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料峭春寒,站在暮色的玻璃大門內,周祈無聲看着街道上裹緊大衣的行人。
她在等司機過來接她,但司機選的那條路出了車禍,交警正在緊急處理現場,一時半會兒還過不來。
“周小姐。”
有人從身後喊她,聲音很輕,語氣小心翼翼的。
周祈回頭瞥了眼,思考片刻,才想起來人是誰。
之前在畫展為難魏青喬的那個,雖然多半是受了母親的指使,但還是讓她對這人沒什麽好感。
涼涼掃過一眼,連招呼都不想打,周祈正要轉身,溫齊蘭突然朝她靠近了一步,小聲驚呼:“周小姐,你受傷了!”
傷?
順着溫齊蘭擔心的視線,周祈低頭看了看,只見右手背上确實有一道很長的劃痕,可能是剛剛摔啤酒瓶時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到的,傷口很淺,這會兒血都已經凝固了。
“沒事。”
她甩了甩手,轉身面向玻璃大門,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随便打輛車回去算了。
正想着,溫齊蘭走到她身邊,臉上依然是擔心的模樣。
“周小姐,剛剛多謝你幫我解圍,現在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好嗎?”
她的聲音和人都怯怯的,像一株柔弱的菟絲花,很能引起別人的憐惜,但周祈只覺得有些煩。
剛剛在包廂光線太暗,她根本沒認出溫齊蘭,不過是覺得那個場景惡心才出手制止,況且那群人也就是嘴上叫得厲害,其實根本不敢鬧出什麽事,但是,與将四方市的上流圈子看得不屑一顧的李旺松截然相反,同樣剛從外省來到四方市的溫齊蘭幾乎将這群人奉若天神。
仿佛只要他們一個不高興,自己父母多年的努力就會付之一炬。
就像……剛剛那個被驅逐出去的李旺松,溫齊蘭在門口偷偷聽到了裏面發生的事,李旺松的遭遇讓她更加确信只有讨好周家才能在四方市生存下去,所以盡管周祈身上的戾氣還沒散去,表情也完全稱不上友善,她還是戰戰兢兢地過來示好了。
“不用。”
周祈發出不耐煩的輕啧聲,低下頭開始登陸網約車平臺,準備打輛專車回去。
默默看着她的動作,溫齊蘭嘴唇抿了又抿,雙手下意識抓緊裙擺。
“周……周小姐,”她決定賭一把,“其實、其實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周祈連眼皮都沒擡,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滑動。
溫齊蘭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請你幫我向那天在畫展上被我誤會的女生道歉,她應該是你的朋友吧?對不起,我太魯莽了,竟然那樣冤枉她。”
滑動屏幕的手停了下來,周祈擡起頭,有些詫異地打量了溫齊蘭兩眼。
賭對了。
眼見周祈身上抵觸的态度慢慢淡化,溫齊蘭暗暗松了口氣,那天她和另外幾個人會去找魏青喬麻煩完全是因為艾玉蘭有意無意地說了句:“那個女孩看着真面生呢,不知道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和溫齊蘭一樣急于在周家面前表現的女孩們這才自告奮勇地去幫忙驗證魏青喬的身份,結果因為魏青喬拿不出紙質邀請函,她們便認定她是偷偷溜進來的,打算将人教訓一頓後再去艾玉蘭面前邀功。
沒想到,周祈就在那時闖了進來,雖然她當時什麽都沒說,對她們的态度也很和氣,可溫齊蘭心思細膩,在其他人還興奮地覺着自己能和周家大小姐搭上關系時,只有她注意到周祈一直抓着那個女生的手。
不是生氣的、厭惡的、想盡快把她趕出去的那種神态,反而帶了些讨好,還刻意收着勁,像生怕把人的手弄疼。
當時溫齊蘭就覺得有些不安,想找周祈說清楚,可周大小姐匆匆換了身休閑衣服就要離開會場,她悄悄跟上去,聽到周祈捏着電話,語氣十分暴躁地沖着那邊低吼:“我管你違不違規,馬上給我查到魏青喬坐哪趟航班,要是我沒見到她,你也給我滾蛋!”
她頓時想明白了,周祈和那個女生關系很好,只不過艾女士好像不太喜歡那個女生,在讨好周家長輩和周家小輩上,溫齊蘭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傾斜。
相比之下,還是單純的周祈更好接近一些,喜怒全在臉上,看着格外好猜。
就比如現在,當溫齊蘭說完想找魏青喬道歉的話後,圍繞在周祈身上的戾氣瞬間消散,她挑了挑眉。
“行,我幫你說。”
周祈想得很簡單,既然那次畫展上的事她和魏青喬都不覺得自己有錯,那錯的一定是第三個人,對,就是溫齊蘭,誰讓她先挑事的。
正好借着溫齊蘭道歉一事把這一章徹底翻篇,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她和魏青喬已經和好了,周祈一想到這事兒還是有點心虛。
總有點魏青喬是因為她才遭受無妄之災的感覺。
得到答複的溫齊蘭徹底放下心,腼腆地笑了笑,“周小姐,讓我幫你包紮一下好嗎?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麽感謝你。”
她似乎在這事兒上格外堅持,非常希望自己能在周祈心裏留下一個好印象,看着對方滿含期待的眼睛,本來覺得這點小傷無所謂的周祈想了想,點了下頭。
“去找前臺拿個醫藥箱。”
說着,她走到前臺大廳準備的沙發座上坐下,得到答複的溫齊蘭則連忙小跑向前臺詢問,不一會兒就拿了個醫藥箱回來。
“周小姐,我要消毒了,可能會有點痛。”
舉着蘸滿碘酒的棉簽,溫齊蘭小心開口,動作十分輕柔,好像面前的人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古董。
單手托着下巴,周祈看着溫齊蘭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忽然有些出神地想起之前她也有一次類似的經歷,那時她下樓梯踏空摔了一跤,剛好路過的魏青喬送她去醫務室,一開始,魏青喬的表情也是這樣緊張兮兮的。
只不過後來她們又開始吵架,魏青喬有些生氣,走之前還狠狠地按了下敷在她頭上的冰袋……
“包好了。”
溫齊蘭的聲音響起。
周祈回過神,下意識低頭……看到了手掌上被一圈圈纏好的繃帶……
未免有些太鄭重了吧?
“周小姐,怎麽了?是我包得不好看嗎?”
見周祈沉默,溫齊蘭有些緊張,她這副總是如臨大敵的謹慎态度讓周祈有些無語,活動了一下被包好的手掌,見不是很影響活動,她便沒讓溫齊蘭拆掉。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這裏又不是什麽正式場合。”
況且總是周小姐周小姐的,聽着就拘束。
“那…..周、周祈。”
能被允許直呼名字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周祈的關系變好了一些?
并不知道周祈其實只是更喜歡別人叫大名的溫齊蘭心跳加快,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抖。
剛剛和男朋友在別人面前接吻不是很放得開嗎,怎麽一到我這裏就這麽內向,我有那群起哄的可怕?
想到自己的形象指不定已經在四方市妖魔化成什麽樣了,周祈有些郁悶,随意“嗯”了聲。
而就在溫齊蘭想再接再厲繼續和周家大小姐建立交際時,周祈的電話響了。
是千方百計找到一條小道繞過了事故發生路段的司機,他已經來到了大小姐要求的地點。
“好,在那等着。”
挂了電話,周祈拉開了玻璃大門,北方的初春還是很冷,寒風撲面而來,少女的發絲被吹得淩亂,她卻不在意,只是仰頭看了看。
天上無數悠悠揚揚的白點落下。
等在不遠處的司機撐着一把黑傘,小跑着趕來。
“大小姐。”
司機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小姐身後一步的地方,周祈卻擺了擺手。
“給她吧。”
她雙手插兜地走進雪夜裏,被留在原地的溫齊蘭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識接過司機遞過來的傘,良久良久,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臉珍重地将黑傘抱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