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陸昭綁好馬就回餐廳了,也是這個時候舒遙才知道餐廳還有二樓,是他們平時住的地方。
古力邊說邊仰頭往樓上看,“我本來以為她去山上了,現在她回來了,你的鞋她今天就能給你處理啦。”
舒遙本來想說沒事,又一想處理人是陸昭,抿抿唇,莫名沒再說什麽客套話。
本來舒遙對這間民宿是沒什麽窺探心的,現在卻總想多看兩眼。
好像能從其表察裏。
“這邊還有山嗎?”舒遙随口問。
“也不算山啦,就是海拔比這裏高點。”古力算是話多的人,但是聊到這種涉及私人的話題還算有敏感力,沒跟舒遙這個陌生人說得太多。
舒遙能捕捉到她的敏感,笑笑沒繼續問,換個話題:“新村和老村的區別,是不是就是新老的區別啊?”
古力點頭:“對啊,老村很早就有了,新村是這幾年才有的,你也知道嘛,交通日漸發達以後,新疆也成了旅游勝地,文旅局便規劃了新地接待游客。”
聊起這些,古力話多一些,也不遮掩。
“不是自己吹自己,反正我是覺得新村更好,我們用水什麽的都沒有問題,老村那邊經常出現洗澡搶水的情況,而且那邊人很多,特別吵。”
舒遙順口說:“是,我下午那會兒睡得挺好。”
話落,她忽然反應過來陸昭是什麽時間見到的她。
大概就是下午她睡覺那會兒吧。
所以,陸昭的突然要上山,是因為看見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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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沒忍住擡頭看向樓梯口。
樓上不知是沒開燈,開始有走廊,那裏小小方格,一片灰暗,和木屋整體呈現的溫馨黃色形成反差。
她忽然覺得自己胸口那處狹窄地帶也開始發悶發堵。
于是迫不及待擡腳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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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走後,一夥人進來吃飯。
菠蘿π民宿一共十間房,餐廳這間100,舒遙那間105,以每間房的衛生間為中心對稱的另一側是以2開頭的五間房。
100和200打通做餐廳和前臺。
這一夥人是102和103的房客,七個人,三男兩女,年齡不大,三十左右。
他們七個住這兒有幾天了,跟古力還算熟悉,見着古力先喊妹妹。
其中一個微胖鍋蓋頭的男人笑着問:“剛剛那女的打算住幾天啊?”
古力沒反應過來,“哪個?”
鍋蓋頭:“穿牛仔裙,腿特白的那個,住那個,105?”
古力聽他這描述有些不适,蹙蹙鼻子說:“不清楚,暫時就開一天。”
“哦,她一個人啊?幾幾年的啊?”鍋蓋頭又問。
古力這下直接皺起眉,“我哪知道?這屬于房客隐私了。”
鍋蓋頭一看古力皺眉,笑笑道:“随便問問嘛,又不強求你說,哎呀別生氣,給哥哥來五杯格瓦斯,再來十串羊肉串。”
開店沒有趕客的。
古力只能“哦”一聲,“知道了。”
她一轉身,看見陸昭站在樓梯口。
下午陸昭在民宿沒待多久就走了,身上穿的都是便于行走的行頭,這會兒為了舒适換成休閑鞋和寬松運動褲,上衣還是那件修身T,腰肢被寬松的下/身襯得細窄,胸口線條弧度清晰明顯。
已是晚上十一點多,雖然仍是晚飯時間,但是天色已暗,樓梯口更是沒什麽光線。
陸昭站在暗處,臉上神情不辨,眼眸晦澀不明。
不過古力沒怎麽注意,沒明光看不清很正常。
她尋常跟陸昭打招呼,“姐。”
陸昭輕颔首,擡腳下來。
倆人都在吧臺,古力從冰箱裏拿出格瓦斯遞給陸昭,說:“五杯。我出去跟阿西說要烤串。”
陸昭“嗯”一聲,麻利動手。
為了營造氣氛,餐廳安裝的不是白熾燈,是有點昏的黃燈,燈罩就在陸昭頭頂,光線落下,将她手中動作照得清晰。她紮着高馬尾,神情淡漠,宛若夜場的調酒師。
不多時,五杯完成。
随着最後一杯放在托盤上,鍋蓋頭那桌有人吹起響哨。
陸昭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走過去一杯一杯放在桌子上,淡淡說:“慢用。”
鍋蓋頭笑眯眯,“老板辛苦了,老板什麽時候退位做老板娘啊,我來應聘老板。”
陸昭聞聲看向鍋蓋頭。
陸昭長得好看,但不是明豔漂亮款。她五官立體,雙眼皮細窄,偏歐式,毛色瞳色天生深黑,因為懶,眉毛常年野生,再加上她臉部線條清晰流暢,上唇薄,下唇适中,所以沒表情時,唇角平平,會顯得有些生冷。
因此,很少有人在她不做表情時搭讪打招呼或開玩笑。
除了普信男。
按理說,開門做生意,認錢不認人。
只要行為合法且不太逾越,沒有老板主動甩臉子的道理。
可陸昭今天心氣不通順,偏有人非往槍/口撞。
于是她勾唇淡笑,眸色卻冷道:“開什麽玩笑,這年頭聘什麽不需要門檻?”
說完不給他反應時間,單手拎着托盤轉身就走。
正巧古力迎面走來,陸昭把托盤往她手裏一塞,古力一邊接穩一邊問鍋蓋頭,“哥,你們串兒要辣不?”
鍋蓋頭這才回神,後知後覺品出陸昭剛剛那話不好聽,臉色驟然難看。
古力不知緣由,有點茫然地看向陸昭,下一秒,與她擦肩而過的陸昭圈住她的脖子,帶着她往後退。
她“哎”一聲扶住陸昭的胳膊,踉跄着往後退。
外邊烤串的阿西木沒等到回答,滿頭大汗的進來,喊一嗓子:“那桌!要不要辣啊!”
阿西木塊頭大,嗓門也粗,一嗓子喊起來整個餐廳的人都往他那兒瞧。
偏偏阿西木是個不知道尴尬的,指着鍋蓋頭喊:“問你們呢。”
其他人齊刷刷看向鍋蓋頭。
鍋蓋頭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同桌的長發女生笑笑說:“中辣就好,謝謝哥。”
全程,陸昭沒再過去,也沒讓古力過去。
鍋蓋頭那桌散夥時,是長發女生過來買的單。
陸昭正常報價。
女生掃完支付碼,有點抱歉地笑笑說:“不好意思啊,我那個朋友,他有點自來熟,說話沒遮沒掩的。”
陸昭沒說什麽,點點下巴算給個面子将這事揭過去了。
大約兩點鐘左右,餐廳不再進出房客,各房間也漸漸沒了聲響。
陸昭和古力阿西木把該收拾的收拾了,準備上樓睡覺。
一般最後一個上樓的是陸昭,她會把樓道的夜燈亮着,方便大家起夜。
就在她關上餐廳大燈,準備上樓時,門口窗邊閃過一道身影。
陸昭餘光瞥見,卻沒急于出聲。
屋外走廊夜間會亮起夜燈,光線微弱,但足以讓陸昭看清,此時站在窗外的,是舒遙。
陸昭看一眼牆上的夜光鐘表,沒有猶豫,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
門外舒遙本來以為他們已經睡了,門忽然打開,她吓一跳,待定睛看清是陸昭,一下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抿抿唇,慣性沉默。
白天,她們礙于成人的體面,和無法躲避的外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平靜、自然、有禮地對待彼此。
此刻夜幕降臨,就好像白天的光明和溫馨只是虛僞的表層,眼下的漆黑和僵硬才是她們重逢該面臨的本質。
舒遙很清楚,她們兩個誰都沒法再把白天那一套拿出來,否則只會顯得欲蓋彌彰,且做作。
正想着,她忽然聽到陸昭出聲詢問:“有事?”
舒遙愣住。
她茫然地看向陸昭。
眼底是自己并未察覺的無措與慌張。
陸昭沒看清舒遙的神情,又想想現在過晚的時間點,一時拿不穩她到底怎麽了。
便追問:“發生什麽事了?舒遙?”
這呼喚像一聲開關,徹底打開她們是舊相識的真相。
舒遙猶如被重擊,心髒重重一跳,回神。
“啊?”舒遙磕磕巴巴開口,“哦,那個,我……”
斷斷續續,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有噪音和外人的夜晚,尴尬都沒人幫忙緩和。
舒遙本來就是自尊心和羞恥心很強的人,這麽尴尬的情況簡直能要她的命。
就在她差點要什麽都不管、崩潰逃離時,陸昭開口:“慢慢說,不着急。”
舒遙原本心中的七上八下,忽然就平穩了下來。
她看着陸昭,半晌,低聲說:“你們賣不賣衛生巾?”
說完她又開始不自在起來,小聲道:“突然就來了,我自己帶的只有小的,怕弄到你們床單上。”
“嗯,”陸昭聲音也不高,“有,你進來吧,外面冷。”
舒遙下意識客氣,正準備擺手說不用,陸昭已經轉身進去,舒遙這才想起來她們此刻只是店主和房客的關系,店主出于基本服務禮貌和素養,也該讓她進去避避風。
片刻沉默,舒遙只得進去。
畢竟還要付款。
屋內沒開大燈,陸昭只憑樓梯小夜燈走到貨架旁,問舒遙:“安睡褲要嗎?”
舒遙說:“行。”
其實陸昭這個時候問什麽她大概都只會說行。
最終拿了一包安睡褲一包衛生巾,正要掃碼付款時,陸昭說:“退房時再結吧,你鞋不是丢了?到時候一起處理。”
舒遙“哦”一聲說:“好。”
回房處理好衣服,舒遙坐在床上發呆。
她本來已經想好了,明天一早醒來就退房,喀納斯她不準備再留了。
可是現在……
舒遙扭頭看向窗外,深色的天幕似遠又近,繁星點點,如孩童把玩的亮片片。
這裏的星星多得令人不可思議。
讓人有留下長住的沖動。
舒遙看着,不由自主将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團。
十分鐘後。
餐廳角落,陸昭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叮”一聲,語音自動提示:“您有新的訂單,請及時處理。”
她随手拿起來看一眼,看到是105房客續住通知。
三五秒,她又将手機放回桌子上。
一邊看早已看膩的星空,一邊沉默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