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沒哭
沒哭
事實證明,白無秋的想法是對的,現在的章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情緒随時會爆發,只是還勉強支撐着罷了。
千言萬語彙集到唇邊,卻堵塞着苦咽下去,換來對方淡淡一句:“是非對錯,只是你我的立場,我是農夫的兒子,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只是不屑,不是不懂。”
白無秋如遭雷擊,猛地環住章景,生怕下一刻章景就要離自己而去,“哥哥,你且聽我解釋。”
見白無秋焦急欲哭的模樣,章景沒有任何反應,任憑白無秋在耳邊呢喃:“哥哥不是想知道我為何讓人冒充你的身份去蕭城麽,其實也是借用哥哥的身份讓他們分心,将注意力放在蕭城,借此求得支援,牽制北臺。”
因為語速過快,白無秋一口氣說完,深深吸了口氣,一刻不敢耽擱。
章景眉目總算放松下來,他不是分不清大小場面的人。白無秋能坦白,自然是好的,說明至少沒把他當作鳥雀豢養,還有商量的餘地。
小不忍亂謀,白無秋在一些方面優點的确突出,處理公事的能力也強,況且自己早已不是當初只會逃避的人了,至少是為了父親,要奮力一搏。
良久,章景才悠悠道:“他們三人能應付的了麽?還有支援又是怎麽一回事?”
章景費力從白無秋的懷抱掙開,轉身就看見白無秋垂着頭,捂着臉蹲在地上,青絲如瀑,遮蓋住了半個身子。
章景先是疑惑,然而聽見幾聲微弱的哽咽,很快反應過來,冷淡的面容出現一絲龜裂。
除了震驚外,章景的好奇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催促着自己上前一探究竟,畢竟他從未見過白無秋吃癟成這副樣子的時候。
緩緩靠近白無秋,方才的惱怒竟然一掃而空,章景咽了口唾沫,伸手觸碰了白無秋的胳膊。
要是擱從前,白無秋早就高興地跳起來了,面前白無秋将臉埋得更深了,根本不給章景看清的機會。
章景覺得稀奇,又試探戳了戳白無秋的腦袋,道:“你哭了?”
短暫的沉默後,白無秋才嚅嗫着回複:“沒有。”
就算是這副狼狽模樣,也嘴硬着回答,章景突然覺得好笑,非要見白無秋哭鼻子的的樣子,便佯裝生氣:“你若非要耍性子,我便不奉陪了。”
說罷起身故意走動,發出明顯的腳步聲。
果然,白無秋反射條件般站起來,死死拽住章景的腰帶,将人箍住按倒在伏案,公文滾落一地,書寫七零八落,飄得到處都是。
硯臺打翻,墨汁沾染了兩人的衣衫,兩滴滾燙的淚珠落在章景唇邊,苦澀在唇舌回蕩。
雙眸放大,臉頰被白無秋捧着,炙熱發燙的注視,要把章景燙出洞來。
白無秋的喘息一下下噴在章景面首,面色嫣紅,因為哭泣的緣故,桃花眼氤氲,蒙着薄薄的水汽,纖長的睫毛蝴蝶一般撲閃,秀挺的鼻尖挂着淚珠,薄唇緊抿,顯得清冷而脆弱。
章景心髒猛然一沉,随後整個人像是被施了術法般呆愣着,直勾勾盯着白無秋的臉,連被人壓在身下也忘了反抗。
許是章景的目光太過直白,給了白無秋錯覺,鬼使神差的,将唇貼近章景的額頭。
就在雙唇落下之際,章景才驚覺自己在幹什麽,眼神突然清明,脖子一扭,躲開了白無秋的吻。
兩人皆是心驚,慌忙起身。章景背對着白無秋,耳垂悄然染上緋紅,腦海滿是白無秋啜泣的情景,像是被人奪舍一樣,無法冷靜,連言語都不能組織了。
章景這般動作,讓白無秋産生了誤解,以為方才越界,惹得章景不高興了,眼淚都來不及擦,嗓音抖着:“哥哥,求你別不理我,我真的......怕眨眼就看不到哥哥了。”
白無秋愈說哭腔愈重,帶起點鼻音,溫潤的聲音拖着尾巴,悶悶的,像只貓尾掃在章景心尖。
努力平複心情後,章景不得不面對現實,暗示自己只是把白無秋當作弟弟看待,別無其他想法。
“你,你別哭了,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況且......況且我不是承諾過,不會離開你麽。”章景有些結巴,說完又覺得最後半句說的有些怪,忙改口:“我還欠着你人情,不還完之前,是不會走的。”
話雖如此,章景還是覺得有些別扭,雙手攥成拳,掌心微微滲出汗。
擡眼偷瞄白無秋,對方的目光敏銳捕捉到,章景吓了一跳,盡量顯得自己正常一些,卻不知一舉一動,都被白無秋看在眼底。
仿佛是幹裂的沙漠出現一抹清泉,章景的話給了白無秋寬慰,淚水順着眼角而下,卻是喜悅的。
他上前擁住了章景,章景沒有躲開,不排除是撫慰白無秋,但心底沒有了之前的抵觸,總歸是好的。
兩人相擁一起,還不到片刻,門房突然被推開,一個青年滿頭大汗大踏進來,氣喘籲籲,結果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白無秋的發冠歪歪扭扭,雪白的領口被墨水染成黑色,伏案地上到處都是散亂的公文,甚至毛筆滾到了自己腳邊。
青年大吃一驚,立即警覺,從腰間抽出短刀:“大人,快躲到我身後,我來解決刺客!”
說罷目光在書房搜尋起來,白無秋咳嗽幾聲,招呼青年冷靜:“左參軍,不必驚慌,是我方才做噩夢打翻了伏案。這麽着急找我,可是進度有變?”
左思稍稍放心下來,方才他收到到北臺的消息,王越的糧草半路被劫持,損失慘重,暴民壓制不住,鬧到衙門去了。
“那個王越和張長史起了沖突,暴民沖到衙門去,把縣令給傷了,關押的勞犯全都跑出來了。請大人提前計劃,親自前往北臺坐鎮。”
如此一來,蕭城便不能與之同步了,消息是他故意放出來的,恐怕王越以為白無秋将重心放在蕭城,便暗搓搓行動起來。
白無秋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道:“以王越的心性,不難猜到。劫持糧草的應該是我們的人,想來他們的據點已經找到,你先同李參軍一同去往北臺,不要驚動他人,屆時自會有人接應。”
左思颔首,臨走之際,腳步卻頓住,心中有個疑問未解開,遲疑着要不要開口。
白無秋察覺到,眉毛微蹙,不由得擔心章景是不是被發現了,“左參軍,還有什麽事嗎?”
“有!大人,我想請教一下,您是如何打翻了伏案,若是我,連一角都撼動不了。”左思一臉正經,默默在心中比較自己和白無秋的體格,怎麽看白無秋都是文弱的那一方。
白無秋緊繃的心落下來,下意識看了眼羅帳,對左思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噩夢激發了潛能,巧合而已。”
聽白無秋胡謅,章景替他捏一把汗,好歹人家也是參軍,怎可能會聽信這麽假的借口,然而章景很快被打了臉。
左思不僅相信了白無秋,還打算自己也嘗試。
究竟是這世道變了,還是他上了年紀,看不懂年輕人的想法了。
章景陷入了自我懷疑,目送左思離開後,才從羅帳出來,“你說的支援不會就是那個叫陸銜羽的人吧。”
在胧月山莊時,章景就發覺白全晨和陸銜羽有着貓膩,如果不是熟人,也不會拿解藥給他了。
白無秋笑了笑:“哥哥真聰明,陸師兄與我師出同門,特意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北臺的動向,一直由左思參軍監視,哥哥還記得馬夫嗎,那人就是長史的眼線。”
白無秋一說,章景回憶起,馬夫這些日子總是在他眼前晃蕩,大多時候只是遠遠的望着。
“那,那幾匹馬也是他提議的?”
“不錯,他的手段拙劣,在馬腿上做了手腳,不過被我察覺,将計就計,讓他将消息誤報出去,估計長史坐不住了,想先發制人。”
只是他們這次要失算了,白無秋的心思遠比其他人缜密,如今馬夫上升為管事,心思肯定動搖,反水不過是随時的事,
章景越發佩服起白無秋來,不得不承認的是,比起自己的優柔寡斷,白無秋的判斷更加決絕與犀利,是官場上的好苗子。
那麽眼前的問題,便是蕭城的情況,許橋和白全晨頂着壓力配合演戲,那些老狐貍不好戲弄,就算不被揭露,扮演他的人處境也不好過。
章景的擔憂白無秋不是沒有想過,可他也沒想到王越會在今日行動,北臺的暴動不能再拖,必須要處理才行。
“我相信許橋他們,哥哥,如果北臺平定,王越背後的人一定會坐不住,商大人已經暗候多時了,我們不能出錯。”原本白無秋是打算最後關頭再告訴章景商翎的事的,可也就是他太了解章景了,深知後果。
如此一說,北臺只能作為首選,剛好章景正缺個機會與商翎會面,至于白無秋和他之間的聯系,相信商翎不會隐瞞。
章景道:“也只能先這樣了,可我總不能帶着個面紗晃蕩,太醒目了。”
白無秋故作神秘靠近章景,告訴了章景一個從未聽過的秘密:“哥哥可聽說過畫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