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包廂裏聚集的其實并不全是同齡人,二十出頭混日子純靠家裏給的生活費潇灑的占大多數。
一群人在一邊拼酒的時候,周祈便和另外幾個不喝酒的女生坐在另一邊聊天,邊聽邊剝花生。
“诶,聽說了嗎?”
八卦的标準開場白。
周祈豎起耳朵。
“周家……小周總不是說你啊,是一個銀行行長的女兒,也姓周。”
最先提起話頭的女生突然意識到不對,賠笑着解釋,周祈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
“聽說那家的女兒找了一個賽車手當男朋友,她父母不同意,她就離家出走和那個男朋友同居了,後來……”
後來,當賽車手的男友出了車禍,被酒駕的司機撞成了殘廢……
這個八卦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周祈早就聽過,男友變成殘廢後,相濡以沫的美好被打破,為了養活自暴自棄的男友,那個姐姐做了太多低聲下氣的事情,她無法理解男友為什麽看不到自己的付出,而男友則認為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不過短短一年,男友的心理就徹底扭曲,為了得到更多錢,用金錢上的富足掩飾身體上的殘疾,他近乎報複地逼那位姐姐做了很多恥辱的事,甚至故意将人送到某位有地位的朋友床上,好在那位姐姐的父母及時阻止了這件事,姐姐也由此對男友徹底死心,也接受了父母安排的聯姻,只是又過了一年,還懷着孕的她在陽臺上割腕自殺了。
盡管父母和夫家都在盡力隐瞞這件事,對外都說是生病去世,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事情發生後的一個月裏,就連周祈、餘舟、楚潇潇這樣的小輩都已經知道了許多細節。
當時楚潇潇和周祈讨論得熱火朝天,對着故事裏的每一方都大放厥詞,互相都覺得如果自己是故事裏的人絕不會落到這麽悲慘的下場。
餘舟當時坐在兩個女孩下兩個的臺階默默聽着沒吭聲,周祈伸腳夠到他的手臂,用腳尖踢了踢。
“餘舟,你怎麽不說話?要是你被你女朋友的父母害成了殘廢,你會把氣撒到你女朋友頭上嗎?”
他們那時正坐在初中學校的操場看臺上,幾個踢足球的男生朝餘舟揮手示意他上場,餘舟站起身,即将走的時候,回頭說了一句話: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的任性的後果,如果她真的為了她男朋友好,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在一起。”
楚潇潇說:“哇哦。”
餘舟說話時那種輕蔑的神情讓周祈有點不爽,正想出言反駁,餘舟揮了揮手,跑向了足球場。
心頭一股悶氣無處發洩,周祈轉頭就朝楚潇潇不懷好意地咬牙切齒:“我就看看将來等他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了,他能不能像今天一樣說得這麽好聽。”
結果一語成谶,餘舟喜歡上了魏青喬。
真是風水輪流轉,好在餘舟幸運一點,魏青喬壓根不喜歡他,也就跳過了和父母決裂離家出走等等老套的劇情。
當初擋得嚴嚴實實的流言在銀行行長卸任後終于有了宣洩的出口,女生們讨論得熱火朝天,說到後面,連什麽白月光回國和追妻火葬場的戲碼都出來了。
周祈于是近距離地感受到了流言的可怕,真是越傳越離譜,簡直就像本由所有八卦的人共創的一本狗血小說。
聽得有些乏味,她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才八點不到,再坐會兒吧。
這麽想着,周祈伸手又拿了顆花生。
喀嚓。
粗粝的外殼被剝開,一個人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
擡頭看了看,是個生面孔,國字臉粗眉毛,看着挺壯。
陌生青年舉着一杯裝滿白酒的杯子,一張口,熏人的酒氣撲鼻,粗聲粗氣道:“周小姐,我叫李旺松,剛來四方市不久,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一直沒機會見,今天見了,呃——”
他打了個酒嗝,嘴巴裏滿是酸臭的氣息,周祈不得不起身往旁邊躲了一步。
惡心。
包廂裏昏暗的光線掩蓋了她陰沉的表情。
已經喝得有幾分醉意的李旺松沒注意到周大小姐渾身都開始散發出的冷氣,大着舌頭繼續道:“你真的好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漂亮,我……我敬你!”
說完,他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白酒,喝完發現周祈手裏空空的,頓時有些不滿,朝另一人嚷嚷道:“金英才,給周小姐拿個杯子來,倒酒!”
被他不客氣招呼着的是個高個子青年,李旺松剛來四方市時這個人就主動來投誠,為他鞍前馬後做了不少事情,算是他的一個小弟。
但此時此刻,小弟卻好像聾了般,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操。
沒得到響應的李旺松有些煩躁,自己轉身拿了個幹淨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拿着兩個杯子走到周祈身前。
“來,周小姐,我敬你。”
周祈掃了眼杯子,不是平常喝白酒用的那種小杯,而是喝雞尾酒用的那種高腳杯。
一見面就灌酒,不是沒情商,就是別有所圖。
眯了眯眼,她伸手接過杯子,見狀,李旺松心頭一喜,立刻仰頭喝幹了杯中酒以示自己的豪爽,但等他喝完一看——別說假裝抿一口了,周祈壓根連舉杯的動作都沒有,就那麽漫不經心地看着他一個人在那敬酒,跟看傻子似的。
李旺松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周小姐,你父母沒教過你別人敬酒時一定要回敬嗎?”
他張口就道。
如果說之前包廂裏還有些窸窸窣窣小聲議論的聲音,那麽當李旺松帶着訓斥口氣的聲音一出來,包廂裏忽然鴉雀無聲。
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冷凝,但李火旺沒有從他人提心吊膽的表情裏看出端倪,反而以為他們是被自己的威嚴吓到,心裏還有些得意。
什麽周家大小姐,不就是一個有點姿色的女人,将來還不是要靠着身體從他們那裏換取資源?
金英才還說什麽千萬不要得罪周家,笑話,他爸爸可是…..
臉上忽然一涼,李旺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竟然敢用酒潑我?!”
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不識擡舉了!
周祈卻沒接茬,涼薄的眼神在男人臉上上下掃視兩眼,确信自己确實不認識這人,側頭看了眼叫她來的青年。
“這人誰啊?”
然而不等青年開口,李旺松高傲的聲音響起:“我爸是四方市新任的工商部部長,你敢得罪了我,就等着我爸整你家吧!”
他惡狠狠地威脅道,果然看見對面的女孩皺了皺眉,好像有些為難的樣子,心裏這才舒坦了一些,哼,一個商人的女兒,還敢跟自己作對,不過,要是她向自己誠心誠意道歉的話…..
李旺松冷哼了一聲。
“知道錯了就去把那瓶白酒幹了。”
周祈微微擡眼,眼裏閃過一絲驚奇。
原來聽別人用命令式的語氣說話是這樣啊,的确有些,哦不,非常,不爽。
包廂裏除了李旺松,都是對周祈有一定了解的人,在李旺松眼裏,周祈一言不發,甚至臉上還保持着微笑是想讨好他的表現,但在他們眼裏,周祈的心情已經差到極點了。
轉身走到另一張桌子,周祈拿起白酒瓶子掂了掂,瓶身有些厚,不太順手。
她放下白酒瓶,轉而拿起一瓶還沒開蓋的啤酒。
“誰讓你拿啤酒的?我告訴你,喝啤的沒用,你不把那瓶白的幹了我就……”
啪嚓!
揚起手,啤酒瓶在桌角被砸得粉碎,大量的酒液混合着泡沫順着茶幾邊緣流到地上,李旺松目瞪口呆,下意識将視線移向周祈時,才發現那張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笑意。
“你……你……”
後知後覺意識到周祈想幹什麽的李旺松突然就有些後悔,他只是想給那個什麽周家一個下馬威,可不想真和他們撕破臉,正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周祈已經拎着只剩下一半的酒瓶走了過來。
“跪下。”
她輕聲道。
李旺松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但周祈有些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跪下。”
這一次,李旺松聽得一清二楚,巨大的屈辱感湧上心頭,他憤怒道:“你他媽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啊!”
周祈并不想聽他放狠話,擡腳就朝着他的腳踝狠狠踢了一腳,李旺松雖然人長得壯實,下盤卻并不穩,被突然這麽撩了一腳,直接就失去平衡撲通摔在了地上。
頭部結結實實地砸在地上,李旺松聽到了從周圍傳來的竊笑聲,他惱羞成怒,正想爬起來,周祈忽然借力重重一跳,直接用膝蓋壓住了他的胸骨。
“呃,咳咳!”
胸部猛地受到暴力擠壓,李旺松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下一秒,一個冰涼的東西頂上了他的脖子。
是……
一股寒意蹿上大腦,他的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起來——
周祈竟然将那個邊緣鋒利的啤酒瓶子對準了他的頸動脈!
她瘋了!
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她負得起這個責嗎?!
李旺松想逃,但他剛有所動作,頂在皮膚上的碎酒瓶就往裏壓了壓,皮膚上立刻傳來了尖銳的刺痛,仿佛下一秒就會割開他的血管。
他不由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而那個以絕對優勢壓制住他的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淺色的眸子裏此刻全是混亂的暴虐情緒,垂頭看向他的眼神輕蔑。
“垃圾。”
她說。
毫不掩飾的羞辱。
李旺松心頭火起,想要還嘴,又畏懼脖子上的那個銳器,只好忍氣吞聲,用眼神憤怒地瞪着周祈。
周祈當然知道這人不服,也沒想過要把他打服,嫌髒手。
“工商部部長是吧?呵,官二代啊,瞧不起我們是吧?”
她每說一句,語氣就更冷一分,說到最後,唇角忽然重新揚起一抹笑。
周祈站起身,松開了對李旺松的禁锢,順手還将那半截玻璃瓶丢到了一邊,這突然的舉動難道是示弱?
李旺松有些不太肯定,尤其是對上周圍那些人帶着憐憫的眼神,心裏下意識地開始打鼓。
沒事的,周家再厲害又怎樣,還不是歸他爸管,他爸可是……
咔嚓。
花生殼粗粝的外殼被剝開,李旺松聽到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
“明天就和你那個工商部的爸一起滾出四方市。”
那是個命令式的語氣,讓人打心底感到不爽,但偏偏篤定無比,讓人沒來由的開始不安。
另一個嘻嘻哈哈的聲音接着傳來,是主持這場聚會的青年,孫傑。
“哥們,你那套也就對付我們有用,周家動不了你,艾家玩你還不跟玩狗一樣。”
“就是,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趕緊滾!”
“不滾就等着身敗名裂,讓我們周大小姐幫你們滾!哈哈哈哈!”
奚落的聲音無比刺耳。
明明沒有被人踩住胸膛,也沒人再抵住他的喉嚨,李旺松卻感到了比剛剛還更恐怖的感覺,渾身都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他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雞,木然地僵在原地。
艾……艾家……
那個自己父親也不得不拼命讨好的人,也姓艾……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麽狂妄的錯誤,是他們……對,一定是他們故意……
茫然無措的恐懼中,李旺松忽然想起周祈之前說過的話。
“周……周大小姐……”
他徑直跪了下去,對面那個只是簡單坐在沙發座卻難掩高高在上氣勢的女孩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剛剛說的話,已經過時效了。”
“弄走。”
她已經有些厭煩了,孫傑趕緊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幾個保安沖進來,将絕望地癱坐在地的李旺松架走了。
包廂重歸安靜,大家都在偷偷觑着周祈的面色,好一陣兒沒人說話,周祈卻沒什麽表情,只是擡手看了看手環,八點過十分,她伸了個懶腰。
“孫傑。”
她瞥了青年一眼,孫傑頓時神情一僵,勉強笑道:“大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周祈站起身。
“以後這種垃圾自己想辦法解決,借刀殺人這種事是聰明人幹的,而你很蠢。”
平常他們介紹新人,哪一次不是千交代萬囑咐的,生怕惹惱了周祈連帶着自己也遭罪,這次卻突然冒出這麽個愣頭青,怎麽想都很奇怪。
大概平常就沒少故意誘導李旺松輕視周家吧,這種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橫慣了的人,初來乍到肯定會想找個靶子立威,他們要做的不過是讓他自己将周家當成那個靶子。
為了不給從政的舅舅找麻煩,周祈一般都很少牽扯到艾家,這次實在是有些沖動了,也不知道母親知道了會說什麽。
正想着,耳邊傳來孫傑滑稽的笑聲。
“嘿嘿,知道了,謝謝周大小姐仗義相助。”
自從李旺松來四方市,孫傑他們一幹人等沒少被羞辱,這才特意設下這麽一個鴻門宴,這會兒見目的達成,周祈也不打算計較的樣子,心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但被恭維的周大小姐神色卻并不怎麽好,小聲嘀咕了一句。
“以惡制惡……”
以勢壓勢。
壓下心中陰郁的情緒,周祈走出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