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神新娘(六)
第6章 山神新娘(六)
得寸進尺。
怎麽會有這麽得寸進尺的人類。
可是,這樣的得寸進尺,讓樓亭覺得好新鮮。
要不是實實在在嘗到了蘭淺情緒突破阈值時爆發時的香味,被那清冽又醇厚的香氣弄到飄飄然,樓亭幾乎要懷疑,先前蘭淺的恐懼是錯覺。
要不是錯覺,他怎能這麽快從中恢複,又這樣沒有心理阻礙地,叫一個怪物給他洗澡。
樓亭對蘭淺的好奇心又多了一些。
他現在前所未有的暢快,不介意給獵物更多優待。
經過剛才那麽一遭,蘭淺連戰都站不穩。
或許是大發善心,或許是怕蘭淺受不住更多驚吓,樓亭化作人形,将他打橫抱起,進了狹窄的浴室。
浴室同樣鋪着水泥地,沒有玻璃門,只用一根繩子挂着綠色塑料浴簾。簡陋的花灑挂在牆壁,角落不止有水垢,還有青苔。
蘭淺早就發覺,渡人村家家戶戶裝的是太陽能熱水器,很像扶貧統一産品。今夜住進這麽多人,有限的熱水早就用光了,怎麽放都是冷水。
他虛弱得厲害,沒能力燒水,更不會指望樓亭。
樓亭當然注意不到水溫這樣的細節,一手摟着蘭淺的腰,一手給他脫衣。
不,是七手八手。
濃稠如石油的暗影彌漫到浴室之中,你争我搶的觸肢輕易脫光他所有衣物,他俨然一只被剝殼的白花花的煮雞蛋。
“嗒。”
衣物被放在旁邊的塑料凳上。
蘭淺輕輕一彈。
逼仄的空間,樓亭不僅不嫌棄,還樂在其中。
放水給蘭淺打濕頭發,擠了一泵透明洗發水,打出泡沫,給他按摩頭皮。
黑暗中伸出的觸肢張牙舞爪,見強大的本體沒有阻止,窸窸窣窣,扭動鑽營,猖獗地一擁而上。
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卻被禁止貪吃,只能吸附在蘭淺的頭皮上,歡喜又陶醉地扭動。
頭皮是極度敏感的地方。
一股難言的癢意從蘭淺的頭皮,傳到脊背,傳到四肢百骸。
感官騙不了人,更無法控制。
他腿根發軟,因恐懼而麻木許久的身體竟變得格外敏感,絲毫禁不起觸手這樣的“襲擊”,漸漸有了不合時宜的沖動。
他心下一驚,想要掙脫,樓亭卻不給機會,緊緊将他束縛在原處不能動彈。
還用标志性的笑腔說:“不是你讓我給你洗澡嗎,怕了?”
灑在頸側的氣息不似以往冰冷,帶着明顯的呼吸聲,有些渾濁。
蘭淺生怕怪物不按常理出牌,被血液香氣激得狂暴。
恐懼如跗骨之蛆,讓他的血壓和腎上腺素一同飙升,心砰砰直跳。
然而,驚恐非但沒冰鎮身體,反而讓他興奮。
越恐懼,興奮得越厲害,脊背敏感到水流打上去,都帶來一陣難耐。
頭皮被觸肢按揉,吮吸,舔舐,蘭淺一個激靈,細細地發起抖來。
不是害怕的抖,是被撓到了癢處,弄到呼吸都急促的抖。
只因無法忍受身體的髒污黏膩,才壯膽讓樓亭給他洗澡,本意是想,如果真要死,至少讓他幹淨體面。
蘭淺無論如何想不到,在散發着黴味的狹小浴室,事情會發展到這樣不可掌控的地步。
他掙脫不得,又怕激怒樓亭,按壓在牆上的手背浮現出青筋,留下明顯的濕手印。
腳趾倏地緊繃,嘩嘩的水打在他的膝蓋,布滿水珠的雙腿夾在了一起,呼吸粗了。
越是壓抑,越是叫嚣,越是難堪。
明知他是樓亭的食物,羞恥心最是無用和矯情。
食物是什麽樣子,捕食者根本不會在意。
可是,在惡心的怪物面前光着身體展露那種模樣,他的尊嚴将蕩然無存。
為了保留那一絲尊嚴,他寧願舍棄其它。
蘭淺進了游戲之後,沒有向樓亭告過饒。
觸肢肆意的揉弄,讓他第一次求饒了。
他展臂抱住樓亭的腰,靠在對方冰冷濕滑的胸膛,低低道:“樓亭,不要它們,你把它們收起來。求你了,別這樣。”
樓亭非但沒收手,反而興致勃勃。
任憑上方的怪物審視,蘭淺伸長胳膊,環住了樓亭的脖子。
放軟聲音哀求道:“不要它們,求你收起來好不好,我只想要你。”
“樓亭,好不好?”
上望的濕潤眼睛,顫動的濃密睫毛,紅彤彤的臉頰,被牙齒輕咬的嘴唇,溫順的模樣。
樓亭的喉結上下滑動,頻率很快。
一股發自內心的騷動席卷了他,讓他無法拒絕蘭淺,同時也惡劣地想折磨這人類,讓他說更多軟綿綿的話,做出更多依賴的動作。
可這渴望和饑渴的食欲比起來,太微弱。
微弱到讓怪物忽略,讓他混淆。
樓亭順勢将人抱着,兩人上身緊貼。
他深吸一口蘭淺的氣息,發覺和害怕的香氣不同,此時的蘭淺像添加了清新的薄荷,馥郁而特別的香味勾得他心癢。
無形的小勾子一動一動,勾得他想做點什麽,又不知道什麽才能止住這種癢。
陌生的情緒讓樓亭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四處作亂的觸肢被制止。
他改用自己的兩只手,幫蘭淺洗滑溜溜的後背。
蘭淺松了口氣,卻不敢放開樓亭,依舊抱着對方。
水珠順着樓亭優越的胸肌往下,沿着腹肌,轉移到與他緊貼的蘭淺的腹部,消失在相連的皮膚中。
冷水澡逐漸讓蘭淺冷靜下來,偏遠村落的夜晚,讓他覺得冷。
他被樓亭上上下下洗幹淨,被抱着從浴室走出。
擡眸的一瞬,蘭淺有如遭受電擊,喉嚨開始發幹,身體瞬間僵硬。
房間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地板變成觸肢的海洋,踩上去異常光滑,噗嗤作響。窗邊挂成一排的眼球覺察到他的到來,齊刷刷地盯住了他。
腥膻味撲鼻,空氣濕潤到仿佛有看不見的觸肢,正在距離他幾毫米的地方扭動。
這不再是房間,而是怪物的巢穴。
蘭淺的神經差點被挑斷。
他的腿筋緊繃到快要抽搐,牙關也咬不住,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竭力冷靜下來。
樓亭帶着他一起跌落床上,手臂瞬間變成觸肢,将蘭淺的四肢和腰肢,密密麻麻地纏繞住。
剛洗過澡變幹淨的皮膚,又沾上了黏稠的粘液。
蘭淺忍住了嘔吐感,沒有反抗。
他眼睛緊閉,想就此催眠自己,快睡。
逼視感近在咫尺,他知道樓亭在用無機質的眼睛端詳他,從正面,上面,後面。
怪物無數雙眼睛環伺着,只為緊盯香甜的獵物。
突然,他的手掌抓到了一團濕滑柔軟的活物。
蘭淺下意識甩開,手背被另一陣濕滑壓住。
始終不能适應的恐懼和腥味讓他牙齒打顫,他用求生的本能克制住,低聲問:“怎麽了?”
樓亭含着他的耳垂,黏黏糊糊地說:“就想讓你抓着我。”
怪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被人類攥住一條小小的觸肢,會讓他心頭泛起滿足,還有一陣微弱的激蕩。
搞不懂為什麽,但和香味一樣舒服,想做就去做了。
蘭淺不再問了,窮盡所有意志力,抓緊了那條在他手心都興奮到蠕動的觸肢。
夜,還很長。
以為自己将徹夜不眠,可身體比他更懂得保護機制,蘭淺入睡極快,一夜好眠。
他被脖頸處細微的刺痛驚醒,沒有立刻睜眼,緩了緩,才讓光線刺入眼睛。
房間不再是昨夜那讓人窒息,到處挂着觸肢的模樣,恢複了原貌。
埋在他頸側的樓亭擡起頭來,在他被舔破皮的傷口塗上麻痹的粘液,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外頭郁卉在喊門,一秒都不想待在床上的蘭淺起身。
一條手臂從後環住他,他的後背撞上了健碩的胸肌。
樓亭從後湊近,吸了一口他的氣息,飽含滿足地說:“比昨天更香了,好香好香。”
衣服早就不見了,光着的身上到處是濕液幹涸後産生的白色痕跡。
蘭淺深吸一口氣,主動攥住樓亭的手。
不僅攥着,還按揉了一會兒,回頭說:“樓亭,我想再洗個澡,可以嗎?”
樓亭愉悅到大笑,胸腔的震動通過相連的皮膚傳到蘭淺身上。
他往蘭淺耳朵上舔了一口,輕輕說:“香噴噴,還好乖。”
蘭淺面無表情地進了浴室,用力洗了個澡,穿上衣服到堂屋。
其他人都已起床,司機家的小姑娘準備了一些白包子,配上自家做的醬菜。
不等蘭淺坐下,武馳就問:“身體好些了吧?你還記得昨晚在山神廟遇到了什麽嗎,有沒有看到怪物?”
他執着于找一個目擊證人來證明自己。
蘭淺回:“我進去之後被襲擊了,沒看到襲擊者的樣子,但有滑溜溜的東西鑽進我身體裏面吸血。”
給他倒水的樓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武馳眼睛亮了,“我就說沒騙你們吧,真有怪物,還會吸血!黏糊糊好多觸手,別提多惡心了。昨天真是我命大,還好沒被怪物捉住。”
衆人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差。
喬一翰催促道:“快吃,吃完找出去的路。”
他們各個眼下帶着烏青,大概是一晚上沒睡。
不再嫌棄飯菜樸素,除了龍雪羽,每個人都坐下來開吃,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早餐,準備出發。
蘭淺起身時,忽而眼花胸悶,身體傾斜,手機從兜裏滑出,掉在地上。
樓亭眼疾手快将他摟住。
喬一翰正好在旁邊,順勢彎腰拾起手機,将顯示屏翻過來時,他看到上面寫了一句話。
“支開樓亭來找我。”
喬一翰震驚不已。
蘭淺一夜沒出事,他就明白這家夥不是草包,絕對有不被外人所知的本事。
可他沒想到蘭淺這麽大膽,敢在樓亭眼皮子底下傳信。
不止膽大,也實在機敏,能把事情做得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他忍不住望向蘭淺,對方臉色蒼白,虛弱地靠在樓亭懷裏,好似只會依附他人的菟絲子。
可他的行為,卻像一只勇于冒險的猛獸。
巨大的,極具吸引力的反差。
喬一翰意外至極,之前對蘭淺的壞印象轟然倒塌。
他沒表露異樣,歸還手機,沖其他人說:“天色很暗,外面蜻蜓飛舞,可能要下暴雨。時間有限,我們兵分兩路,一隊去村口,一隊去村裏。除了找出去的工具,也要留心找線索。”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重點是線索。
一晚上過去,暗紫色的控制面板仍然浮現在意識海中,不是錯覺。
他們多多少少有了一種糟糕的預感——通關,可能是離開村子的唯一辦法。
除了堅信自己有主角光環、覺得自己是絕對中心的龍雪羽。
她把頭發撩在耳後,頭一個表态:“我要和樓亭一組。”
覺得自己有些強勢,她解釋:“我和郁卉都要跟着樓亭,聽說樓亭練過跆拳道,我們兩個女生,跟誰都不放心。”
有意的、無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像一顆完全熟透的草莓,那麽鮮美芳澤,紅豔飽滿。如果說昨晚還有一些未熟透的青澀,那現在的她,美到無人能及的地步,皮膚吹彈可破,一颦一笑皆是風情。
她照鏡子都會一次次驚豔,甚至不願把鏡子拿開,想一直照下去。她不相信樓亭會無動于衷,自信今早一定能讓對方刮目相看。
問題是,她用流水般動聽的聲音說出這些話,樓亭的目光都沒從蘭淺身上拔下來。
那麽專注,眉目含情。
那溫柔的笑容,只給蘭淺一人綻放,其他人分不走一丁點兒。
龍雪羽妒火中燒,給郁卉遞了個眼色。
郁卉趕緊打配合,“總要有男生和我們一起去,如果樓亭不去,蘭淺就得去。可蘭淺臉色不好,好像還沒恢複,真要讓他去村口嗎?”
龍雪羽則來到樓亭面前,撒嬌道:“樓亭,你就保護一下我吧,我好害怕。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要怎麽辦。”
蘭淺與樓亭站得很近,龍雪羽靠近時,身上那股幽香傳了過來。
有了前車之鑒,他清楚樓亭對他有種變态關注,時時刻刻要窺視他,不敢再犯禁忌,不敢看龍雪羽一眼。
樓亭捏了捏他的臉,淺笑着望向龍雪羽,笑道:“好啊。”
龍雪羽一時容光煥發。
蘭淺的心跳也快了一拍。
樓亭被別人纏住,真是天助我也。
喬一翰見狀,一錘定音道:“那樓亭,兩個女生,倪成志一組,負責村口。”
“我和武馳,蘭淺一組,負責村裏。”
蘭淺身體未恢複,村裏距離更近,更适合他。
無人異議,各自拿好東西出門。
樓亭毫無緊迫感,悠閑地就像是來度假,沒有動身的意思。
龍雪羽在外不斷催促,他才低下頭,享受又沉浸地舔上蘭淺的耳朵。
細細的舔吸,慢慢地啃咬,讓蘭淺一個激靈,緊緊抓住他的衣擺。
樓亭愉悅地低笑一聲,終于邁着長腿往外,走到隊伍的最前方。
不管是蘭淺還是角落的喬一翰,都長舒了一口氣。
喬一翰收拾好背包,正欲找蘭淺會和,腿忽然一癢。
餘光有黑色的條狀物一閃而過,他以為是蛇,可仔細一瞧,地面空無一物。
他沒放在心上,轉過身來。
他背後蠕動的黑影一點點褪去,鑽入他小腿的觸肢與他合二為一。
與蘭淺對視的前一秒,他的白色眼球忽而變成銀色,一道裂縫般的黑色豎瞳裂開在眼球中央。
“蘭淺,我們也走吧。”
“嗯。”
蘭淺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