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泠兮苑裏頭沉寂了三日, 十鳶終于出?了泠兮苑,她發髻上簪着?那支紅梅步搖,直奔廚房而?去。
晴雯趕緊追過去,這三日姨娘一直抱着?那支紅梅步搖,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今日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 終于肯踏出?泠兮苑。
想通也就罷了。
晴雯擔心的是姨娘會?想岔了,一時賭氣做出?叫自己後悔的事情。
這世?間女子哪有那麽多順心如意的時候。
眼見姨娘踏入了廚房,晴雯一頓, 下一刻意識到姨娘要做什麽,陡然松了口氣。
整個廚房的人看見十鳶都是一愣, 十鳶也頓了一下, 她絞着?帕子, 眸中藏了點不自在, 道:
“我?借用?一下廚房。”
廚房內的李大娘上前道:“姨娘有什麽要做的, 直接吩咐奴婢們就是了。”
十鳶不願意,她耷拉着?眸眼, 悶聲道:
“我?要自己做。”
有人扯了扯李大娘的衣袖, 李大娘也反應過來,這陸姨娘是要讨好将軍呢,李大娘忙笑着?道:
“那奴婢們給姨娘打下手, 這燒鍋燒竈的也是件麻煩事。”
十鳶沒有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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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入府時, 就裝模作樣地向柏叔打聽過戚十堰的喜好, 柏叔或許是因?為真的希望撮合她和戚十堰, 對此是知無不言, 因?此,十鳶也了解戚十堰飲食上的喜好, 很?意外的,戚十堰喜歡甜食。
十鳶還記得當時柏叔心疼嘆氣的神情。
柏叔是戚十堰初次上戰場時救下來的孤寡老人,從此一直留在戚府照顧他。
戚十堰不是出?身世?家,他自幼時也貧苦,能填飽肚子就是不錯了,一點甜味都能叫人回?味許久。
十鳶也曾體會?過這種滋味。
十鳶是下過廚房的,在沒進春瓊樓前,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一點自是沒錯的,她又是個女孩,幾乎是從記事起,就要跟在娘親身後撿草根,五六時就真的進了廚房。
但時過境遷,她再站在廚房時,難免覺得陌生。
好在她如今的身份是陸家女,對廚房陌生才是正常,有人幫忙打下手,十鳶要輕松好多,她做足了生手的姿态,面粉甫一倒出?,她就被嗆得直咳嗽。
在場的人見狀,都不禁擔心起她做出?來的成品真的能吃麽?
晴雯抵了抵口鼻,也有點不忍直視。
偏十鳶格外認真,叫衆人也不敢阻攔,半個時辰後,十鳶終于在衆人幫忙下,手忙腳亂地做出?一盤桃花糕。
瞧着?廚房內的狼藉,晴雯愣是在二月天生出?了一頭冷汗。
十鳶将一切盡收眼底,她忍不住地臉紅,吶吶道:
“辛苦你們了。”
沒人敢應承她的客氣,十鳶将糕點仔細裝盤,再裝入食盒,才有點赧然地拎着?食盒出?了廚房。
晴雯緊跟着?她,眼見姨娘走?的路線是朝着?前院去的,忍不住地低聲問:
“姨娘是要去前院麽?”
十鳶拎着?食盒的手指稍微用?力,她眉眼情緒寡淡了些t?許,低聲問:“我?去不得麽?”
晴雯不敢再說話了,生怕再揭姨娘傷疤。
那日将軍都親自泠兮苑看望姨娘了,姨娘今日應該不會?再被攔下了吧?
十鳶是特?意挑的戚十堰在府中的日子,來的前院,但她不知道的是,宋翎泉也在前院。
戚十堰一聽見陸姨娘求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女子的自嘲,他眸色微不可?查地稍凝,沉聲道:
“讓人進來。”
宋翎泉忍不住地皺起眉頭:“許晚辭都回?來了,将軍還留着?她做什麽?”
宋翎泉看得清楚,不論陸十鳶是否無辜,她再留下來,遲早會?成為将軍和許晚辭之間的一根刺。
十鳶進來時,就聽見了這一句,她雙腳仿佛被釘在了門口,直直地望向戚十堰。
書房內的二人察覺到什麽,都轉過頭來,意識到她聽見了宋翎泉的話,戚十堰忍不住地額角作疼。
宋翎泉的話音也戛然而?止。
許是才廚房忙碌了一番,女子烏發有細微的淩亂,下颌處沾了點不易察覺的面粉,她被宋翎泉的話刺得臉色微白,稍頓,她咬着?唇硬是踏入了書房。
像是強行闖入了他們的世?界。
不管他們是否願意,他們都得承認,她的确是留下了痕跡。
十鳶拎着?食盒的手指都有點泛白,她将食盒放在了書房內的案桌上,就擺在戚十堰眼前,她垂着?白淨的臉,話音軟綿含刺:
“妾身差些以為自己是宋将軍府中的人了,來去與否的命運居然是掌握在宋将軍手中的。”
宋翎泉被怼得噎住。
十鳶将桃花糕端出?來時,戚十堰第?一眼就認出?那并非是廚房所出?,廚房人精細,連擺盤都要精致,而?這盤糕點連大小都不一。
再見她模樣,戚十堰立時意識到這盤糕點出自何人之手。
宋翎泉睨了眼她端出來的桃花糕,嗤笑了聲:
“這等手藝也拿得出手。”
十鳶的動作一僵,她再受不住這番冷嘲熱諷,眼都紅了。
戚十堰冷下了臉:“宋翎泉。”
誠如十鳶所言,她是他府中的人,由不得宋翎泉一而?再地打壓。
宋翎泉也煩了,在他看來,十鳶根本不該再留下來,偏生當事人不這麽認為,只?留他一個人幹着?急。
宋翎泉也甩袖子起身,離開前撂下一句話:
“孰輕孰重,望将軍好自為之。”
許晚辭和陸十鳶放在一起,該選擇誰,難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麽。
宋翎泉搞不懂将軍在做什麽。
書房內沒有了別人,十鳶許久沒有動,戚十堰沉默地去接她手中的糕點,被十鳶一躲,她埋頭悶聲,鼻音有點重:
“妾身手藝不好,不要髒了爺的眼。”
他還是接下了糕點,十鳶那點力氣根本攔不住他,戚十堰垂眸道:“你不需要做這些。”
她不需要讨好他。
像往日一樣,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不論是在府中賞梅,還是出?府聽戲都好。
起碼叫他覺得讓她留下來,不是一件叫她痛苦的事。
戚十堰嘗了塊糕點,忍不住地一頓,過于甜膩了些,他非是嬌生慣養,再是不适,也能沉默地下咽。
他年少時的确喜歡甜食,但時過境遷,在他得勢後,甜食于他唾手可?得,也就變得尋常。
她會?做出?這種甜食,只?能是找柏叔打聽過他的喜好。
他情緒管理得好,沒讓十鳶看出?不妥,十鳶聞言,安靜了好一陣,陡然說:
“爺讓妾身留下來,便是把妾身當作一個閑人養着?,最好不冒頭不出?聲,做個透明人不打擾您和許姑娘恩恩愛愛才好,是麽?”
口中過于甜膩的糕點忽然變得沒滋味起來。
她太容易鑽牛角尖,或許是心底有哀怨,便變得格外容易曲解別人的意思。
戚十堰沉默了一陣子,最終只?問:“當個閑人不好麽?”
她什麽都不需要做,只?管做她喜歡做的事情,吃穿不愁。
戚十堰想過十鳶的回?答,或許是能想通,或許是繼續扭曲他的意思,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女子會?直白地看着?他,冷不丁道:
“所以,爺是要妾身守一輩子活寡。”
驟然,書房內響起一陣嗆咳聲,戚十堰一手按住案桌,被糕點嗆住,他低着?頭,不斷咳嗽,臉和脖頸都被逼得通紅。
十鳶口出?狂言後,也覺得臊得慌,但見戚十堰這幅模樣,她立即慌了,忙忙替他倒了杯茶水,有點怯怯地:
“爺……沒事吧?”
佳人手忙腳亂,臉上忍不住地染上緋紅,一雙招人的眸子都溢了羞怯,一點也瞧不出?是會?說出?那麽大膽之言的人。
戚十堰嗆咳了好一陣,才平穩下來,他擡頭望向女子,忽覺得好一陣無力。
許久,戚十堰似沉着?臉,憋出?一聲:
“你……怎什麽話都往外說。”
女子慣是會?嗆他:“妾身難道說錯了麽。”
戚十堰端起了杯盞,将茶水一飲而?盡,杯盞很?快又倒入一杯茶水,若細看的話,會?發現他藏在發下的耳根還冒着?紅。
半晌,戚十堰按了按有些作疼的額角,他沒再回?答女子的問題。
他也回?答不上來。
戚十堰要說點什麽,便見女子埋着?頭,一抹緋紅順着?脖頸入了衣裳,他陡然意識到她的赧然不會?比他少,能叫她說出?這番話,何嘗不是一種豁出?去的表現。
她只?是要求一個安穩罷了。
這個念頭順着?血液嵌入心髒,剛才還在血液中躁動的情緒,在這一剎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戚十堰和她平視道:
“你不用?胡思亂想,也不用?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只?要你想,你盡可?一輩子待在戚府。”
這是承諾。
十鳶忽然知道許晚辭為何會?那般喜歡他了。
他一諾千金,只?要被他視作責任,便會?被他一輩子背負在身上。
他沉默寡言,卻是赤誠得叫人心驚膽戰。
如果不是他認為許晚辭已經死了,縱使她在他面前再出?現千百回?,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的确是鑽了空蕩。
十鳶咬住唇,許久,她輕撫着?發髻上的紅梅步搖,低聲道:
“妾身之前也想過認命。”
她說:“但現在妾身不甘心。”
她明知戚十堰對她有心軟,如何再肯甘心地窩在小院子中?
十鳶扯唇,她眸子很?紅,卻是在這一刻彎着?眸笑着?道:
“爺就當是再憐惜妾身一次,許了妾身的這點妄想。”
“萬一呢。”
“萬一爺當真喜歡上妾身了,叫妾身得償所願了呢。”
她那雙勾人的眸子在這一剎間格外溫柔,也格外灼人,仿佛盛着?細碎星光,叫和她對視的戚十堰驀然沉默下來。
戚十堰能聽見心跳聲。
他也知道,他這個時候說不出?來拒絕她的話。
他沉默,也仿佛是在默許。
十鳶終于彎眸笑,數日的苦悶在這一刻徹底褪去,暖陽灑在她臉上,似鍍着?一層盈光,叫人有些不敢直視。
她的視線在某處一閃而?過,于是,唇角的笑意越發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