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突發狀況
突發狀況
蕭城外,風沙裹挾着敗葉,踩在腳下發出松脆聲音,馬蹄漸止。遠遠走來幾個門卒,舉着長矛試探着向前,等到看清輪廓後,才見是許白二人。
幾人面上都露出驚恐的表情,亦如白日見鬼。
“許親衛、白親衛,您二人怎麽來了。”門卒親熱打着招呼,沖身邊人使了個眼色,轉而将目标投向這個面具人身上:“兩位親衛,請問這位是......”
“白大人派來督導蕭城的情況的,你們稱呼原督使就可以,其他方面就不必過問了。”許橋說着,便要牽着馬進城。
門卒心中暗暗不好,幾個人一同将其攔住:“唉,許親衛,我瞧着你們也是一路奔騰,準備了些茶點,不如歇息片刻再進城,我也好些通告姜縣長。”
說着,又将話題牽扯到面具人身上:“之前未聽聞這位督使的事跡,想來也是像白大人一般的能人,也得好生招待,留個好印象不是。”
白全晨扯了扯嘴角,想着真是狗随主人,這股讨好的勁兒都如此相像,怪不得幾年了蕭城還是毫無長進。一個看門的卒士都溜須拍馬成這樣,內部不知又是如何模樣。
在門卒期許的眼神裏,面具人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定定的望向城門,只見方才還懶懶散散的卒衛,一個個聚精會神,虎視眈眈盯着面具人所在的方向。
這縣長仍舊死性不改,守着這一片區域當自己的本錢呢。估計上次讓整治的地方絲毫未動,見他們幾人來了,才慌慌張張,等着人去通報。
為了演戲演到底,三人都沒有拒絕,順着那個門卒的話,在邊城歇息整頓。
沒到一個時辰,滿城都知道許白二人同一位督使來了蕭城,一些鄉紳望族更是為其做好了準備。
計劃照常執行,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剛處理完一批公文的白無秋正打算閉目養神,卻被一道身影打破了寧靜。
掀開眼皮,章景的愁容顯露出來,懷裏還揣着一沓未幹的書寫,能看得出倉促。
白無秋揉了下眉心,擁上前,接過書寫柔聲道:“不是讓哥哥在房間裏不要出來麽,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剛剛才得知許橋他們抵達蕭城,那幾個老狐貍也應該有所察覺,準備動手了才是。
章景卻止不住心中的焦躁,經過這幾天研究,發現北臺王府意圖吞并周遭土地,私下與長史結成勾當,販賣軍備。北邊的暴動之所以停息,是為了煽動民情抵抗官府,屆時官民一同造反,北臺淪陷,荒州遲早成為争奪之地。
那麽白無秋這個刺史,在那些人眼中不過是個擺設,若是朝廷譴責,只需禍水東引,便是刺史的管轄不足,導致疏漏而造成的麻煩。
章景才會如此慌亂,立馬趕來向白無秋彙報。
這些情況白無秋自然察覺得到,便特意拜托往日師兄稍信送往胧月山莊,北臺幾位支柱因此斷了大批貨源,苦惱了好些一陣。
那王家地主背景的确雄厚,伫立于官員富甲之中,臨危不亂,甚至運輸黑錢糧草,全身而退。
早年間,白無秋就知王家府奢靡無度,勾結惡霸,而支持加劇這一卑劣的惡行的,是一位從未現身過的男人,地主稱其為叔父。
那人保密做得極好,未曾洩露信息,就算是當年地主被關押入獄,也未出面,而是等到王越刑滿釋放,精心策劃了一出陰謀,扳倒以章景為首反對惡勢力的清廉官吏。
接下來的幾年間,荒州一改往常,暴虐粗鄙的民風很快代替舊派,只要投奔鄉紳就能分到一點微薄的地皮,勉強糊口。荒州開辟不到幾十年,大都以耘耕為主,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子,稍有起色的手工紡織和其他商行也全被吞并。
白無秋得到這個消息時,實在算晚,歸家翌年,便拜了師父潛心學習,免不了世家交道,一心撲在白家上。再次折返荒州,已是同兩位兄長向父親争取來的機會,他只有一年時間,若是不能做到承諾的話,只能聽從家中安排,老老實實待在錦城,不得踏入荒州半步。
眼下時間過去倆月,荒州才稍有眉目,然而要定罪,必然掌握充足鐵證實物,以及地方官員的人心。中途任何一方出現問題,都可能使計劃阻塞不前。
章景的發現無疑不是一個警戒,這個節點下,得趕快補充人馬前往北臺,召集衙縣集體出動才是。
然章景卻提出另一條謀策:如今百姓急需要的不是官逼威壓,而是解決食不飽腹的問題,土地不均勻分配直接導致間隙,來回輸送的糧食只能解決一時之需,更何況那些官員高高在上,奴役百姓如同牲畜。
若再不頒布新的法令及其土地分配制度,用暴權只會越積越怨,但除了這一點,還需要解決官員的貪腐、內鬥、獨權。
很顯然,這些事情不能在短時間內告成,尤其白無秋并未在荒州立好聲名,很難籠絡民心。
“你命人裝作我去蕭城,許橋和全晨都不在府中,你打算如何?”章景隐隐感到不安,因為經過這幾日觀察,白無秋身邊信得過的人也不過個數,很少有人敢主動向白無秋問話。
可章景不知道是,這些人之所以不敢接近白無秋不是因為自身原因,而是白無秋親自下達的命令。
白無秋沒多大波動,那群臭泥溝壑的爛人手段向來低劣,比起錦城的詭谲雲湧,明争暗鬥,荒州則顯得低趣多了。一群将意圖寫在明面的蠢貨,再有本事,也不過多迂回一二。
“這不是有哥哥在麽,我果然沒看錯,哥哥總是能一眼看出要害。”這位年紀二十的年輕刺史,似乎總喜歡同他調笑,全然沒有當官的風範,回答也是答非所問。
章景心性是急,抓起白無秋的領口斥責:“你把我禁锢在這裏,就是供你調笑?再有遲疑,北臺就要淪陷了。”
不料自己的手被擒住,白無秋桃花眼微眯,帶着些許責備:“那哥哥為何要隐瞞章伯伯的事,為何不告訴我受傷的事情。胧月山莊出了那麽大的亂子,若不是小白,我豈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哥哥了?”
面對白無秋的質問,章景一時語塞,第一反應是白全晨和許橋兩人果然沒有幫其隐瞞,不過他們本就是白無秋的部下,當然沒有理由去指控誰。
白無秋的反應卻比自己還要厲害,眼底都抹上一層暗色。章景不免失神,白無秋穿着松花官服,兩袖繡了雁紋,襯得臉色格外陰沉蒼白,修長的十指緩緩垂下,捏着章景剛剛撰寫的獻策書。
“已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白大人,胧月山莊與你并無關系,解決當下才是要緊事。”章景移開視線,強忍着飄忽的思緒,可還是不可避免陷入了惶恐。
白無秋看着他的臉色由黑轉白,刷的失去血色,才意識到站在章景的角度,才是最痛苦的一方。
醞釀了兩天,白無秋想過找章景問清楚,可屢次趑趄在門外,遲遲不敢敲門,且章景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包括身上的傷,從未提及過。
“可是我會心疼啊,哥哥就不能将身心交于我嗎?我說過,這幾天哥哥先休息,計劃自然有人推動,哥哥眼裏誰都有,卻獨獨沒有我。”
看着眼前人一身傷痕,卻還要裝作一副無畏的模樣,白無秋心中酸澀無比。為章景安插的身份,不僅是為了方便公事,更是為了能将章景将自己捆綁在一起,時時刻刻監督章景的一舉一動。
白無秋不否認自己的私心,在旁人看來,憑空冒出這麽一號人物,必然與刺史關系匪淺,說不定章景哪天能意識到,知曉自己的心意。
再說許橋和白全晨,他倆看破不說破,雖然奉大公子之命,卻也幫其掩護。幾乎身邊的人都能看出白無秋的的心意,偏偏章景不自知,把白無秋的話當作任性。
似乎白無秋在他眼中,永遠是那個小孩,可這不是白無秋想要的結果,他不甘心只做章景的弟弟,想要進一步确定關系,而不是誠惶誠恐、患得患失。
只是,白無秋太固執了,總是差一步參透章景的想法。
這一刻,有什麽改變了,又似乎什麽也沒改變。章景好不容易将自己勸說回歸日常,卻被白無秋的話硬生生拉回現實,現實告訴他,章老頭的确已經死了,永遠離開了世間。
如今支撐自己的念頭,卻将自己當作籠中鳥,事事都要斟酌,總用權力限制自己活動。
章景突然覺得很可悲,到頭來自己也不過仗着白無秋的身份,踩在別人的脊背上,就能輕松跨越階級。
看吧,人不是一成不變的,就連白無秋也無可避免。章景不由發出一聲冷笑:“白大人擡愛了,我只是個頂着別人身份的冒牌貨,實在經不起這麽悉心的照顧。”
說着揭開面上的僞裝,毫不留情扔在白無秋腳邊,眼神滿是淡漠,和苦崖村初見時一模一樣。
突如其來的變臉讓白無秋措不及防,他不明白哪一步出了差錯,明明自己已經努力想縮短他們之間的間隙。這些挖苦的話确如彎刀劃在心房一般,字字泣血。“哥哥,不要這麽說,你告訴我,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我改行嗎?”
白無秋卑微至極,想伸手去拉章景的袖子,卻被無情甩開。
從小到大,他的落魄、他的狼狽、他最真實的一面,只有這個人完完全全知曉。機緣一面匆匆過,獨留一句在心間,章景的話,白無秋記了六年。
想要章景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想與他攜手共度,更想讓他能依靠下自己,不要那麽逞強。
可他不能說,不敢說了,章景的眼神太冰冷了,如寒冬臘月的深潭,那股窒息的注視,仿佛随時能溺斃。
如果說出來,連兄弟都做不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