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

第10章 解釋

解釋

我只是希望，當我不在時，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周野拉着蘇杭的手，兩人來到不遠處的木椅上，周野似乎被蘇杭方才的樣子吓到了，時不時偏過頭來，注意着蘇杭的神情。

蘇杭忐忑極了，像是躺在手術臺上被照明燈刺探得一清二楚的患者，被迫将最羞于啓口的秘密公之于衆。

但他心裏又有一絲隐秘的期待，幻想周野能夠掙脫長夜，帶來黎明。

遠處的燈光幾乎完全被樹蔭遮擋，即使是相鄰而坐的兩人，都看不清互相臉上的神情。

沉默在空氣中漫延。

不知過了多久，周野的聲音伴着蟬鳴聲響起，略帶沙啞。

“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為我沒過腦子的言語。”停頓了大約三秒，“蘇杭，對不起。”

蘇杭沒有說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向來不會計較這些的自己此刻變得如此嚴苛，甚至，一切都是蘇杭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自己胡思亂想，是他自己扭曲了周野的原意，說起來，周野才是那個不知情的人。

對不起，蘇杭沒聽一萬遍至少也聽了上千遍。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所有的對不起都有一句事出有因的前提，只消蘇杭回一句，“沒關系。”裂痕就能被修複，再次見面，依然是朋友。至于對不起，沒關系，中有多少真情實意，誰也不會去在乎，畢竟，它們只是一種符號。

對不起，意味着道歉者先低頭；沒關系，意味着，給你個臺階下，這事就算翻篇了。成年人的世界裏，永遠不會用感情去衡量一件事的價值。

周野在這短短三個字上傾注了全部情感，他正在真摯地向蘇杭道歉，陳述自己的錯誤，不會在末尾加上一句脅迫對方原諒的道歉。

破天荒的，蘇杭突然想知道，如果是周野，他的下半句會說什麽。

“我能聽到一句解釋嗎？”這一刻的蘇杭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施舍給罪犯一個赦免的機會。

周野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我主觀上判斷你依賴‘周野’這個符號作為一種支撐你走下去的動力。

當時，我希望如果某天‘周野’消失在你生活中，你依舊可以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但我忽略了語言對你造成的傷害，對不起，我只顧自己的想法，忽略你的內心感受。對不起，為不知輕重的我自己。”

“好，我原諒你了。”蘇杭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國王，對方話還未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繳械投降。

不僅如此，他還想溺死在名為周野的溫柔中。

蘇杭想，他大概是，沒救了吧。

蘇杭感受到頭頂傳來一陣特殊的觸感，像一陣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又迅速地離開。

“頭上有片樹葉，幫你拿掉了。”

周野先發制人。

“哦，好的。”蘇杭下意識做出反應，“謝謝。”

兩人又回到了沒有誤會的起點。

蘇杭還是很小心很小聲地問了一句，“那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這回周野是光明正大地伸出手揉蘇杭的頭發，“當然。”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蘇杭打開手機看了看，确實，這耽擱一下，将近十二點了。

“你的酒店在哪裏？”

蘇杭報了一個地址，周野遲遲沒有應聲。

兩個人已經走到路燈下，蘇杭擡頭就能看見周野的臉，蹙着眉，有些遲疑，“你怎麽會跑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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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蘇杭才想起自己此番的目的，不過他現在是一點想買煙的心思都沒有了。

不僅如此，回想自己一整晚的發瘋行為，蘇杭的臉上一陣發燙。該怎麽和周野說呢？

若蘇杭沒記錯，這片區域沒有酒店，最近的一家，就是蘇杭住處，離這裏也不近。

“睡不着，出來走走。”蘇杭胡亂地尋找借口。

也不知道周野有沒有看出來，不過，看出來，以周野的性格，也幹不出當衆拆穿的舉動。

“早點睡，年紀輕輕，別把身體熬壞了。”透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意味。

“你剛剛的語氣好像老爺爺哦。”蘇杭像個發現驚奇玩意的小孩子一樣，挖掘出周野不經意展露出的一些小細節後感到驚喜。

結果是蘇杭的頭發再次遭殃。

頗費了一番周折，兩人才來到酒店門口，這一刻，蘇杭只覺得，這條寂靜黑暗的道路太過短暫。

蘇杭正準備和周野告別，卻因為周野的話硬生生停住腳步，“突然想起來，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加個微信吧。”

周野篤定蘇杭不會拒絕。

“哦，好的。”

兩個人互相加了微信，蘇杭轉身走進酒店的旋轉門，回頭看見周野朝他揮手，莫名地笑一下，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迅速轉過身來，不再回頭。

直到将整個身子全埋進床裏，蘇杭臉上還在隐隐發燙。此時此刻，他毫無睡意，滿腦子都是，周野，周野。

一下子是周野真好，周野大好人，一下子是自己晚上情緒失控，做出的一系列丢臉而幼稚的舉措。

“叮咚”手機屏幕突然亮起，蘇杭解鎖屏幕查看，微信有個小紅點，蘇杭喜提新朋友加一。

微信名“zhou”，頭像是一只探出腦袋的黑貓，機警而可愛。

周野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緊接着，發了一串消息。

“不要熬夜了。”

“大學生。”

蘇杭幻想出周野俯身在他耳畔缱绻而暧昧地叮咛的樣子，臉上未褪去的紅意燒得更明顯了。

蘇杭點開自己的收藏表情，挑了一張可愛的倉鼠喝奶茶表情發過去。“收到。”

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但遲遲沒有發消息過來。

蘇杭等了十分鐘，确定周野不會再發消息過來了，這才去衛生間洗漱。

一夜好眠。

大概是昨晚熬夜的緣故，蘇杭足足睡到九點才起床。

不出所料，微信上多了幾條未讀消息。

一條七點半發來的，“一起吃早飯嗎，我知道有家瓦罐湯特別好喝。”

下一條是八點半，“接到通知說下午還要開會，別忘了。”

大概是猜到他還沒醒，對方之後就沒有繼續發了。

蘇杭想到自己難得這麽晚起來，忙給對方回一條，“不好意思，沒看到。”

對方秒回，“剛起？”

蘇杭決定裝死，丢了一張萌萌的倉鼠面壁表情過去。

周野大概是被蘇杭這種無賴行徑弄得哭笑不得，過了一會兒，才發消息。

“你中午在哪裏吃？”

蘇杭回想起室友說過的話，“對方問你在哪裏吃，大概率是想約你一起吃飯。”不過對面是周野，他斟酌了一下，回道，“還沒有決定，你呢？”

正中周野下懷，“如果方便的話，中午一起吃？我猜你一定沒有吃過這家店。”

之後發了個地址過來。

蘇杭看着那陌生的地址，發了一個鼠鼠不知道哦的表情過去。

周野也回了一個白貓耍帥的表情，“十二點見。”

按照昨天的燒烤事件，蘇杭做好了中午吃大排檔的準備，沒想到順着周野發過來的地址，找到的确實一家充滿文藝氣息的西餐廳。

招牌上沒有字，只有一輛白色的自行車，後面是一行句號。

進去後聽服務員介紹，才知道店名是“慢慢”。

蘇杭剛給周野發消息說自己已經到了，擡起頭，正好撞進周野的眼睛。

點完菜後，蘇杭習慣性地打量起店內。

店內透露出一股文藝風，牆上挂滿了各種照片，用詩句串聯起來“從前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想知道這家店的故事嗎？”

周野的聲音合着播放的交響樂緩緩響起。

“想。”蘇杭很誠實地說道，他确實想知道周野為什麽會選這家店。

“從前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周野緩緩地念出牆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