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距離毒販找他那天已經過去了五天。
陳行簡還在思考,他在等,在等毒販自己着急過來找他。
三個月沒有答複,突然來了一條信息,說明他們需要自己。
不過陳行簡面上要做着一副焦慮,還有一副要不要答應的模樣。
“哥,出去玩!”
孟福安身子不痛了,待在家無聊了好幾日,又開始纏着哥要出去玩。
正好,陳行簡這段日子也沒事,就帶他出去逛逛:“好。”
哈圖的早市也算是熱鬧,美食比不上中國,但勉強能入口。
陳行簡點了兩份魚湯米粉,坐在街邊吃着,孟福安呆呆坐在那,眼珠嘀哩咕嚕轉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魚湯米粉它是用魚、洋蔥、大蒜、姜和檸檬草等熬制出濃郁的湯頭,澆在細米粉上,再加上煮雞蛋、香菜、蔥花以及類似炸油條的香脆片做的。
算得上是陳行簡在這最喜歡吃的一種,孟福安也愛吃。
這家味道做的不錯,孟福安罕見吃完一碗粉,捧着空碗意猶未盡得說:“哥,明天我們也要來吃。”
從吃飯開始,陳行簡就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陳行簡不經意打量着四周,沒有發現有可疑的人。
不過那目光似乎沒有敵意,陳行簡想還是帶着孟福安回去。
孟福安:“哥,我們不繼續逛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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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行簡哄着他:“晚上再出來好不好。”
陳行簡帶着孟福安快速離開這個地方,不管那個人有沒有敵意,他帶着孟福安總歸是不安全的。
那目光感覺越靠越近,陳行簡頭往後看是不是有人跟着,沒看見人,他回頭去看前面的路。
忽然,停止腳步,站在原地。
陳行簡和孟福安再一次坐回那家魚粉店,盯着他們的人狼吞虎咽吃着米粉。
陳行簡攔着老板,“再來一碗。”但看到這人沒幾口就把米粉吃完了,又補充一句:“三碗吧。”
孟福安好奇打量着這人,這人面黃肌瘦的,帶着帽子五官隐藏在陰影下,看不清臉。
但孟福安肯定是沒見過他的。
吃了三碗米粉,這個人才擡起頭來,孟福安不怕他,因為他的臉看着不吓人。
最後一碗米粉,這個人慢慢吃着,陳行簡見他緩過來問:“其他人呢?”
那個人喝了一口湯,緩過來了,才說:“死了,都死了,就剩你和我兩個人了。”
陳行簡平淡接受這個結果,他看了太多的生死,這句話只是其中的一個啞地雷,有爆炸卻沒聲音。
雷少囷:“你這邊的情況怎麽樣?”
陳行簡低聲說着:“算是順利,已經在接觸了,不過看樣子要很久。”
他看着雷少囷,看樣子他不是很順利。
雷少囷欣慰笑着,起碼還有一個人接觸上了,其他三個人沒白犧牲。
陳行簡問:“你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嘛?”
雷少囷頓了頓,緩緩開口:“李文在第一道挖內髒沒堅持過來,嚴重華堅持過來了,但沒有及時包紮傷口死在路上,蔡田死在替他們運輸毒品的時候死了,我是偷偷逃出來,一路逃到哈圖,那群人不敢在哈圖鬧事。”
說完,他沉默低下頭,陳行簡也低下頭,他們在為這些犧牲的警察默哀。
默哀過後,雷少囷說:“你跟我去一個地方,我找到他了。”
“好。”陳行簡知道他說得是誰,陳行簡拿到權的時候有試着去找,但一無所獲,他不敢找得太深,他的位置不允許他進入太深。
雷少囷喝完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巴,吃飽了飯精力也回來了,他瞄了一眼從剛開始到現在都好奇看着他的孟福安,沒去管他。
起身走了。
既然陳行簡能在他面前說事,那就暫時可以信任。
陳行簡在後面不緊不慢跟着他。
拐過許多彎,他們來到一家理發店門口,這裏已經破敗不堪,理發店的牌子都歪在一旁,上面長滿了青苔。
陳行簡低着頭走進去,雷少囷帶着他們上了二樓。
老舊的木板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陳行簡都害怕它突然斷了。
二樓沒有被隔間出來,它比一樓更為寬闊,而且一覽無遺。
陳行簡看着一個人頹廢躺在地上,他的手腳都被鐵鏈鎖住,見到人來了,他只是轉動眼珠看了一眼又移開。
雷少囷說:“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沉浸在吸食之後的快感中。”
陳行簡問:“怎麽回事?”
雷少囷用頭指了指那個人:“你自己問他吧。”
陳行簡走了過去,他蹲下身看着這個人。
眼裏布滿血絲,眼球不安轉動着,他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着,時而緊緊抿住,時而又張開像是在無聲地吶喊,臉色因為長期沒碰毒,變得蒼白且微微泛青。
餘嘉清看着面前的人衣着華麗,比将他從那地獄拉回來的人過得好多了。
許久沒說話的嗓子像砂紙一樣摩擦着嗓音:“你也是警察?”
陳行簡點頭。
“看來你已經進到那群人的視線。”餘嘉清笑着,笑着笑着他哭了:“那是地獄,那簡直的就是地獄。”
餘嘉清躺在地上無聲哭泣着,他睜着眼看着地上的塵埃,那是地獄,那是個吃人的地獄。
十五年前,他滿懷信心來到這個地方,他以為自己會帶着滿身功績回國。
卻沒想到那是他噩夢的開始。
一開始他在一個生意人底下默默做事,時不時傳遞消息給組織,讓他們了解到這裏的情況,也能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着。
直到他碰到那些毒販,他心急想要早點滅掉他們,直接聽從他們安排吸食毒品,他以為自己身為緝毒警察肯定能戒掉。
但戒不掉,他開始沉浸在美夢中,他想,等他回去一定會去戒毒所。
可吸食越久,他就越來越迷失自己,開始不往組織傳遞消息,整日沉浸在美夢中。
他最後一點理智告訴他,要逃,一定要逃,可他的腳像是被禁锢一樣,怎麽也掙脫不開,就像現在這樣被人鎖在屋子裏。
陳行簡默默聽着,他從支離破碎的傾訴裏拼湊出全部故事大概,他站起身看着雷少囷。
餘嘉清繼續說:“這裏會蠶食人的信仰,我的信仰已經沒了,我在這等死,那你呢,你也在等死是不是?”
“這裏就是一個吃人的地獄,吃的不僅是你的血肉,還有你的意志,你會一點一點融入在這裏頭,跟我一樣,跟我一樣活在這腐臭的毒花中,你會厭惡自己。”
“但同時,你又會享受,是不是很矛盾。”
“要接觸那些人,一定會碰到那個東西,戒不掉,你戒不掉的。”餘嘉清在後面嘶吼着,随後聲音小下去,對自己說着:“戒不掉。”
雷少囷将自己的衣服解開,露出蜈蚣般的傷口,他說:“他說得沒錯,這裏的确在蠶食人的意志,我好幾次都快承受不住,但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又堅持下來,我必須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陳行簡沒說話,他也感受到了,從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到能毫不猶豫殺人的罪人,這其中的心路歷程只有自己知道。
有時候是個傻子也不錯,他永遠都像一張白紙,怎麽染也不上色。
雷少囷扣上衣服,他坐了下來和餘嘉清對視着。
陳行簡知道餘嘉清已經崩潰到極點,而雷少囷也在要崩潰的邊緣。
陳行簡:“我送你們回國。”
雷少囷:“不用,任務還沒有完成我不能走。”
陳行簡:“你要是不走,你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雷少囷盯着他,逼問着:“你就不會嘛?”
陳行簡噤聲,他喃喃說:“至少現在不會。”
他知道自己有一天肯定會,但不會是現在,他還能堅持,但他的隊友不行。
雷少囷繼續逼問他,“陳行簡,你也會被蠶食,但兩個人比一個人在這更好過是不是?”
陳行簡有些被打動,但他還是堅定地說:“我以重慶第一警局禁毒總隊隊長身份命令雷少囷同志将餘嘉清同志安全護送回國。”
雷少囷坐在地上呆愣許久,他想說什麽,但被陳行簡的話堵在喉嚨裏。
“這是命令,雷少囷你忘了我們來這說了什麽嘛?”
雷少囷小聲說着:“嚴格執行隊長命令。”
陳行簡将他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對着他敬禮:“雷少囷同志,餘嘉清同志就靠你了。”
陳行簡不是個好隊長,他沒保護好隊友,讓三個隊友死在異國他鄉,他現在只想護住最後一個還活着的雷少囷。
雷少囷緩緩擡起手,眼淚在眼裏打轉,手顫抖着舉起來:“服從命令。”
陳行簡身後的孟福安見哥這種姿勢很帥,也照貓畫虎比劃起來。
雷少囷對陳行簡說:“我會在任務結束那天,接你回家。”
陳行簡:“希望那天能快點到來。”
雷少囷輕聲說着:“會的。”
這座屋子是被陽光抛棄的屋子,此時一抹陽光灑了進來,落在雷少囷和陳行簡身上,給予他們不多的溫暖。
陳行簡雷厲風行,将雷少囷和餘嘉清送回國,雷少囷扶着餘嘉清最後看了一眼陳行簡,他說了聲:“平安歸來。”
看見他們安全通過檢查進入邊關,陳行簡才徹底松一口氣。
這是一條不歸路,從一開始陳行簡就知道。
他沒指望能平安回去,也沒指望能活着回去,但他會将孟福安送回國,那才是他的家。
陳行簡摸着孟福安的頭,小傻子成為他意志裏最後一個防線。
從小傻子将他黑布掀開那刻起,他們的緣分就注定了。
他會是小傻子最後的歸宿,小傻子會是他最後的防線。
陳行簡:“回家。”
孟福安:“回家!”
他們已經出來很久了,狗娃一直打電話來催回家吃飯。
緬甸的雨季來了,雨一直下個不停,陳行簡坐在涼亭上,看着雨滴落在湖面上,形成漣漪。
是小雨,一連會下幾天,或者說十幾天。
孟福安讨厭這個天氣,陳行簡也讨厭,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陳行簡嘆了一口氣,撐着傘離開涼亭往酒店走去。
該同意了,不然狗急跳牆他撈不到任何好處。
陳行簡站在酒店門口,等待侍應生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