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大內侍衛到底訓練有素, 百姓們挖了多日都未有進展的山洪塌陷,侍衛們只用半日便挖開,姜螢螢說明來意, 數十個拿着工具的青壯漢子紛紛表達感謝,卻不見殷恪。
“殷公子和雲小姐去了村頭張大娘家裏, 大娘孤身一人, 昨天夜裏突然疫病發作, 性命垂危,殷公子便立刻趕了過去,照顧了整夜。”
姜螢螢抓住關鍵:“雲小姐?”
“雲小姐大名若菱, 是殷冶将軍的義女, 精通醫術, 最近與殷公子同出同入,救治百姓。”
“姐姐,既然路已經通了,我們這便離開吧。”司馬劭不願意再往那窮鄉僻壤的深山裏去,也不樂意見到那麽多陌生人,扯了扯姜螢螢的袖子。
姜螢螢本來還有點近鄉情怯,聽說那位雲小姐, 卻不得不去看一看, 司馬劭是斷然不願意離開她身邊的,癟着嘴巴扯着她的衣角一同前往。
侍衛都在山路前等待, 走了好一段難行的道路才到村莊,來到張大娘家中,門前栅欄虛掩着, 姜螢螢推門進去,還未進入院子, 便聽見裏頭的溫柔輕緩的男女聲音對話。
“大娘的身子太差了,我已經盡力施救,但我不能确定,她能不能渡過今天晚上。”女子的音調柔似漁女的晚舟吟唱,聲音卻清亮如同玉石相撞,只聽聲音就能讓人想到這必定是位外表柔美內心堅韌的女子。
“辛苦你了,若菱。”
殷恪的聲音随即響起,比姜螢螢記憶中要低沉一些,語氣中帶着叫人無法忽視的親近和熟稔。
“方才我給大娘用了麻沸散,她在夢醒之間,說自己很想吃這附近山上的紅玉果,說她小時候每逢病痛,爹娘都會摘了來給她吃。”
“既然是大娘的心願,我們便為她完成吧,若菱,你可要與我一道上山去摘果子?”
“我想去的。”
“我也要去!”
姜螢螢推開房門,面向錯愕的兩人,她只盯着殷恪,他的容貌有些變化,面部棱角更分明,瘦得能從輕薄的春衫裏窺見肩膀的嶙峋骨骼,從前雌雄莫辨的美少年,長成了帶着些許文氣的铮铮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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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現,她錯過了很多,錯過了這三年前殷恪的所有變化,所以在驟然見面時甚為陌生,她的鼻頭發酸,強撐着笑意道:“殷公子,好久不見,我是奉了殷二叔的命來支援你的,”她又看向雲若菱,“雲姐姐好,我在外頭聽說了你們要上山為大娘摘果子,我也想去,就讓我跟着你們一塊去吧。”
殷恪下意識想叫姜螢螢不要胡鬧,但她已經遠非他當年可以随意玩鬧的小豆丁,她的身量高了許多,腰間束帶松松系着,柔美的曲線依然顯出八分,纖巧細膩的脖頸之上,是一張不曾打扮便清麗出塵的臉。
她的神色,并無半分尋常女子的謙卑,反而雙目灼灼,借着說話的機會把他和雲若菱瞧了個遍,讓殷恪找回幾分熟悉,這樣膽大妄為的女子,除了姜螢螢再無旁人。
殷恪自然勸阻:“方才經歷過山體滑坡,山上并不安全,螢螢,莫要胡鬧。”
姜螢螢紅潤飽滿的雙唇更加翹起:“我不胡鬧,難得出來一趟,我也看看這景州的山林裏長的什麽樹,結的什麽果子,t殷公子不會連這個願望,也吝啬于幫我實現吧。”
殷恪深知姜螢螢是人來瘋的性子,越是勸說阻攔她反而越來勁,便不再多說。
山上的路上,姜螢螢叽叽咋咋問雲若菱家鄉在何處,為何會精通醫術,家中還有什麽人,時不時拉一把腳底打滑的,她的小跟班司馬劭。
殷恪正與五皇子殿下介紹此間的風土人情,路過一些村民種的谷物、當地特有的植物,耐心地對他講解,從前在京城,殷恪便常常随他的師傅,太傅法曾一道,入宮為皇子們講解功課,劭兒的想法異于常人,殷恪卻十分包容,會用他能接受的方式把道理講明白,因此他們兩個相處的倒是不錯。
姜螢螢因此得空與雲若菱聊了一路,得知她的父親原是殷二叔的手下,在一次抵禦倭寇的戰争中陣亡,殷冶就把五歲的她認作義女,“至于醫術,也是我自個兒喜歡,義父便準許我向各地的醫師學習,我才疏學淺,僅僅學得些皮毛而已。”
她的目光移向殷恪,面上笑容浮現,“承蒙恪哥哥不嫌棄我的醫術不精,準許我跟在他身邊救治百姓,我很是感激。”
姜螢螢點頭,心中卻不知為何有點酸澀。
到了一片密林,書上挂滿紅色的果子,一顆顆晶瑩剔透,難怪叫紅玉果,姜螢螢摘了一顆就想往嘴裏送,殷恪阻止道這果子看着無害卻有劇毒,需要用沸水煮上一個時辰才能入口。
他們摘了許多,準備下山,姜螢螢看着滿樹的果子不死心道:“可是我好餓啊。”
回程的路上更加艱難,前段時間連日下雨,山路泥濘非常,殷恪給他們幾人一人安排了一支趁手的竹竿,叫他們小心下山。姜螢螢的體力還行,但她就是餓,肚子時不時咕嚕一下,發出幾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
走到一個關隘,姜螢螢手裏多了塊糖,用油紙包起來,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她終于醒悟那是顆糖,殷恪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和她分開了一段距離,只留給她一個冷酷的背影。
姜螢螢喜出望外拆掉紙包,塞那顆糖進嘴裏,甜味在口中泛開。
依舊是有點陰涼的天氣,山間冷風陣陣,樹葉簇簇作響來清冽的雨水浸潤過的木頭的味道,姜螢螢的心情卻雨過天晴,豔陽高照,快樂的想要原地跳起來。
“啊——”前方傳來一聲慘叫,雲若菱摔了一跤,滾落到平地上,痛得只能呼氣,緩了好一會兒說她自己走不了了。
殷恪俯身握住她的肩膀:“我背你下山。”
姜螢螢:“不能背——我是說,山路不好走,殷公子要背人,着實危險,不如我們一道攙扶雲姑娘下山。”
殷恪看了雲若菱痛苦的臉色,“若菱,你可還能走動?”
雲若菱摸到自己的腳腕,整張臉皺起來,道:“我的腿可能摔斷了,需要回到幹淨的地方,把骨頭接回去,再此之前,是萬萬不能動了。”
殷恪二話不說,蹲下來,讓她攀上他的背。
他們走在前面,殷恪長衫的袖子早已紮起來,露出兩截白皙的手臂,此刻四平八穩地背着後背的女子,那手臂發力,肌肉線條極是好看。即使背了個人,他的步子也還是很穩。
姜螢螢把手上竹竿往松軟的泥土裏一戳一個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是想到從前,殷恪也這麽背過她,那個時候,他對滿京城追着他跑的女子避之不及,只有她……
她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只是因為她追得比較勤,只是因為姜府就在殷府對門,只是因為姜殷兩家私交甚篤,她沾了許多近水樓臺的便宜,才讓他不得不帶着他,他是不願意的吧。
如今更是不能夠了,殷恪一直喜歡文靜、溫柔的女孩子,與她的樣子南轅北轍,他反倒,和那雲小姐有兩分神仙眷侶的模樣。
她還有什麽道理,再霸占着他呢。
這麽想着,姜螢螢一個不差,狠狠歪了腳,拄着竹竿痛得直抽氣,司馬劭抱着她的胳膊:“姐姐,你慢點。”
前面殷恪和雲若菱早就沒影兒了,姜螢螢扒拉着劭兒,一瘸一拐地下山,委委屈屈:“劭兒,你扶着我點兒,別讓我摔倒了。”
劭兒在姜螢螢面前乖巧的很,垂着眼睛問:“姐姐你有沒有覺得,殷公子和雲小姐很是相配?”
又戳了姜螢螢痛處,她擰了把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故意的?”這小子雖然腦子不太靈光,卻不好說他是精明還是蠢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分明心裏門兒清着呢。
“劭兒只是覺得,姐姐與殷公子從前熟稔不錯,但男女有別,總會生分的,殷公子往日會娶妻,姐姐也會嫁人,不可能一輩子不變的。”
姜螢螢偷偷掉了兩滴眼淚。
她就是太貪心了,想要一輩子不變,不是想要殷恪對她獨一無二,是想要他們小時候的感情,延續的久一點,再久一點,最好不會被任何世事沖淡。
就像她和爹娘、哥哥,和劭兒一樣。
殷恪快步下山,擔心雲若菱地傷勢,直奔村莊,叫人準備好熱水、藥酒、幹淨的衣衫,以及請來兩個當地的婦女幫助她治療自己的腿上。
然後馬上趕回山邊,在他看來姜螢螢和五皇子都是需要看顧的小孩子,但他沿着山上的路找了幾遍,也不見兩人,只好先行下山。
卻在山下遇到來尋他的村民,說姜小娘子留下口信,已經在這村莊中耽誤了許多時日,接下來怕是還會下雨,他們還要南下探望外祖父,不便向殷公子和雲小姐辭行。
殷恪問他們到哪裏了,村民回道,小娘子命令整頓車馬立即出發,大約此刻已經和随從一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