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訪
夜訪
盡管兩人重逢的第一面算不得好印象,但經過幾個月的相處,章景發現白無秋并非浪蕩之性,反而心思細膩敏感,也是最先察覺出碧春情緒的人。盡管處理事情的方式他不太認同,但的确沒有污點可言。
若非要較真的話,就是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行為有些越界,不過同樣身為男子,章景覺得沒有什麽損失。至于白無秋的心意,章景只當成白無秋年少時缺乏愛意,轉而投在自身的一種依賴。
但是章景最近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會因為白無秋的不理睬而生悶氣,內心十分鄙夷這種情緒,可又忍不住去細想白無秋同徐氏的關系。如同被蛛網包裹的獵物般,章景越是掙紮,那份窒息感反而愈加愈深。
終于,經過一晚上的考量,章景做出了此番決定,親自來牢房問個清楚。與其自己難受,不如弄清事情的根本,從根源解決問題,這樣對兩人都好。
如今看來,白無秋的确對他隐瞞了件大事,章景猜測白無秋之所以這樣防備自己,是想極力掩蓋這一點傷疤,不願将當年的痛處展現出來。
王密和王越兩人透漏的信息已經夠用了,這時候若是再抛出更詳細的問題,恐怕會引起懷疑,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章景依舊板着那張寡淡無味的臉,收走了原本放在地上剩餘的飯菜,在王越吃人的目光下,同樣還以了之前的鄙夷:“牢房可不比外頭的飯,吃一頓少一頓。”
說完頭也不回離開了王越的視線,氣的王越破口大罵。
縣衙的牢房範圍并不大,關押女犯的地方更是狹小,與王越那邊只隔了兩道牆,然而章景連看都沒看一眼,只身去往了另一方向。
這個地方只有極少人知曉,是縣衙建造來鞭考重大罪犯的地方,且是地下牢房,好些年前就停止了開放。
依章景對白無秋的了解,白無秋大概率會将徐氏關押在這種地方。果不其然,章景憑着稀薄的記憶,從倉庫中找出了那把塵封許久的的鑰匙,用燈盞的油簡單潤了下,趁着茫茫夜色,打開了那扇隐蔽的小門。
因為個子的原因,章景還得稍稍彎腰,頭頂不可避免觸碰到灰塵和蟲網,看起來還是和之前沒什麽出入。
火折子發出的微弱火光只能勉強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就在章景朝着狹道緩緩前行時,幾聲女子的呼喊由遠及近傳遞過來。
随着距離不斷縮小,章景很快認出了那聲音的主人,不是徐氏還能有誰。
或許是章景的身形和白無秋差不多,徐氏錯将章景認成了白無秋,不等章景開口,徐氏凄凄的啼哭響起:“白大人,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狠心對待我的。”
說罷用婆娑的淚眼朝章景看來,然而周遭的實在太黑,火折子只能看清章景的兩只腳。
待到章景徹底露出面容,徐氏才從悲戚的情緒走出,吓得驚恐出聲。
章景自然不會讓她得逞,快速上前捂住徐氏的嘴,火折子掉到地上瞬時熄滅,牢房的老破油燈只剩尾芯,豆大的火苗宛如秋日的枯葉,搖搖欲墜。
章景的手掌幾乎要捂得徐氏喘不過氣,慌亂中,她看到了章景的面容,忽然記起白無秋身邊有這麽個人來。
總比是其他歹徒要好,徐氏這樣想着,漸漸安靜下來,不再反抗章景。
正好章景葉嫌棄徐氏的口水,糊了一手,只能朝自己身上擦擦。徐氏抓住時機,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你想要做什麽。”
章景蹲在她身前,道:“你和白大人是何關系。”
徐氏做足了準備,腦子飛快運轉,猜測章景可能會做出的事情,卻獨獨沒有想過章景是為了這個目的來找的自己。
見徐氏不語,章景的耐心開始流失,三更半夜從溜出來本就不易,一旦被發現,自身的嫌疑便會不斷放大,徐氏的表現,極有可能在為自己拖延。
“再不說,我便不客氣了。”章景威脅道,匕首抵在徐氏的下颚。
冰涼的觸感傳來,伴随而來的,還有章景咄咄逼人的态度。
徐氏僵直着身子,不敢動彈半分,面上卻維持着冷靜,與章景對峙着。
她是個聰慧的女人,即使脖子上架着随時可能會要她命的東西,也不會亂了方寸,對方非要這個時間點來找她,可見不敢讓他人知道。
對方越是急躁,反而對自己越有利,況且在這天羅地網的布局之下,殺了她,反而會将對方置于難堪之地,完全撈不到半點好處,所以她完全不用擔自身的性命。
徐氏的坦然自若讓章景也看出來,徐氏絕非是個頭腦簡單之人,此人心計極重,将人分析透透徹徹,所以,用這種粗暴的方式不僅起不到作用,反而會适得其反。
“這位小兄弟,這麽晚找我就是為了這個?聽你這幅語氣,想來與白大人關系非同一般吧。”徐氏的目光一轉,對上章景晦暗的眸子,好像要通過這幅面皮将章景看個對穿。
“廢話少說,徐岸芷,王越正室夫人,戶籍柳州鳳城三十二縣清淮坊,家中父母健全,有一弟考為秀才,若是沒猜錯,正是三十二縣的幕僚。”
章景收回匕首,與徐氏面對面相視,徐氏很快敗下陣來,這才正視起章景,“你從哪裏打探來的消息,我記得,我不曾與他人透露過身世。”
章景笑了笑,道:“那便要看看你的誠意了,徐夫人,難道你想讓自己的糗事牽連到家人麽?”
“你!”徐氏臉色變了變,不得已接受了這荒唐的事實,調整了心态,對着章景試探道:“是白大人告訴你的對嗎?我知道他還在氣頭上,我也是認識到了錯誤才選擇幫他隐瞞身份到至今的。”
“我不想聽這些沒用的,你當年,做的那些事情,需要我幫你回憶麽。”章景說完這一句後,徐氏再也繃不住,開始暴露本性。
“他竟然……他竟然連這檔子事都告訴你了,罷了,反正是早晚的事。”徐氏萬萬想不到,白無秋會将那段醜事告訴這個毫不相關之人。
這些日子,徐氏總是想着白無秋會因為她而記起那件事,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幼時悲慘的經歷,畢竟傳出來,好不容易樹立的威嚴就會毀于一旦。
而她呢,已經無所謂了,本來就有着扭曲的感情,卻不能借機發洩,畏縮在王府中的日子,讓她感到無比枯燥。
白無秋卻不能,因為他是刺史,清清白白,絕不可沾染一點淤泥,可偏偏她要纏着他,拉他共沉淪。
她便借着那件龌龊事,從不避諱與白無秋的碰面,時時刻刻提醒白無秋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能威脅到他。
可是今夜卻被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掐滅了一切,她引以為傲的把柄成了一個笑話,一個恥辱,一個不被人在意過的話柄。
章景懶得照顧徐氏的情緒,在他眼中,一張被窩睡不出兩種人,王越是什麽樣,徐氏就是什麽樣。什麽優柔寡斷,憐香惜玉,在他這兒根本行不通,哪怕徐氏表現的再做作,他也有一百種方法讓對方開口。
眼見自己的演繹打動不了章景,徐氏只好徐徐道來。
那大概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王越取了小妾後越發冷落她來,她便整日借酒消愁,搓搓麻将打發日子。本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春節前,院子新添了兩個家奴,長得水靈苗條,幹起活也是利索,她便格外喜歡。
兩個家奴中,正好就有白無秋,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樣貌開始出落,五官精致,和別的家奴站一起,簡直不是能相提并論的。
那股陰郁的氣質和淡漠使徐氏很快沉迷,在一個小孩身上寄托自己的情愛,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不被認可的,然而她卻越陷越深,連睡夢中都是白無秋的身影。
時間長了,她開始頻繁使喚白無秋進出自己的閨房,做出一些越界的事情挑逗白無秋,對待白無秋也格外偏愛。只可惜白無秋那時單純,對男女之事一概不知,但基本的男女之別還是明白,便開始躲着徐氏。
見引誘騙拐不起作用,徐氏便動起了歪心思,接下來的半年裏,白無秋安然無恙度過了十三歲生辰。徐氏也終于将白無秋安排成了自己的侍從,不再做之前的粗活,每日只要陪在自己身旁就可。
白無秋整日活在忐忑中,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徐氏的不滿,徐氏會吩咐人專挑不明顯的地方下手,有時甚至會親自動手,将他的臉扇得紅腫,又在事後心疼的給人敷藥。
徐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畸形的心理,白無秋的退避讓她很不爽,本意想讓白無秋認識到只要傍住她這條大腿就能衣食無憂,可這孩子非但不上道,還敢反抗,于是,便發生了那件醜事。
她托人去黑市買了那種烈藥,下在只有十三歲的白無秋的飯菜裏。夜裏,白無秋渾身燒的難受,抱成一團縮在角落,徐氏見風使舵,把人帶到自己的閨房,欲行不軌之事。
可能是那藥的副作用太大,徐氏剛剝開白無秋的外衣,白無秋突然開始流鼻血,眼睛猩紅盯着徐氏,像是瘋犬一般,狠狠咬了徐氏的手掌。
徐氏既害怕又着急,只得忍着痛,然而白無秋突然倒在床上開始抽搐,那是她第一次見白無秋哭喊得撕心裂肺,耳膜幾乎被刺穿。
府裏的人被驚動,侍從提着燈籠将院子圍成一個圈,王越披了件外衫匆匆趕來,結果就看見這麽荒唐的事。
白無秋那副樣子,一看就不正常,王越結合這些天的傳聞,大概了解了事情原委,本着家醜不可外揚,大發慈悲的給白無秋治了身體,休養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