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姜逸知道姜螢螢想要做什麽, 也在某種程度上認為他的妹妹簡直太聰明了。
姜谯作為太尉t,掌天下兵馬,姜夫人和孟貴妃是同胞姐妹, 一直是大梁民間的一個美談,如今姜娘子卻和五皇子為了一個普通畫師大打出手, 甚至追到剛剛發生過水災, 很有可能爆發重大瘟疫的地方, 如何不讓世人矚目。
如此靳逾的才名将會比酒香散的更快,向來緊跟京城風向的南方大族,将會聞風而動, 無論是想搶先姜夫人和孟貴妃一步, 請靳逾作畫的貴婦人們, 還是那些蠢蠢欲動的書畫販子,都會找上靳逾。
靳逾的畫作将會一飛沖天,在放出些似真似假的消息,說陛下即将封他為宮廷畫師那他的畫作足以炒到萬金之數。
如此讓那些大族心甘情願地掏銀子,很快就能攢夠重造河壩的銀錢。
但是這個計劃中唯一,也是最為不妥之處,是姜螢螢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姜逸向來古板, 被姜螢螢這一手操作氣的七竅生煙, 特別是小丫頭還跳腳說“貞潔算什麽,名聲算什麽, 整個盛京都知道我是放蕩的女子,從小便看《金巧齋》那等淫//書,我才不怕旁人指指點點呢, 最好他們能來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好讓我看清楚他們的嘴臉!”
姜逸氣的快要吐血, 讓侍衛把司馬劭先送到縣城安全的地方,自己揪着姜螢螢的辮子把她拖到院子裏的樹下。
“你以為旁人那麽閑,樂得關注你,還不是因為你姓姜,因為父親是太尉,因為姜家世代公卿,所以旁人盯着你,你胡作非為,損失的是整個姜家的榮譽!”
“你給我在這兒面壁思過,待我和殷恪商量出來對策之前,不準再去找靳逾!”
司馬劭走之前眼淚巴巴,心疼姜螢螢被罵,姜螢螢用口型告訴他自己沒事,司馬劭到底和她一樣有點害怕向來寡言的姜二哥,還是跟着随從走了。
姜螢螢蹲在地上用樹枝畫圈,委屈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啪嗒啪嗒”融進泥地裏。
既為姜逸的話,思緒一團亂麻想着,難道自己出身在姜家,便要如同京城那些貴女一般,一輩子循規蹈矩地活着麽?
一下又想到姜逸和殷恪正在屋子裏商讨他的事,還有雲娘子,他們都看到了方才她的鬧劇,她又想到了數年前聽到的那句,殷恪喜歡“安靜娴熟”的女子。他在教她作畫時,也常常叫她一定要心靜,切不可急躁誤事。
她長大以後非但沒能如他所期望的那般,成為一個淑女,反而更加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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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從今以後,自己就更讓他厭煩了。
“螢螢。”
姜螢螢擡頭,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殷恪哥哥,正垂眸看着她。
她往他身後看,姜逸冷哼了一聲,關上房門。
姜螢螢的眼睛又沒眼淚蒙住,她只要想到剛才殷恪和二哥在裏面說了什麽,“把螢螢交給我吧”“姜逸,別着急,我去和螢螢談談”,她就禁不住淚流不止。
二人對視良久,姜螢螢揚起的小臉上布滿了眼淚,殷恪看着她許久,嘆息一聲,終是對她伸手:“螢螢,先起來吧。”
姜螢螢握住那只手。
明明只是握手,她覺得渾身的血液倒流,興奮地渾身顫抖。明明他們小時候經常摟摟抱抱,沒什麽規矩,比這要親密得多。
殷恪看她傻了,沒有直接拉她起來,而是握着她的手用力,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半拽半抱地提起來。
姜螢螢聞到他懷裏一如既往的清淡的檀香,她的腦袋低垂下去,雙肩直顫,殷恪依舊握着她的一只手,握得很緊,在她飄忽的內心種下一股力量。
然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輕聲哄道:“螢螢,我很高興,你能為了這裏的百姓,想出這個計劃。”他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兩人維持着比普通友人更親密一些的距離,殷恪始終用體諒的,溫柔的聲音說:“你從小便很有主意,我很開心,你終于像我希望的那樣,成長為一個愛護百姓,心中有大義的女孩子。”
才不是。
才不是為了百姓,是因為知道,你會為百姓殚精竭慮,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姜螢螢終于擡頭,帶上幾分委屈,不住抽噎。
殷恪看她情緒軟化,松開她的肩膀後退半步,給她更多的空間,“我和姜二公子的看法相同,都認為這樣做不太妥當,螢螢,你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了,好不好?我們一定會處理……”
“你們要怎麽處理?”
殷恪的言辭很婉轉,但他表達了不認同,姜螢螢瞬間像被點燃的炮仗,“你要怎麽處理,自己一個人抗下來嗎?你為了修這條汶江河壩付出了多少,你自己不知道嗎,這三年來你吃素食,穿布衣,節省俸祿,你知道南方的官員怎麽說你嗎,都說你是乞丐,想盡辦法從他們手裏扣銀子!”
他可是殷恪啊!他怎麽可以受這樣的委屈。
“螢螢,我真的沒關系的,我很願意……”
“我不願意!”
姜螢螢逐漸大哭,明明是說他的委屈,她卻先眼淚鼻涕一起落下,毫無形象。
殷恪依然很平靜,邊用手指撚去她的眼淚,邊說:“螢螢,我還有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
殷恪還沒出聲,姜螢螢看他的臉色,忽然福至心靈,炸毛道:“你想要硬來?”
殷恪一向嚴謹,大族和本地官員又不可能手腳幹淨,他來到這兒三年,一定找到了不少證據,大可以拿出來,若大族不願意拿銀子出來修河壩,就跟他們碰個魚死網破。
姜螢螢看殷恪垂眸默認,十分生氣地甩掉他的手,“不可以!殷恪你一定知貿然彈劾是很危險的,還有可能牽連殷家!”
“螢螢……”
“總之,你替我轉告姜逸,我早就已經決定了,不是要征求他和你的意見,事已至此,我會繼續把靳逾捧高,你們阻止不了我的。”
姜螢螢用袖子擦着眼淚跑出院子。
姜逸和雲若菱一道出來,姜逸拍了拍明顯有些洩氣的殷恪,“我妹妹就是這麽個性子,由她去吧。”
雲若菱暗自松了口氣。殷恪常常說起姜小娘子,“螢螢如何如何”“螢螢愛吃什麽”,在進入村莊為百姓醫治的過程中,曾經遇到一片瀑布,殷恪也是脫口而出:“若螢螢在這裏,她一定很開心。”
雲若菱推測,殷恪小時候,與那位鄰家妹妹的感情當真是很好,初次見面,她還在心中與姜小娘子比較了一番,她比她年長兩歲,不及她活潑可愛,卻比她要妥帖穩重,她的家世遠不如她,但殷恪顯然不是看重家世的人。
今天是第二次見面,雲若菱發現,姜螢螢很任性,也很好強,她知道殷恪喜歡貞靜的女孩子,所以,他絕不會愛上姜螢螢。
雲若菱認為,自己可以排除一位情敵,這姜小娘子和殷恪是關系好,只是少年情誼彌足珍貴,殷恪會知道他最适合的伴侶,只會是她,雲若菱。
第二日,殷恪和雲若菱一起前往村落中央,戲臺臨時改造成分發藥物的地方,村民們正在排隊領藥。
路上雲若菱慢條斯理地說着附近村落的情況,說村民們的瘧疾并不嚴重,松煙也已經把必要的藥物買了回來,現在倒不是很缺藥。
只是大部分村民的房子不能再住,現在蝸居在村子的祠堂裏,這倒是一個難題。
“我已經向殷家修書一封,爹娘不日會送來一些銀子,先把這裏的百姓安頓好,一定要提醒他們注意不要用被水浸泡過的物品,最好全部重新扔掉,千萬不要舍不得,還有,阻止百姓們進行徹底的消殺……”
雲若菱看向殷恪,他依舊是那個雲淡風輕的殷公子,有條不紊地安排接下來的事務,還順便彎身給了一個當地的的小孩子兩顆糖果。
雲若菱卻覺得很不對勁,這真的不太像她認識的殷公子,他向來言簡意赅,能一句話說清楚的事情從來不會說兩遍,但他現在無意識地絮絮叨叨。
雖然語氣依舊平淡,但雲若菱敏銳地發現,他的尾音有些顫抖,聲線也比平常要低沉,很明顯他看起來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在聽百姓們說起,昨夜姜小娘子直接追到靳逾家裏,厚着臉皮自薦枕席,二人點着油燈在屋子裏過了一整夜之後,殷恪更是明顯的動作變得又多又碎。
“姜小娘子當真那樣大膽?然後呢,然後如何了?”
“靳逾說是封筆不畫了嘛,沒道理因為姜小娘子得罪五皇子啊,t但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非要擠進他屋裏,是男人就不能把人趕出去,你說是不是?”
“也是呵!那他們不會一晚上就成事了吧!那靳逾牡丹花下死,應當答應姜小娘子作畫了吧?”
“沒有呢,昨夜很多村民拿着靳逾以前的畫作去敲靳逾的門,說想請姜小娘子看看那些要不要收,你猜怎麽着,被姜小娘子通通趕了出去,說他們那些畫都被水泡過了她才不要,靳逾這麽個大活人在那,她就要靳逾給她畫。”
百姓們竊竊私語,驕橫京城貴女和一身傲骨的有才華的窮小子,這故事誰不喜歡看。
殷恪把一個紙包遞給村民,那村民“啊”了聲,沒有包好的紙包一提起來就散了,藥材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