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驗(三)
這次雨寒可是嘗到了什麽是苦工,以前在家裏,爺爺叫他多做一會農活,他就直叫喚累,爺爺沒有辦法,只好任他撒嬌。現在卻是想休息都不敢,監工說得很輕松,什麽只要一天挖上一百二十桶礦土就可以了,但是雨寒只挖了五十桶就覺得頭昏腦脹四肢無力,連舉鐵鍬的力氣也沒有了。
更何況,地下的環境是地上人做夢也想不到的。那裏一片漆黑,陰氣終年不散,每個人拿着一盞小油燈,監工一再說,如果油燈的火苗有了異常,一定要趕快往地上跑。在下面幹了幾個回合,一身都是潮濕的泥土,臉上也滿是汗珠,被潮氣染濕的衣服緊緊地貼住身子,叫人難以邁開步子,而且空氣污濁不堪,越呼吸越叫人窒息難受。
雨寒這才明白為什麽那些奴隸們愛光着膀子幹活,這種讓汗水暢快地留下來的感覺,可是再美妙不過了。他開始嘲笑自己的無知,待他挖上第九十桶時,整個身子就誇啦一聲垮了,倒在地上只是喘氣,背酸痛得受不了,真希望就在地上睡過去了,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吃不消呀。
然而監工的棒子可不是用來做拐杖的,他一瞧見雨寒躺在地上,便走來,一腳踹過去。雨寒尚未反應過來,棒子就抽打在肚子上,痛得他捂着肚皮翻了幾個滾。“啊!誰教你休息的,你幹完了嗎!我叫你睡!叫你睡!”監工一邊罵一邊接二連三地抽打雨寒。
“打人了!打人了!”在旁邊的奴隸看見雨寒被打,急忙叫起來。這一聲竟有着巨大的號召力,轉眼間,幾十個奴隸就聚攏來,把監工和雨寒圍在中央。
“你打他做什麽!他一個新來的孩子,犯得着嗎!”老大華厲聲責問監工。
看見惹起公憤了,監工也不好收場,嗫嚅着說:“他,他沒幹完就去休息了。”
“那也用不着打呀,你把人家身子打壞了的話,你們礦場就少了一個勞力。”有人說道。監工一橫心,大咧咧地說道:“那有什麽。反正這是上面的規矩,每天得完成标準量,誰要是沒有背上來一百二十桶,就得受罰。你們在這裏也有些年頭了,規矩都是知道的。馬上就要到收工了,這小子居然就倒在地上睡覺了,就得挨打。”
老大華皺着眉盯住監工,啐上一口,說道:“你個家夥別不知好歹,今天你要給我杠上了,我就叫你好受。”他回頭去,喚道:“兄弟們,雨寒兄弟是第一天,還不習慣。咱們加把勁,幫幫他。”
話音一落,十幾人走上前,把背上的礦土倒在地下,對監工說道:“這些都算雨寒挖的,還差多少你說個數,我們馬上去挖!”
現在輪到監工目瞪口呆了,沒想到奴隸們還有這招,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惹火了老大華,急忙哆哆嗦嗦地說道:“哎呀,我,我不是那意思,這個小奴隸,他要休息,就休息嘛,我不管了,不不,我什麽都沒看見,沒看見。”他的臉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但是奴隸們根本就懶得理會他。
這裏一天吃兩頓,雨寒餓得前胸貼後背,兩只眼睛直冒金花。好容易捱到夜幕降臨,在無餘由戲那裏領到了自己的口糧,就急匆匆地塞進口裏,雖然是一股子黴味的面團,但是在嘴裏卻比什麽佳肴都味美。
回到板棚,雨寒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動了。隔不了多久就有一兩個奴隸走進來,四下看看,滿是羨慕地贊道:“好地方,好地方,雨寒你可以一個人住這麽間房子,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呀。好寬敞呀,喔,還有竈爐,那你豈不是可以自己開夥食了。嗯,好地方!”
雨寒從床上支起身子,用着感激的目光看着這些可愛的人們,一再說:“好,有機會我一定給你們做十只烤雞,再烤上一筐甜餅,叫大家都來吃個夠。”
夜色越來越濃,奴隸們陸續回去了,屋內沒有燈,雨寒就呆呆地躺在床上,睜着兩只眼睛說不出話來。他漸漸地适應了屋內的黑暗,可以隐約地看見一些東西了。于是他在床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細細地端詳着屋內的擺設。
房間裏本來應該擺着幾張床的,但是應軒轅蝴蝶的要求,都給搬出去了,現在甚是清爽。除了雨寒睡的那張床外,還有一張桌子,一個櫃子,牆角放着燒煤的爐竈,旁邊是木頭架子,上面擺着一個洗臉用的瓦盆,架子下面是一個裝着清水的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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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寒轉動着眼睛,從一個牆角看到另一個牆角。這一瞧可把他吓了一跳,在那裏站着一個人。“呀,誰!”他驚訝地問道。
“主人,不用驚慌,是我。”小蜻的話中帶着笑音。
“喔,我道是誰呀。你不知道,今天可把我累壞了,那些家夥真是厲害,一天可以挖上來一百多桶呀,不簡單呀。看來我還是太差勁了。”雨寒自嘲地說着。
小蜻在瓦盆裏倒上水,端到床前。輕輕地跪下來,在手心上沾着水,溫柔地給雨寒擦洗去臉上的泥土,她微微歪着腦袋,含情脈脈地看着眼前的主人。
“啊,”雨寒舒服地伸直手臂說道:“有句話說出來很惡心,但是我還是要說。小蜻,雖然我一直沒有弄明白你為什麽要認我作主人,但我還是得感謝你,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和爺爺說明一切,他一定非常着急。這次在外面,如果沒有你陪着我,我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蜻微笑着不說話,如果不是光線黯淡看不清,雨寒會發現她眼角晶瑩的淚珠。
“主人,嗯,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小蜻小心地請問着。“你問吧,我一定從實回答的。”雨寒坦率地承諾道。
小蜻停頓了片刻方說道:“主人,我跟你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我想知道主人是如何看我的。”随後是一陣沉默。
雨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想了半天,說道:“這個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其實從一開始我也有着這樣的猶疑,既然現在你提出來了,我就說了,不過我先說明,你可不能太激動。”
小蜻注視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雨寒停頓了一會,清清嗓子然後說道:“其實呢,現在我也感受到了,做奴隸的确是太難受了。小蜻,從一開始就不明不白地讓你認我作主人,真的難為你了。其實,我早就不想做什麽所謂的主人了。而且,我一直都把你看成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以後你也不要再叫我主人了,就跟大家一樣,喊我雨寒好了。這樣我會更習慣的,你不會埋怨我吧。”
小蜻沒有反應,雨寒接着說:“我是認真的,小蜻。我不配做你的主人,我沒那福氣。我希望從今以後,你也把我看做一個朋友,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你盡管吩咐就是了。說實在的,從來還沒有那個女孩子對我這麽好,能和你這麽可愛的夜妖做朋友,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雨寒說完後,仔細地看着小蜻,後者控制着情緒淡淡地問道:“主人,你,真的這麽想嗎?難道你真的想和小蜻做朋友嗎?”
雨寒點着頭,他是認真的。小蜻的雙肩輕輕地抖動着,她終于哭出了聲:“這樣太好了,太好了。主人,你這麽想就太好了……”雨寒輕撫着她的頭,沒料到小蜻會高興得哭了,他安慰着:“你同意了,那麽就不應該再叫我主人了。該稱呼我什麽呀?”
小蜻緩慢地擡起頭,注視着雨寒,突然将他緊緊抱住:“雨寒哥哥,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好久,雨寒哥哥,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傻瓜,有什麽好哭的。別哭了,我不是在這裏嗎?”并不是雨寒不習慣女孩在懷裏哭泣,無論是誰,只要看見小蜻嬌美的臉頰都會願意把胸膛借出來的,但是小蜻身上驅之不散的寒意讓雨寒骨節都發痛。
“雨寒哥哥,抱我,抱我……”小蜻喃喃地請求着。
“好吧,就讓她凍死我吧,管不了那麽多了。”雨寒在心裏對自己說道,然後伸出兩只手把小蜻柔順的身體緊緊摟在懷裏,這種感覺叫他想到了什麽,當初在夢幻中也有過類似的體驗。能擁抱一個小鳥依人的美麗女孩,夫複何求?
轉眼間又是天亮,肥熊提着一個鐵棍挨着敲打奴隸們的木門,大聲地喚着:“哎,都天亮了,快起來吃飯幹活了!都給我起來!!!”
在他的叫喚聲中,木棚裏漸漸熱鬧起來,那些被喊醒的人揉着疲憊的眼睛,咕嚕幾句,然後陸陸續續地往外走。“都給我站好,排上隊,馬上就發飯了。”肥熊把鐵棍在地上敲得當當響,大概地數了人數:“咦,怎麽還差一個,誰還在睡覺!”
這時有人報道:“昨天新來的那個,誰來着,還在房裏。就是那個一人住一間的,叫啥來着?”“那你還傻站着幹什麽!快去給我叫出來。媽的,什麽玩意,居然到這裏來睡懶覺,真是他媽的活膩了。”
那個先說話的人只好轉身進了雨寒的木棚。隔了一會他又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一臉驚訝的表情,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大家都回過頭去看他,老大華皺皺眉,罵道:“你給我站直了,好生說話,到底有什麽問題?”那人緩和了一下,述道:“你,你們自己去看看嘛,天哪,好厲害呀,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厲害的。”
人群中一陣騷動,大夥都要往雨寒的板棚走。“都給老子站住!有什麽好看的!吃完飯還要幹活!”肥熊怒吼一聲,把大家都震住了。
老大華說道:“這樣吧,來兩個人跟我去看就行了。其他人趕快吃完飯就去作工。”
老大華帶着兩個人進了雨寒的板棚。只看見雨寒像個烤熟了的紅薯躺在床上,一臉燒得通紅,在那床薄被子下抖個不住,睜着兩只緋紅的眼睛喘着粗氣。“哎呀,怎麽給發燒了,還這麽嚴重!怎麽搞的,昨晚有這麽冷嗎?”老大華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麽回事。
雨寒頭腦燒得昏沉沉的,卻還有點意識,聽到老大華的話後,在心裏笑道:“有本事你試試,叫你抱個冰塊睡一晚恐怕比我還惱火。”嘴裏卻嗚吶吶地說:“沒法子,我的身子太差了,嗯,太差了。”
老大華勸慰道:“算了,別去想那麽多了。先想辦法把病醫好。等你身子好了,我教你一套功法,以後身子就不會再生病了。”他對身後的兩人說道:“你,去把我們的被子都抱過來給他蓋上。你,趕快去找無餘由戲,叫他燒上一大鍋滾燙的羊肉湯,把帳記在我的頭上好了。”兩人領命之後離去。
“你放心,一會把湯喝下去,在床上出身汗就好了。你呀,要是晚上冷就把火爐點上吧,你這裏不是有個爐子嗎。”老大華對雨寒囑咐着。
“噢,那太麻煩了。我真不好意思,又耽擱做工了。”雨寒抱歉地說着。老大華搖搖頭:“不用那樣,大家都淪落到來作奴隸,如果我們自己還不互相關懷,誰還能理解我們呢?你不用想太多了,不管是誰,都不應該在這裏出問題。因為我們都有可能在将來回到家去,或者又有誰會作出一番大事業。大家的路都還很長,一定要在這裏堅持下去。”
雨寒沒有回話,他擡着頭看着上面的房頂。老大華的話語像一股熱流傳遍了他的胸膛,讓他的身體裏浮現起無限的力量。“一定得堅持下去!”他默默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