……
“不知王上何意。”呂不韋有些小心翼翼的接話,既不說有也不說沒有,主打一個裝傻發愣。在沒有聽到嬴政準話之前,老狐貍的他才不會貿然回答,畢竟此人事關王上親母,不能因為王上總是叫自己仲父就參和人家的家事,你以為王室的家事是好參合進去的嗎!輕則好說,重了小心頭顱不保!
嬴政何等精明的人啊,一見呂不韋如此,當時便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嘴角不由的勾起一點弧度。看來呂相出門一次想明白了不少東西呢,比如‘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以前他可沒有用如此态度對待過寡人,何曾真正詢問過寡人的意思,想必嫪毐以及楚系的逼迫将他這位仲父‘打’清醒了,不然他怎麽會跑到雍城那邊想尋求母親的幫助。
如果不是呂不韋走的突然,讓他沒來得及讓蒙直安排雍月,令其暴露在呂不韋的面前,自己也不會如此着急召他進宮。誰讓他這個當哥哥的,特別關愛先王的‘遺腹子’呢!
“仲父無需多想,政兒只是想跟仲父聊聊家常罷了!”
再次倒了杯茶的嬴政瞧出呂不韋眼中的抗拒心中便有數了,仲父肯定也落入他家幼妹的掌心中了。這樣的話,接下來有些事就好談了!
假裝自己木頭人的呂不韋:“臣全聽王上的!”
“聽說仲父将門下的幾名墨家弟子送去了雍城,還造出了水車這等利國利民之物,此乃大善,政兒當立仲父為首功,”放下手中的杯盞,嬴政那酷似趙姬的眉眼略帶笑意,“仲父意下如何?”
“不敢奪此功勞,水車建成一事臣等當不得首功,其功勞另有他人。”呂不韋可不接這個功,他跟王上都心知肚明水車到底是怎麽造出來的,功勞是誰當然也一清二楚,自己要是敢認下這個首功,就算嬴政樂意,他本人還丢不起這個臉呢!堂堂一國丞相竟然貪墨一奶娃娃的功勞,丢不丢人!
“王上,臣也不跟您隐瞞,水車之功當數一女童,只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呂不韋當了大秦丞相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說話如此吞吞吐吐過,可有些話就是這樣——沒法說,張嘴說出來就是問題。
嬴政秒懂,見呂不韋如此上到,嬴政也不再賣關子,再次直接道,“是政兒的幼妹吧!畢竟是得天所授之人,能有這等能耐也能理解。”
呂不韋:“……?”
啥玩意,王上你就這麽承認了!就不糾結一下嗎,雍月從血緣關系來講确實是你的幼妹沒錯,但是其父親可……
結果呂不韋還沒糾結完,那邊嬴政的下一句話,猶如當頭一棒,令呂不韋眼冒金星怔愣當場張口失聲。
“畢竟是先王遺腹子,在娘胎腹中天授三年,也是我大秦王室之福!”
嬴政此話的含義,傻子都能聽得懂。可耐不住他的這個意思真是的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合着你為了留一個人才給你爹扣了個帽子,還是綠色的!王上,你家裏人知道你這麽調皮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王,你仲父我當年都沒敢這麽幹過,你這‘地獄整活’仲父只能送一個字——服。
呂不韋的嘴角這個抽啊,眼角也跟着跳個不停。想也知道王上将這事當着自己面說是何意,還不是想讓自己這個丞相幫他把這個事落實!你們老贏家收攏人才的手段魄力,吾真是倍感敬佩,難怪是能出君王的家族,一般人真幹不出來,都是群能幹出大事的實在人。奮六世無一昏君,估計這天下早晚都得歸你們家!
殊不知呂不韋此時的所想,正是未來大秦的走向,此刻當誇一句預言家。
面對着嬴政咄咄目光,呂不韋忍不住低頭捂臉,“王上,先王知道你這麽幹嗎?”你就不怕你爹的棺材板壓不住,出來揍你嗎?
同為男人,呂不韋的良心有一點點痛。嬴異人做人還是很成功的,他們之間雖然隔了一個趙姬,但君臣關系并不算差。到底相識多年,自認為是先王友人的呂不韋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嘴,主要就是求一個心安。
“沒關系,如果先王尚在定不會反駁,仲父放心。”
嬴政的回答十分坦然,仿佛給親爹送個帽子對自己來說并不算什麽大事。反正孩子是趙姬生的,人是他看重的,于大秦也有大利,可能是生父的人也不再存在,就算有意見他們也可以在地下談,想到這嬴政的眼神更加堅定。
沒錯,有問題父王可以去找已經下去的那個,地上的這個他嬴政留定了。
而且留下的借口都是現成的,就連雍城的黔首和官員們夜鬥深信不疑,只要自己和呂相将此事靜靜放大,那邊的小團子早晚得回到鹹陽,歸寡人管轄。畢竟是太後之女以及先王的遺腹子,再加上得天所授的加持以及那些造物功勞,夠自己給她封公主了。
越想越美的嬴政終于忍不住催促呂不韋,“仲父,意下如何?”趕緊的給個準話,給完咱們就開始運作,争取早點把人整回來。
我能如何,我還能如何!王上你這騷操作過于先進,臣等實在承受不來,有原因在其中可以理解,可是……可是……一個在先王離世兩年後才出生的孩子,這怎麽安都找不到先王頭上吧!別跟他提什麽‘孕中三年,得以天授’,朝中王孫大臣凡是肚子裏有點墨水的都不會相信,就算是說謊咱也得整個靠譜的行不,王上你這樣讓臣很難做啊!
一瞅呂不韋晚娘似的臉,嬴政就知道他在糾結什麽,他也不着急而是把之前張林送上來的盒子打開,裏面正是蒙直一直以來傳進鹹陽宮寫滿密信的絲絹。嬴政将蒙直特意描繪雍月在講述天授知識時,眼睛顏色會變的那張抽出來,遞到呂不韋面前,示意他詳閱。
尚在糾結的呂不韋接過絲絹,用眼角狐疑的瞄了嬴政一眼,随即低下頭。不久,整個人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那丫頭的眼睛在特定的條件下,竟然會變成金色,這簡直匪夷所思!這種無形的變化可不是路邊把式雜耍或者坑蒙拐騙的方士能做到的,尤其是雍月那丫頭還只是個奶娃娃,年齡尚幼的她何須如此做,只能是天生的。
而且絲絹上還記錄了,雍月的眼睛都是在何時出現的這種變化,而每次出現這種變化後,都代表這一種新型事物或者方法出現,木碓、石磨……等等,怎麽還有精鹽!?
“王上,這精鹽是?”到底是将生意做滿七國的大富豪,在見到‘精鹽’兩字的第一眼,呂不韋便心有所感連忙追問。
“也是吾妹弄出來的東西,此物味鹹不苦,名字也有鹽中精華之意,顧命名為精鹽。因為此物事關重大,我便沒讓人外傳,知道的也都封了口,”嬴政說着抿了口茶,幽幽道,“畢竟鹽乃人體所需的必需物,輕易不能外傳,至于何時再傳寡人心裏有數。”
嬴政此時并沒有再稱自己為政兒,反而第一次在呂不韋面前自稱寡人,也讓呂不韋徹底察覺到他們大秦王上的野心。‘不能外傳’的‘外’指的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何時再傳想必只能是這世上在沒有‘外’的時候。嬴政的野心此刻昭然若揭,呂不韋心驚之餘也感到可惜,遂便放下此事不提。
“臣明白了。”放下手中的絲絹,其他內容呂不韋也不必去看,估計就是之前田農事官給自己解釋的那些事,“如此一來倒也不是沒有操作的可能性,現在別說是雍城官員和黔首們了,就連臣下也有點懷疑此女生父到底是誰。”
“仲父能如此想便好,政兒就對此時深信不疑!”見呂不韋松口,嬴政高興之餘也開了個玩笑,至于話中意思的真假也無人着急分辨。
合着你是一點都不管你爹是吧!呂不韋額角一抽,但也沒有反駁,而是選擇再次辭行,“既然如此,臣還得再回雍城一趟,臣需要過去監督水力燒爐。”
“哦?”
“王上知道燒爐是為何嗎?”
“為何?”
“為了冶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