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轉變
轉變
未等碧春回答,章景先把他拽走了。
“景哥哥,何故慌張,我只是想同她認識認識。”
章景卡住他想探出來的身子,一只胳膊撐住門框,惡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甚,她還是個孩子,你別太幼稚。”
幼稚?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大晚上踏入男子的院中與其摟摟抱抱,哭哭啼啼,換做他人看了去,不知要嚼多少舌根。
況且,這些天的示好,他就不信章景視若無睹。
“景哥哥,既然知曉白池想法,更應該與我解釋清楚,免得傷了和氣。”
說着,扣住章景的手腕,朝碧春遞去一記挑釁的眼神。
碧春莫名覺得他和章景間的關系非同小可,雖說章景幾乎沒什麽朋友,可從那人的語氣、神态都看得出他們應該非常熟悉,可要說那股敵意,她是不清楚的。
章景當然明白,白無秋對他的感情早就變質,從白無秋三番兩次出現在他的床上時就明白了,他只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差不多得了,別逼我動手”,章景慶幸碧春還小,對于南風之事不解,若是讓那些看了話本的人見了,不得讓人唠一輩子去。
白無秋倒也是個看眼色的人,章景對他的容忍已經放寬許多,他有足夠的信心攻略下章景,于是在碧春疑惑的眼神下,輕挑了章景的下巴,在章景的巴掌還有半尺的距離下飛快跑了。
“臭崽子。”
望着那抹清俊的背影,章景暗暗攥緊了拳頭,白池這小子越發沒正行了,也不知他家中人是如何管教的,早知他現在是這副德行,當年就……就當沒看見算了。
腦子亂糟糟的,他走到碧春身旁,碧春漲紅個臉,面壁而立。
“妮子,咱們說咱們的,不用管他。”章景搬來兩張凳子,示意碧春坐下,碧春哪兒見過兩個男人如此親昵,方才一瞥,令她心髒通通亂跳,連直視章景都有些不敢了,動作都開始拘束。
章景見她局促模樣,不禁火上三分,想着肯定是白無秋吓着了碧春,于是柔聲安慰道:“妮子,莫怕那人,一會兒定讓他給你賠不是。”
碧春急忙搖頭否認,那人的身段一瞧便不是普通人家,她惹不起,也不敢仗着章景的面兒拓跋,“沒有沒有,長福哥哥,我來是想給你賠禮的。”
“賠禮?”章景不解。
碧春沒有急着解釋,而是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袱,随後抱在懷中,眼睫撲簌,唇角打顫,一副随時哭出來的樣子。
十六歲的少女,眼淚比珍珠還要珍貴,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一下下撲簌着,章景心都軟成一灘水,心疼的用袖子給她擦淚。
“妮子不哭,有事慢慢說,不急。”章景與她對坐,從白無秋的視角看去,兩人像是抱在一起,手中的折扇捏得緊,細汗都滲出來,他倒是要看看,這女子是何來頭,把章景迷的七葷八素。
少女就這樣靠在章景肩頭,發絲是特意沐浴過的清香,衣服卻是随意披上的灰色布衫,衣領都斜歪着,一看就知行色匆忙。
待到碧春不再抽噎,章景才小心過問:“是不是你夫婿惹你不高興了?”
碧春依舊搖頭,只是這次眸光中帶着一絲堅定,她把包袱遞給章景道:“是我爹娘不讓長福哥哥來我的婚宴,我沒法兒承諾說好的事了,這個包袱是當是我給哥哥的賠禮,還望哥哥收下。”
章景終于呼出一口氣,他還當什麽事,婚宴一事,他早已考慮過,所以也算意料之中,他笑着将包袱又塞給碧春,“那又不是你的錯,再說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回娘家,哭成這樣不怕成婚那日變醜,這禮物我可不收,你拿回去罷。”
可碧春卻執意要章景拿着,包袱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章景一裝作嚴肅,碧春就開始擠眼淚,無奈下,章景只好收下。
“你來的正好,這院子的長凳是我為你做的嫁妝,本來像給你個驚喜,既然看到了,只能讓你提前拿走喽。”章景踢了踢腳邊的木屑,順手撈過一只長凳放在碧春身側。
碧春瞧見那淡紅的板凳,眼中的喜悅掩蓋不住,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紋理,發出由衷的贊美:“想不到長福哥哥還會木工,這凳子太漂亮了,我很喜歡。”
其實木工之事,他蓋然不知,只是在荒州考察民情時,略看一二,回去就複刻着做了幾張凳子,正好補貼家用,歪歪醜醜,也用了三年。碧春的婚事,他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此刻眉間開闊,顯得有些得意,露出的酒窩像是魚兒蕩開荷葉,打着旋兒,俏皮極了。
此等美景,白無秋豈能放過,目光炙熱貼在章景臉上,恨不得描摹出章景的每一處輪廓。
章景莫名覺得背後一寒,忍不住打了個顫,回頭望去,卻見門簾安靜垂着,沒有絲毫聲響。他轉過頭,又和碧春聊着:“喜歡就好,明日我給你送到家去,正好見見你那未來夫婿,聽說他正在你家中商議場地,怎麽不告訴我,怕我欺負他?”
話是半開玩笑說着的,碧春卻被戳中心事了一樣,臉色驀地蒼白,磕巴道:“怎……怎麽可能,我爹的性子哥哥是知道的,就不勞煩哥哥送了,屆時我自會來取。”
章景卻義正言辭:“不行,你一個女兒家家,這種粗活怎麽能讓你來,你若是不願讓我去見你那夫婿,我不見便是,凳子反正是要送到的。”
碧春急了眼,還想推辭,章景卻鐵了心要登門送禮,她是個嘴笨的,說也說不過,眼淚又竄出來往下落。相反,章景這次不順着她來了,偏抱着臂膀盯着她,眼神懷疑,似乎還想看她耍什麽花招。
依照碧春的秉性,早該把他朝家裏迎了才是,再不然也是悄悄開個小道,給他走後門,而碧春今日的種種表現,讓他難免擔心。然而不等他詢問,碧春紅着眼,蹑聲道:“家中親戚往來反複,我只是不想……不想在夫婿面前丢難堪。”
霎時,院中落針可聞。
碧春的頭更低了,要将臉埋進臂彎一樣垂着,章景呆愣片刻,随即點了點頭,一副了然模樣,把碧春的肩膀扶正,臉色如常,看不出半點情緒。
碧春忐忑到了極點,手掐着衣裙,撐住住大腿,勉強穩住身形。
她以為迎接她的是章景暴怒的呵斥,亦或是不留絲毫情面的指責,可她等了好一會兒,章景只是摸了摸她的頭,淡淡道:“回去吧,我知道了。”
月光如涼水,似乎要洗淨世間一切鉛華。
碧春的身影伶仃而細長,她鄭重向章景磕了三個響頭,孱弱的肩膀微微戰栗。
章景不忍看她,只擺手與她道了最後的別。迢迢小道,直到最後一點黑點消失殆盡,章景才不受控制朝地上跪去,白無秋沖出來扶他時,已淚流滿面。
“景哥哥,你還有我呢,別怕。”白無秋将章景攬入懷中,為他擦拭淚痕。說實話,他雖替章景感到不值,可心中暗湧的竊喜是藏不住的。他是個自私的人,就算剛才知曉了兩人相處關系是兄妹,卻不願意章景的心房為他人騰位,章景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別……別管我。”章景想掙脫白無秋的懷抱,可那雙胳膊如蟹鉗一樣禁锢着他,他從未在白池面前失态,碧春的話對他打擊太重了,他沒有忍住,嗚咽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扭捏着別過頭,不敢去看白無秋。
兩人就這樣僵持跪在地上,衣衫上沾滿了木渣土屑,白無秋正想把章景拐到一起睡覺,屋內兀的響起一聲咳嗽,章景一個激靈,抓住他的雙臂,從他腋下逃跑了。
快要到手的鴨子就這樣飛了,白無秋回味的砸吧了嘴,背後逐漸顯露出兩個人影來,其中一人拱手道:“公子,要不要追蹤那女子的行蹤。”
“去,別暴露了身份。”
得到允許後,那人便貓一樣跳入房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刻便剩白無秋和白全晨二人,白無秋随意勾住章景精心做工的板凳,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等待面前人開口。
“公子,據我和許聾子調查,與章大哥有聯系的只有二人,一是那鎮中青蓮巷的藥鋪老板餘施,二是一位不曾謀面的官人,半年來寄過三封信紙,不過那信箋都是在李家尋到的,估計章大哥還未親啓。”
白無秋蹙眉,“官人?”
他怎麽不知章景還有此等背景,荒郊野嶺,如此挂念,實屬不易。一伸手,三張泛黃的信紙便呈現在眼前。
字跡飄逸,慮周藻密,确實不像出自平凡百姓之手,內容卻只是些家常話,不過最後兩行話是問章景有沒有意向去棠州,只可惜章景到現在都沒見着信影兒,白無秋仔細端詳完每一個字,才發現落款處描紅着一個單字‘羽’。
“若非我逼問那牧童,還不知這信是驿站送來的,鄉村取信一般都是托人捎回,所以那李家第一時間發現沒有告訴章大哥,想來是不想讓他知道,不過這樣一來,又說明荒州一案,不是無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