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熟人
老熟人
“畫皮師?那不是傳說麽,怎麽你還信這個。”章景聞所未聞,這種志怪異聞也就聽着一樂,從白無秋的嘴裏傳出,居然有點魔幻。
白無秋卻信心滿滿,道:“此畫皮彼畫皮,不過是一種易容術,只可惜我學藝不精,只會一些皮毛,哥哥很快就會知曉了。”
原來如此,易容術麽,這個江湖中遺傳的神秘技藝,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掌握要緊,沒想到白無秋居然也懂得,章景開始好奇白無秋師出何門了。
一切準備妥當後,已是翌日,刺史府上下已經得到消息,整裝待發。
章景摸着新面皮,有些不習慣,不過恰好印證了白無秋的話,厚重的面皮确實達不到精細,卻也勉強能糊弄。
為了不惹人注目,章景特意混到了後勤,加上他一共三人,年紀小的還會同章景交涉一二,年長的只會說些風涼話,陰陽怪氣。
恐怕是怕章景搶了他飯碗,一直不給好臉色,章景習以為常,兩耳放空,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行刺史府共支十四人前往,除去後勤與白無秋,參軍二人、親衛四人、吏員一人,其餘三人分別是暗衛,提前在北臺蟄伏待命。
路途上,章景默不作聲,認真扮演後勤人員。年紀小的那人名叫尚葉,一副熱心腸,章景幹什麽他就幹什麽,總是提溜在後。
仔細問來,原是那年長的不喜他,處處刁難,好不容易來了個同伴,尚葉便想拉近關系,畢竟日後還要相處,章景便答應了。
刺史駕臨北臺的消息封鎖的嚴密,極少有人得知。白無秋上任兩月,除了縣令,北臺幾乎無人知曉白無秋長相,只聽聞那刺史是個小白臉,羸弱得很。
以至于白無秋,走在大街上也不曾有人認出,甚至無人懷疑白無秋身邊的親衛,畢竟在北臺這個官紳為富的土地,有錢人家雇打手都是常态。
通常繞開白無秋走就是了,誰都不想曝曬于廣衆,尤其是現在,街上到處都是流民乞丐,以及不知隐藏在何處的罪犯。
為了隐目,後勤人員同吏員一起,打扮得低調,混在暴民之中。
眼前混亂暴虐的景象令章景不可置信,人群擁擠推搡,稍不留神,就能踩到婦女老人,或者是惡臭的糞便之類的。
總而言之,今時的北臺,早已不似當年。章景內心複雜,親眼看着荒州被蛀蟲啃食慘敗,一片凄涼,除了悲憤外,更多的是悔恨,如若早些同白無秋來荒州,是不是能及時遏制些呢。
尚葉見章景心不在焉,還以為章景不喜歡北臺的環境,拍着章景後背安慰:“這些都是常态,忍忍就過去了,相信大人一定會解決的。”
哪知尚葉話音剛落,就被吏員訓斥了:“在外不許提及此話,再有下次,你直接收拾行囊走人吧。”
說罷狠狠瞪了他們三人一眼,章景和年長的後勤也沒能逃脫,尚葉被吓得哆嗦,像只鹌鹑一樣把頭埋起來,不敢吱聲。
章景嘆息一聲,沒有多大感慨,反而安撫起尚葉來。年長的那人也只是望了他兩眼,出奇地沒譏諷。
四人穿過擁擠的人潮,好不容易到了長史府,卻被重重關卡攔住,只見長階上屍體累疊,血泊長流,順着臺階彙入黃土。
吏員眼皮猛地掀起,眼見事态失控,只能另尋蹊徑與左思參軍彙合,一旦被暴民發覺他們是來找長史的,很難再安全出去。
章景清楚地看見吏員額上滲出的冷汗,不由得擔憂,沒一會兒就見吏員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三人心領神會,分別從三個方向散開。
再次會面時,幾人到了一處倉儲之地,吏員輕車熟路,打開地窖,把着火折子在前帶路。
尚葉的眼睛到處亂瞟,似乎對這個小道很感興趣,章景只為他年紀小,探究心重,沒過多詢問,專心跟在吏員的後面。
四人弓着腰,小道漆黑多岔口,若是不留神很快會與隊伍走失。大概過了半刻鐘,吏員敲了敲頭頂上的一塊木板,激動道:“到了,把火滅了。”
幾人乖乖照辦,吏員帶頭,推開木板,一道昏黃的暖光自上而下照進地道來。章景跟着爬出去,發現是到了一個暗室,周遭的陳設倒是很講究,擺了一屋子的古董。
年長的後勤眼睛都看直了,要不是有吏員在,怕是要貼着摸上幾把。
尚葉就顯得沉穩多了,仿佛古董對他沒有吸引一般,依舊一副怯弱的樣子,時不時朝章景遞來眼神。
四人中,只有章景的外貌和尚葉相近,這也許是尚葉願意同章景親近的原因。只可惜,尚葉要失望了,章景混進後勤,也只是方便隐藏身份,待時機成熟,再與商翎會面而已,所以,還是要裝模做樣的。
于是,在尚葉的注視下,章景也步入了另一個後勤的老路,對古董愛不釋手,氣的吏員指着鼻子罵了好幾遍,才讪讪收手。
吏員走到一面書架前,将手掌放在其中一本古籍上扭了扭,一道沉悶的碾磨聲過後,書架的下坐升起一道凸起,牆面翻轉,四人就這麽出現在長史的書房。
長史愣了愣,與吏員四目相對,随後驚呼:“柳書吏,你可算來了!”
說着就要上來牽手,被吏員躲開,章景的目光落在另一個人身上,此人正是昨日的參軍左思。
想想竟覺得有些尴尬,不知該如何開口問好。其他兩名後勤倒是麻溜問候開來,章景只好跟着照貓畫虎。
那位叫張信的長史才收斂了些,又見吏員領着三人,有些話不方便當面講。
吏員将章景等人支走,只留他們三人在書房密謀。章景這才見到長史府的模樣,與外面的景象簡直是天壤之別,絲竹環繞,朱紅翠翡,欄杆幽徑,無一不彰顯奢雅。
張信提防之心不小,就算白無秋提前跟吏員打過招呼,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事實論事,章景的身份就是一普通後勤,實在不好找借口留在書房,只能等出來再讨論計劃。
至于尚葉和中年後勤,還需再觀察,有了馬夫的前車之鑒,章景不能親信這兩人。
“對了,我還不知道大哥你叫什麽名字,方便告訴下嗎?”尚葉突然湊近,打斷了章景的思緒。
章景道:“我姓向名曲,不知那位的尊名?”
他說的是中年後勤,尚葉點點頭,湊到章景耳邊道:“他呀,叫井陽,但還有個極少人知道的名字,叫什麽井筠然。”
章景揉揉耳朵,以為聽錯了,又問一遍:“你是說,他叫井筠然?”
尚葉見章景詫異的表情,不足為怪,畢竟這樣一個愛占便宜、舉止簡陋之人起了這麽個文雅的名字,确實稀奇。
可尚葉不知道的是,章景之所以驚訝,不是因為那人的名字,而是井筠然,是他以前的主簿,就是那個協助他管理縣衙的財政的人。
幾年不見,外貌居然和之前判若兩人,絲毫看不出疏漏。
看着章景魂不守舍的樣子,尚葉才覺得有些怪異,忙問道:“你怎麽了,向大哥?”
章景回過神,平複心情,即使他現在很想把井筠然吊起來打一頓,但也只能先忍住,“啊,只是好奇他為何要給自己起這名字,還不如原先的好聽。”
兩個人嘀嘀咕咕,坐在涼亭下,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着井筠然的事跡。
從尚葉口中,章景大概能得出模糊的結論:大概是井筠然出賣他後,投奔了王越,過了一陣子舒适日子,後面不知為何反水,投奔了新縣令。
誰知新縣令和王越沆瀣一氣,井筠然為了逃命,四處奔波,逃到蕭城,改頭換面。
直到今年的三月,上頭登記戶籍時發現了纰漏,特此緝拿,本要處于死絕,不知為何又活了下來,通過層層關系進到刺史府來打雜。
現在又與章景成了同僚,當然,這些話的真假,章景不好定性,大部分也是自己的猜測。但尚葉就顯得可疑了,就算在刺史府幹過兩個年頭,依照井筠然的性子,不可能将身份信息洩露給他人。
但尚葉打個哈哈表明,自己也只是聽聞其他同僚說的罷了。
章景自然不相信,卻要裝作了然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扯閑談。
井筠然自诩清高,不屑與章景和尚葉為伍,自顧自摸索着,全然不知當年的縣官,章景就在他身後,正監視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白無秋将他安排在後勤,一定不是臨時起意,他們之間的淵源,遠不于表面簡單。
井筠然的外貌與其年紀不符,章景猜測白無秋對他也用了易容術,舉動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不怪他一開始沒認出來。
也許是章景的視線太過明顯,井筠然覺得如芒在背,最後忍無可忍,沖到章景面前質問:“看什麽看,你沒事可做了嗎?”
在他眼裏,章景和尚葉一樣是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
章景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我只是覺得您有些眼熟,像我一位故人,抱歉。”
“油嘴貧舌,幹好你分內的事。”井筠然沒好氣道,又對着尚葉威脅:“你又在嚼舌根了,小心我告訴柳書吏。”
看來這尚葉不是個省油的燈,經常蛐蛐人,章景如此想着,書房門終于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