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另一面
另一面
女兒的認錯讓千沖雪得到了滿足,他慈愛的撫摸千玲珑的額頭,親昵道:“知錯就好,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這就去把那幾個畜牲捉來。”
千玲珑故作開朗,和千沖雪重新坐到對面,眸色沉沉地看着白全晨和章景,道:“白兄,能說說過程麽?”
白全晨啞然失笑,雖不知這姑娘态度為何轉變如此之快,但主動向他抛出問題,分明是為了引誘自己說漏嘴。說白了,還是心存疑慮。
“少莊主,要問其細節,恐怕令父更清楚,我實在是有些乏了,想聽聽你們的見解。”
白全晨偏不上道,這半月來風餐露宿,為了找章景瘦了幾斤肉,那時白無秋剛回荒州不久,根本就沒下達過任何任務,所以自己的那一番話全是吓唬人用的。
要是被白無秋知曉自己借着白家名聲在胧月山莊鬧騰,那還了得。
白全晨不接茬,千玲珑便不再同他交流,而是等着千沖雪開口。
在二人探究的目光下,千沖雪哀聲嘆氣:“清明前,山莊對仆從的管理稍有放松,本意是讓其回家祭祖,然珑兒的仆從寧休領了五人去尋章景。結果只找到章景父親,幾個孽畜為了出氣就把人打死了。”
白全晨道:“是什麽原由要這麽做,據我所知,章景父親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爺子。”
不等千沖雪解釋,千玲珑冷不防道:“是我訓斥了他,不讓他亂說話,以他的性子肯定覺得丢了面子,才決心報複。”
千沖雪沒有否認,接着道:“後面章景找上門來,我本意想幫助,可一聽他要告衙門,便豬油糊了心,怕他影響山莊的名聲,把人趕走了。
衙門也被我收買,那幾個畜牲知道我要處罰他們,一個個保證不會再犯,被我關在了地牢,想着等賞花會結束處置。”
“千莊主,處置幾個犯人不必拖沓吧,胧月山莊的賞罰我一向清楚,還請您把話說清。”白全晨沒給千沖雪好臉,直接戳破了當道。
見白全晨非好糊弄之人,千沖雪才讪讪道:“不是我不想殺,他們是镖局的人,寧休從小喜歡我家玲珑,可甲那老頭又是他三叔,我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的啊。”說罷,痛楚掩住面容,連連嘆息。
白全晨蹙眉,這老東西竟然放心安插那樣的畜牲在自己女兒身旁,不管是不是被逼迫,光是這一點已經令人作嘔。更不用說千玲珑,在聽到千沖雪的話後忍不住幹嘔起來,蔥玉般的手攥得通紅。
千沖雪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慘狀,朝自己猛地扇了兩巴掌,對着千玲珑道:“珑兒,都是爹糊塗,你打我吧,能出氣就別憋着。”
千玲珑一見他靠近就朝後退,搞得千沖雪滿頭大汗。
白全晨懶得摻和他們之間的事,開口打破僵局:“這點千莊主不用擔心,克家的命脈有一半掌握在白家手中,您放心處置。”
“當真?如若當真,還請白小兄弟向我叩謝王爺和公子。”千沖雪面上的喜色掩蓋不住,似乎為的就是等這句話一般。
白全晨笑而不語,指着昏迷的章景:“犯人生死未蔔,耽誤了審案可不行。”
“我這就吩咐藥師治療,不會耽誤太久。”千沖雪笑得谄媚,又是把章景放到軟榻上,又是招呼人進來伺候。
眼前的人來來往往,都垂着眸子,手頭卻麻利。
等到把兩人安置妥當後,千沖雪才小心翼翼關好窗戶,挨着千玲珑坐下道:“珑兒,之前是我的不對,但今日後不會再有了,那小子是個愣頭青,我看他緊張的樣子就猜到他們關系肯定不一般。
如今被我三言兩語一說,就趕着幫我們解決克甲,以後我們山莊将會真正将六莊占為己有,這一切需要一個過程罷了。寧休你想殺就殺,我絕不阻攔,別生氣了,好好療養身體,一會兒你娘就來了。”
可千玲珑怎會不知白全晨話中的真假呢,白家人做事嚴謹,吃虧一點不沾,自己父親卻還在竊喜。
不過此刻她也沒心情去猜想背後的陰謀,她恨透了千沖雪惺惺作态的關心,想要逃離胧月山莊的決心進一步加深。
至于父親那一番豪言壯志,還是留給他自己去吧。千沖雪調整心态,努力朝千沖雪擠出一個笑:“我會的,身為胧月山莊未來執掌人,吃點苦是應該的。”
千沖雪見她想開了,自是高興,安撫完千玲珑過後就忙着去地牢找寧休了。
千玲珑的面容恢複了冷峻,見過母親後倆人一同去了陸銜羽那裏,碰巧見到白全晨也在。
藥師忙前忙後,抑制住毒素擴散,陸銜羽才稍稍緩和。千玲珑不想擔心明顯被母親發現,就将人支走了。
陸銜羽從白全晨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對千沖雪失望至極,望向千玲珑的目光不免帶着憐憫。
他們之間的關系,白全晨看在眼裏,陸銜羽這些年一直在外頭做事,極少見面,每次看到都是與白無秋在一起,這次不用他猜就知道肯定是白無秋有事托付。
只不過誤打誤撞居然在胧月山莊碰了面,千沖雪估計沒認出來,所以陸銜羽才一副有話不能說的樣子。
不過這一來,也确定了白無秋的目的,章景排于首位,其次是借勢打勢。
荒州一帶,地處荒蕪,好不容易開墾有了收成,又頻繁遭受壓榨,各路小官層出不窮,原先的官道和商道被堵截,根本發展不了生意。
時間一長,百姓都不樂意耕種,地主幹脆将田地侵占。白無秋派人打壓勢力,将田地收複,卻因為長史作梗,不發放赈糧,鬧得市井烏煙瘴氣。
白無秋知長史和司馬勾結,荒州貧瘠,要想抑制那些禍害,必先斷了其財路。
胧月山莊在六莊的勢力不用說,每年商隊水路都要說幾句漂亮話,繳納一定錢財才能順利通行。六莊又是除了錦城外主要地段,朝廷安插的眼線不少,地方官員就是白家遠戚,方便監管。
陸銜羽此行就是為了将白無秋的原話帶給千玲珑,剛好碰見白全晨,倒省了不少事情,反借此事親自通知千沖雪。
千沖雪急需一個證明忠心的機會,定然會急于表現,克甲那邊,有白家遠戚官府介入,掀不了多大風浪。
只不過這樣一來,兩家的交情不久後就會崩潰瓦解,雙方都不知白家才是幕後主使,各自頤指氣使,還做着占據六莊的美夢。
白全晨想着就樂,靠在柱子嗑瓜子,寂靜的房間裏,只有瓜子殼脆裂的聲音。千玲珑忍無可忍,道:“陸師兄傷勢未好,你還打擾人家。”
陸銜羽道:“無妨,解藥已到手,明日就能恢複如初。”
千玲珑一時語塞,喃喃道:“不是說沒解藥嗎,怎麽這會兒又有了。”
白全晨拍拍手上碎屑,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晃了晃:“我在章景身上搜到的。”
“哼,你們是一夥的吧,以為我好騙麽。”千玲珑冷笑,陸銜羽無奈,只覺得師妹的脾氣越發難捉摸了。
“是又如何?你難不成是來揭穿我們的,好讓你爹将我們亂打一通?我把話說明了,今夜我們就要走,密信你也拿到了,隐瞞與否全看你自己。”
白全晨滿不在乎地道,還不忘再添一句:“你陸師兄和我們是一夥的,你們之間,還是好好道個別吧。”
千玲珑臉色漲得通紅,怨恨去瞅陸銜羽,陸銜羽立即移開目光,默默把身子背過去。
最終,千玲珑拆了那封信紙,并且在讀過後,雙眼難以置信睜大,且斬釘截鐵表示甘願加入其中。
變臉的速度讓白全晨都為之一驚,千玲珑卻跟變了個人似的,眼神充滿希冀。
“胧月山莊就交給我,但是我要加一個條件,告訴二師兄,兩年內保我不嫁。你們也知道,以我爹的秉性,說是為我好,其實我也只是他的棋子罷了。”千玲珑點燃燭臺,将信紙燒成灰燼,看模樣是下定了決心。
白全晨道:“可以,但章景生性固執,少莊主看那幾人......”
“誰犯的錯誰自己承擔,一會兒我讓人送到你這邊,如何處置全看這位章大哥。”千玲珑淡漠道,料是她也不知,白無秋特意讓她留意的人會是章景,自己和父親差點犯了大錯。
對于千玲珑的改口,白全晨只字不提,會心一笑:“有勞少莊主了,你們敘舊,我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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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景醒來時,白全晨正在剝枇杷,手指粘得滑膩膩的,還呲個牙道:“醒了,吃點?”
清澀的氣味由遠及近,枇杷很快遞到他面前。章景皺了下鼻子,雙眼空洞,道:“我不會跟你走的。”
果肉全進了白全晨嘴裏,四月的枇杷,還是太過澀口,“太酸了,幸好你沒吃。”白全晨呸呸呸将果肉吐出來,用茶水漱口,并沒有急着勸解。
章景閉上眼,四肢百骸猶如重組一般,腦海中還是白全晨炸人入場的一幕。他以為,生命就要在那一刻終結,卻被白全晨截胡,吊着一口氣到現在。
并且看架勢,大有被救助的架勢,人活在世上一遭,求的不過是父母健全,仕途順利,而他全盤皆失。
“睡了一下午了,難道就沒有想問我的話麽?還是說不想報仇。”白全晨的聲音傳入耳中,章景睜開眼,白全晨趴在床前,神情嚴肅盯着自己。
接着又道:“章伯伯的事,節哀順變。但現在不是氣餒的時候,兇手就在胧月山莊,如果還有力氣,就同我去戒律堂一趟。”
瞳孔驟然收縮,看着白全晨的面龐,章景只覺得将滅的火苗重新複燃,滿腦都是報仇的二字,顧不得遍體傷痛,偏頭去抓外衣,白全晨适時拿出一套嶄新的外袍,眼眸凝重。
“帶我去。”章景擡頭,他認得白全晨那個眼神,是憐憫。苦澀回蕩在嘴角,可惜半邊臉麻着,他連一個像樣表情都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