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

第14章 爬山

爬山

十幾年來，蘇杭第一次這麽盡興。

*

周五晚上，蘇杭就早早收拾好東西，更是熬夜到兩點把這周布置的論文全部寫完，因為，他明天早上要赴周野的約。

昨晚周野就給他發了消息“明天有空嗎？（貓貓探頭）”

與蘇杭如出一轍的表情包令他臉紅。

蘇杭想，等将來有空，一定要養一只貓，毛色潔白如雪，不僅如此，貓還要和周野一樣不可一世。

蘇杭莫名興奮，甚至産生了在床上打滾的沖動，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

“有的有的，怎麽了？（貓貓轉圈圈）”

“叮”的一聲，周野的消息發過來，“我還沒去過鹿鳴山，一起去，怎麽樣？”

鹿鳴山，鹿京市第一山，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名字取得詩情畫意，可惜山上沒鹿，成了許多游客心中一大憾事。除此，鹿鳴山一路上去風光旖旎，山腳，山腰，山頂，各處有各處的風味，是周末旅行散心的不錯景點。

蘇杭這才想起，好像打來到鹿京上大學起，三年，自己從來沒登過這座全市聞名的山。周野倒好，一來就幫自己了了一個心願。

今天也是對周野好感度加一的一天。蘇杭掖着微笑蓋好被子。

蘇杭本就熬夜寫論文，托周野的那則邀請，心情一激動，躺在被子裏睡不着，失眠了幾個小時。

好想早點見到周野。

*

第二天早晨，蘇杭頂着兩個大熊貓眼和周野碰面。

周野不禁失笑，“不愧是大學霸，那叫個争分奪秒。蘇大學霸這是向睡眠借了多少個小時啊？”

蘇杭感到不好意思，沒想到自己熬夜的黑眼圈這麽明顯。

周野慣例在調侃完後面加上幾句語重心長的關心，“以後少熬點夜，年輕人不差這一點時間，要是為了出來玩搞通宵，不值當。”

“知道了。”蘇杭乖乖認錯。

周野卻不買蘇杭的帳，“嗯？知道了？那下次還會嗎？”

蘇杭唯唯諾諾，“下次不會了，堅決不會。”

周野揉了揉蘇杭的頭發，軟軟的，卷卷的，觸感真好。

“那我們出發。”

*

早上八點半，人還不是很多，一條長長的石階蜿蜒而上，直入雲端。

蘇杭大膽把一切事物都交給周野，來時并未做攻略。到了山腳下，才發現這山，比想象中高上不少。

蘇杭不禁蹙眉，偏過頭看向周野，語氣中帶有幾分遲疑，“這麽高，時間來得及嗎？”

周野不經意一笑，“來不及就在山上過夜。”

此時的蘇杭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

一路相安無事，不過對于蘇杭來說，比起路上遇到的什麽奇石怪松，身旁的周野才是他唯一的慰藉。

石階平緩，走起來不費勁，但一直望不到終點。

臨近中午的時候，蘇杭走累了，坐在石階旁邊休息，周野只是背上出了點汗，說話都不帶喘。

蘇杭得閑看了一眼山腳，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看山下車輛螞蟻一般大，行人更是連看都看不到，反觀這山，去天不盈尺，青藹回望合，恐怕只有登至頂峰，才能領略“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的意境。

蘇杭有些口渴，打開背包發現空空如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早把一整瓶水都喝完了。水瓶都被他喂進垃圾桶的肚子裏。

蘇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日頭正盛，他又不興什麽穿防曬衣，戴遮陽帽，毒辣的太陽直接将光打到他臉上，遲遲未得到滋潤的嘴皮也發出了抗議，似乎多等幾秒鐘，就能沁出血絲。

更令蘇杭難過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蘇杭眼睜睜看見周野拿出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打開，仰頭“咕嚕咕嚕”幾口灌下去，轉眼間就剩下半瓶水。

這幾秒時間在蘇杭眼中無限放大，拉長。

蘇杭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周野每個動作。他用他那皙長的手指擰開了瓶蓋，手背上的每一條青筋都清晰可見。

他微微仰頭，薄唇張開，喉結上下滾動，一滴滴水珠就順從地按照抛物線跳進周野的口中，之後會進入食道，進入血液，幾番輾轉，或許會在某一瞬間經過周野的心髒。

不可否認，細致觀察完周野喝水全過程後，蘇杭更加口渴了，但是，蘇杭環顧四周，山上哪裏有賣水的。

蘇杭：

已知：口渴，想喝水。

條件：周野手裏還剩半瓶水。

那麽該如何解決問題呢？

蘇杭偷偷瞟了幾眼周野，對方面色如常，好像沒發現我的異樣？

口渴，口渴，蘇杭越往這方面想，想喝水的欲望就越強烈。起初只是有種缺水的感覺，現在似乎已經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

兩個男的同喝一瓶水怎麽了，扭扭捏捏不像樣！

不是，明明我對周野，就不只是朋友的感覺......

理性與感性又在蘇杭的腦海裏吵個不可開交。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就在蘇杭正進行天人交戰的時候，周野把他那半瓶水遞到蘇杭的面前。

“走了半天，喝點水吧。”周野的表情是那麽自然，真的只是表達對朋友的關系而已。

說完周野還不忘打趣自己，“可別嫌棄我啊。”

周野這麽一說，蘇杭根本不可能再說出任何拒絕的話，接過礦泉水瓶，小心抿了幾口。

周野漏了幾聲笑出來，連忙解釋，“不好意思，你太可愛了。”

蘇杭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突然就想起來他室友當着他們面秀恩愛的話語，“接吻就和喝水一樣簡單。”喝水，接吻，喝同一瓶水，相當于間接接吻。

蘇杭被自己的邏輯吓到了，差點把水嗆到了，不住地咳嗽，眼尾紅紅的，還留下幾滴淚，像是剛剛被欺負過一樣。

周野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十分具有侵略性，不加掩飾的欲望想要撕開一條裂縫，朝蘇杭襲來。但洶湧的欲望緊接着就被重新封印，沒有一絲遺漏。

待蘇杭回過神再望向周野時，周野眼裏只剩下一川冰雪化成的春水。

“你呀”帶有無可奈何的縱容，“小心點。”

*

也許是鹿鳴山的高度限制了不少人的腳步，快到山頂時，路上已經看不見多少游客。

頭頂上時不時傳來幾句鬼哭狼嚎，無一不是“xxx，我愛你。”“xxx，喜歡你。”的格式。

蘇杭感到有些尴尬，周野提前做過攻略，此時便擔任起蘇杭的講解員，“鹿鳴山頂峰有一棵姻緣樹，很多來這裏的情侶會将對愛人的愛意寫在紅綢上，挂到樹上，以求往後姻緣圓滿。

當然。”

周野停頓了一下，蘇杭看得出來，他很想裝出一副自己沒有笑的表情。

“也有不少人是一個人來的，嫌挂樹上還不夠，覺得一定要大聲喊出來才會靈，加上，他們可能一個人爬山太累，想要發洩一下。”

蘇杭似乎聽出了周野對于這些沒人陪還要喊出來的人的蔑視。

*

等到蘇杭兩人登頂時，太陽的最後一點餘輝即将消失。

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即将籠罩這裏，天空只剩下與地平線相交的地方，泛着橘黃。山間是一片綠，最遠方是将黑未黑的藍，在蘇杭站在山頂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是五彩斑斓的。

蘇杭從不知道，這座城市，除了鋼筋混凝土框架的森林，還有如此美麗的景色。

“還好趕上了日落，怎麽樣，美嗎？”周野沙啞的聲音在蘇杭耳畔響起。

“很美，我從未見過的景色。”蘇杭說的是實話。

蘇杭兒時也會和家裏人一起爬山，但成年人諸事纏身，往往步履匆匆，錯過了許多風景。至于長大後，蘇杭自己也變成從早忙到晚的普通人，如果不是周野相邀，他根本不可能會浪費一整天時間來爬山。

“日出也很美，是和日落不一樣的美。”周野意味深長地說。

“日出？”蘇杭思考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下次來看。”

周野沒有回答，反問蘇杭，“想看日出嗎？”沒有答應，只是在詢問蘇杭想不想。

“想！”蘇杭當然想看。

周野露出了目的達成的笑容。“行，那我們明天早上看日出，怎麽樣？”

明天早上？蘇杭有些遲疑，本來想着回去早點睡補覺，但如果明天要更早起來？可是我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蘇杭在周野面前永遠都學不會拒絕。

周野猜到了蘇杭的心思，笑得樂不可支，“你是不是還想現在回去然後明天早上又來？”

蘇杭點了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周野沒忍住，輕輕捏了捏蘇杭的臉頰，嫩嫩的，滑滑的。

“雖然蘇杭同學毅力可嘉，但是這個想法不太現實哦。”

“那你說一個現實的想法。”蘇杭不服氣，小聲嘟囔着。

周野拍了拍蘇杭的肩膀，“去租帳篷吧。”

帳篷？蘇杭回憶一下，印象裏來的路上好像是看到有一片帳篷聚集在一塊兒。

“我之前不是說了，要是來不及就在山上過夜，還是說，蘇杭想回去？”周野的聲音慢悠悠地在蘇杭頭頂響起。

運動了一天确實累了，回去還要繼續走下去，等回到學校，估計得深夜了。

可是，蘇杭心裏有些不安，對于第一次嘗試的事物，他心裏總懷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沒事的，我保證，這會是一次新奇的體驗。”周野看出了蘇杭的緊張，伸出四根手指頭信誓旦旦向蘇杭擔保。

*

到了露營區，已經傍晚，蘇杭看到很多帳篷已經搭建好了，一群群人圍着野餐墊，說說笑笑。

這一處平坦空曠，風不大，也不冷。環顧四周，選擇在山上露營的人還挺多的，蘇杭稍稍安下心來。

兩人走到租借帳篷的地方，老板打量了兩眼，“一頂帳篷，一晚上六百，被子另租。”

蘇杭有些為難，自認為超小聲地和周野說話，“我們兩個人住一頂帳篷嗎？”

周野還沒回答，老板先大聲囔囔起來，“兩個人一頂足夠，好心建議你們，大老爺們怎麽唧唧歪歪。”

周野先安撫老板，“一頂足夠了，我們兩人晚上擠擠。” 之後飛速地結了賬，拿好一大包東西，帶着蘇杭離開。

見老板這麽大陣仗，蘇杭不好再說什麽，就這樣被周野拉着離開。

等走出了老板的視野範圍，周野才和蘇杭解釋，“有時候會有玩到很晚才下來的游客，老板要空出一些帳篷來，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不委屈，蘇杭想，雖然，他很想和周野的關系更近一步，但是，兩個人睡一起，他還是有點害羞。

若是別的同性朋友，同處一室，蘇杭并不會覺得有多尴尬，但是，若是心中所屬，這種情景下，蘇杭很難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