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小調·零八
夜小調·零八
數日後，難得放晴出太陽，病房裏的白色床單被陽光照的反光，整潔幹淨。
姜禮開始吃藥和心理醫生同時進行，偶爾從溫馨的心理咨詢室出來，聞見晴朗味道的空氣，心情會舒服很多。
她發的視頻也慢慢有了流量，還有很多網友留言，給她加油。
醫生讓她時常望望窗外的風景，也可以多出去走動接觸大自然，所以她開始習慣等着餘溫送飯，然後兩人到公園裏面去散步。
得知姜禮在拍Volg，餘溫開始配合，每到飯點，都會準時捧着飯盒湊到她身邊，搞奇奇怪怪的儀式感入鏡：“hi，尊貴的姜姜女士，您的飯已經送到啦！”
和平常一樣的粉色飯盒闖入視線，姜禮回過神，看着餘溫獻寶般打開蓋子，給她展示今天的晚餐。
“噔噔！依然是你愛吃的菜，京醬肉絲和素炒西藍花喲。”
餘溫說完，又把蓋子蓋上，轉了個圈圈，“快來開動吧，尊貴的姜姜女士！”
她轉着轉着，香味飄了滿屋，剛回來的林葉見狀，跟着故意一個踉跄，饒有興趣地走過來：“什麽好吃的，香的人摔跟頭，我也蹭一口。”
姜禮被兩人一唱一和逗笑了，心頭一暖。
她用鏡頭記錄着這些有愛的時刻，一來二去，發病的頻率大大減少，情緒也越來越穩定。
見姜禮終于不是魂不守舍的樣子，餘溫打心底裏高興。
慢慢地，兩人聊的開心時，她也會暗戳戳地提一提花漾集團，觀察姜禮的反應。
“丁秘書前兩天還問起你的近況。”餘溫說，“知道你生着病，也不好意思打擾，就讓我轉告你，樹洞的內測時間變成一個月了，你不用着急。”
姜禮笑笑：“沒耽誤他們就好，這幾天光做治療了，也沒幫上忙，回頭我寫完再一起給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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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其實更想問尹卓爾的近況，以及，她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她在路燈下看見的身影，是真的，還是錯覺。
但她沒有說出口。
餘溫點點頭，見她情緒波動很小，才放心拉着她出醫院的門。
小魚小魚：她最近還不錯，看來是已經走出來了。
兩人等路邊攤時，餘溫抽空給尹卓爾發微信彙報。
小魚小魚：醫生也在慢慢減少藥量，應該很快就能出院。”
尹卓爾：好，麻煩了，有需要就跟我說。
尹卓爾：[向你轉賬10000元。]
對着橙色的轉賬，餘溫哭笑不得，說起來，這事主要還得怪孟之聽。
孟之聽被尹卓爾“賄賂”後，開始三番五次地約她吃飯，用各種好處誘惑她幫忙，給尹卓爾當僚機。
想到姜禮的反應，餘溫其實有點猶豫，但尹卓爾锲而不舍三顧明榆，比小說裏的男主還執着，她被這真誠打動，一心軟就答應了。
翻起聊天記錄來，他可沒少轉賬，每次他一轉賬，她就絞盡腦汁地想着該怎麽處理，有一回讓孟之聽看見了，還被追問了幾句。
得知是尹卓爾後，孟之聽說：“收，你就把自己當成ATM機，他負責存錢，你負責吐出來給姜禮。”
餘溫不想理孟之聽，要不是他，她也不會被尹卓爾當什麽僚機、人機、ATM機。
不過，抛開這些不談，她覺得孟之聽說的也有點道理。
雖然尹卓爾這個人看起來還行，但她的姜姜這麽溫暖，怎麽能輕而易舉地就讓人拐跑了。
所以在尹卓爾通過考驗，追到姜禮之前，這個ATM機，她得當，還得瞞好了才行。
姜禮渾然不知，拿了烤冷面回來，見餘溫正噼裏啪啦地打字，好奇道：“你跟誰聊天呢，打字這麽急……該不會是有豔遇了吧？”
餘溫立刻否認：“沒有！我是在罵孟總。”
本來只是好奇的姜禮瞬間狐疑：“我就在你面前，你跟誰罵？”
餘溫眨巴眨巴眼睛：“……”
她一時間忘了，罵領導這種危險系數很高的私密事，除了姜禮，也沒人有資格聽。
姜禮：“哦，背着我有別的狗了？”
餘溫：“阿巴阿巴才不是，我是……對對對是林葉，她想聽公司的事……哎呦反正我最愛你了，別問了，走走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姜禮太了解餘溫，一下子就看出貓膩。
不過，她還沒分析出個所以然，就被餘溫從小攤帶到商場，直奔奢飾品店、服裝店。
直接轉賬太俗氣，想來想去，還是買了東西更合适。
但是餘溫之前都沒逛過奢飾品店，所以一進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大手一揮，指着名牌包包：“這一排，都要了。”
姜禮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阻攔，餘溫就支付成功了：“你撿錢了？”
“你別管那麽多。”餘溫扭頭店員說，“全打包。”
“……？”
姜禮總是覺得怪怪的，覺得事情太不對勁了，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哪來那麽多錢。
店員顯然也有點吃驚，打包時樂的手都直抖。
見餘溫滿不在乎的樣子，姜禮越想越擔心，總覺得這個沒心眼的孩子，該不會是被什麽神秘組織騙了吧。
她忍不住給孟之聽發消息：孟總，餘溫最近在公司，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隔了一會兒，孟之聽回複：沒有，怎麽了？
姜禮：她花錢大手大腳的，很不正常，我怕她被騙。
孟之聽：害，這事啊。
孟之聽：你別多想，是我提前發了員工獎金。我覺得應該有你一份，怕你不要，我才讓她去買金子的。
姜禮頓了頓：好，原來是這樣。孟總，謝謝。
孟之聽：沒事。
姜禮消除疑惑以後，悄然松了口氣，沒想到接着，餘溫把所有袋子都往她手臂上一套，說：“都是你的。”
等一下，孟之聽不是說她倆都有嗎？
姜禮看着餘溫，又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她套話問：“你哪來的錢啊。”
餘溫：“呃……孟總發的獎金啦，他怕你不收。”
這點倒是對上了，姜禮點點頭，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餘溫跟着她，緊張地在背後直扣手。
天啦嚕，她随口編的，姜姜可千萬別去問孟總。
……
等到飯點，姜禮照舊站到窗戶邊，等着餘溫出現。
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吃過晚飯以後出去散步了。姜禮隐隐期待着，默默猜餘溫今天會穿什麽衣服，在行人裏搜尋她的身影。
這也算是無聊之中，她給自己定的一個游戲。
不過天色昏暗，她總是看不太清，也總是猜不對，往往才看見一個和餘溫比較相似的，餘溫就忽然捧着飯盒出現在她身後了。
姜禮想猜對一次，所以今天提前了一些，全神貫注地看着窗外。
忽然間，她看見一輛很熟悉的車子開到樓下，在門口臨停。
還沒到路燈亮起來的時間，因此司機開了車燈照明，姜禮看過去，車窗緊閉，只能看見一片烏黑的玻璃。
很像尹卓爾的車，姜禮想到了尹卓爾低頭翻看文件的樣子。
她悵然。
想想真是太久太久沒有見到過他了，包括關于他的一切。
久到她不自覺地盯了好久。
愣神時，車門打開了，姜禮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期待着看見她想看見的那個身影。
但出乎意料，從車裏走下來的人不是尹卓爾，也不是丁九。
而是餘溫。
姜禮整個人一抖。
樓下餘溫拿走包包，對着車內的人說了些什麽，然後關上車門。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那輛車子拐彎，停到路邊。
車牌號碼是珩A66666，裏面的人下了車，穿着黑色長風衣，昏暗之中，緩緩往前走了幾步。
随後，停在了靠着路燈的那棵樹的位置。
姜禮瞥過一眼，再看餘溫，已經拿着粉色的飯盒，蹦蹦跳跳地跑進醫院大門。
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餘溫沒有這麽好的手藝……
更何況連口味鹹淡都恰到好處，不偏不倚地勾引她的味蕾……
姜禮對着那身影發愣，朦胧之中，她看見他昂起頭，看着她的方向。
一瞬間，似乎是到了時間，路邊的燈集體亮起，和城市夜晚的燈火相連，一片璀璨通明。
黑夜裏的身影一下子被照亮，像她期待的那般，颀長的身影靠在路燈下，呵出一道道白哈氣。
不是錯覺……
是卓爾……
真的是。
姜禮愕然，眼神直勾勾地站在原地。
他一直望着她的方向，哪怕距離遠到根本看不清她。
良久後，他才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像預感到他會離開似的，姜禮喉嚨一堵，猛地打開了窗戶。
寒風一股腦地灌了進來，面容像被刀尖劃過一樣疼，耳邊充滿呼啦呼啦的風聲。
“尹卓爾！”
她頂着風往外喊他的名字，希望他能聽到。
又急又冰的風猛地嗆她了一口，姜禮嗓子一陣幹澀，但見他轉身的一瞬間，又急得脫口而出：“別走！卓爾！等等！”
她嘶啞着聲音朝他喊着。
尹卓爾，你回頭啊，你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後！
風把她的頭發揉成一團，她用力往外喊，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一陣陣妖風卷走了她的話，吞沒掉，變成呼啦呼啦聲，傳進尹卓爾耳朵裏。
她看見尹卓爾伸手拍掉風吹到身上的雜碎，徑直走向車子，模糊在她的視野裏。
車燈亮了一下，丁九從駕駛座走下來，到另一邊打開車門。
他要走了！
失去的痛苦感覺扼上咽喉，姜禮想也不想地關上窗戶，轉身往外跑，到門口時，猛地和蹦蹦跳跳進來餘溫撞在一起。
慣性讓她狠狠摔在地上，顧不上疼痛，她爬起來向外沖，餘溫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抱緊飯盒喊：“姜姜，你去哪兒啊？”
“樓下！”
“去樓下幹什麽——”
姜禮一路不停地跑到樓下，因為電梯太慢，直接一口氣下了兩層樓梯。
她要追上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一刻也不想等。
其餘病房都沒了人，只有急診的燈亮着，大廳又新灑了消毒水，發出刺鼻的酒精味。
姜禮直奔向大門口，四處轉頭，找到那路燈的方向。
她匆忙地奔過去，可那棵樹下，已經空無一人。
她失神地擡起頭。
看見一片細微的白色塵埃在燈光下流轉，停了停後，任由風吹散帶走。
……
夜深露重，大街上寂寥無人，只有一排路燈和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立在一邊。
良久後，人的影子穿梭過路燈，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尹總。”
丁九見尹卓爾回來，小跑過去迎接，“孟總約您吃飯，但是您電話打不通。”
“嗯。”
丁九察覺到低氣壓，于是不再多說，跑去打開車門，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老板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而且，晚上一有時間，他就要送餘溫來到醫院樓下，然後獨自站在對着醫院的那個路燈下面，活脫脫像塊望妻石。
誰能想到，老板墜入愛河，但河枯了。
丁九想着，有點憐憫尹卓爾了，忍不住嘆了口氣。
車子在馬路上直直行駛，過了晚高峰，路途十分通暢。涼風習習吹着，燈紅酒綠在視野裏閃過。
尹卓爾頭靠在窗邊，看着對面的高樓出神。
“尹總啊，這下怎麽辦，姜姜一見了你就受刺激。”
前幾天姜禮脫險後，餘溫癱軟在一邊，有點郁悶地看着他。
“算了。”他垂頭看着姜禮，忍不住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擦擦她的汗珠，“別讓她聽見跟我有關的事了，以後我做飯，你幫忙捎上來吧。”
“啊？”餘溫詫異了一下。
“我送過來，然後捎你來醫院。飯你也有份，如果要加班，我替你和孟總說。”
“……”見他考慮的這麽周到，餘溫也不好拒絕，只能點點頭答應。
“也真是夠玄幻的，不過，我想不通。”餘溫碎碎念，“既然你什麽都記得，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呢？”
“……”尹卓爾默默，答不上來。
正因為他明白她，他才不敢。
小禮是那麽要強的人，她不會願意讓他看見她這個樣子。
她又是那麽善良，小貓小狗受傷她心疼的不得了，更何況是為她擋刀，“死過一次”的他。
他也怕。
怕坦白以後，她沒有喜極而泣地擁抱他。
怕她邁不過心裏的坎，反而被他刺激得病症更深，走不出來。
怕她以為會重蹈覆轍，然後推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