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殷恪南下三年, 未曾回京,他的事跡卻在京中耳熟能詳,通過一封封奏折傳到陛下的禦案之上, 由京城小報傳頌到無數人耳中。
他先是治了景州的水患,與當地官員一起為景州和升州的各處城鎮設計了通水渠道, 大大減少了水患和當地居民罹患瘧疾的可能。他走訪了許多前人踏足過的名山大川, 與百姓同吃同住, 寫成無數名篇,在整個大梁的文人墨客之間傳閱。
他所到之處,深受百姓愛戴, 當地的兒童甚至傳唱着關于他的民謠。
殷恪早已成為新一代高門子弟心中的偶像, 現年十九歲尚未定親的他, 仍然是無數京城少女的春閨夢裏人。
姜螢螢說不清楚自己對殷恪是怎樣的感情,只是非常想念他,無論是竹馬,還是恩師,随着身邊殷恪的痕跡逐漸消失,那些不愉快的争執也在她的記憶裏逐漸遠去,而她, 很想見他一面。
她後悔在他離京前, 自己只顧着發脾氣,也很是遺憾, 沒有與他多說幾句話,沒有好好囑咐他路上小心,一路平安順遂。
離京前, 三公主司馬鳶和淩渡一起來為她送行。淩渡如今已經成了驸馬,在去年, 三公主年滿十八歲,在京中兒郎裏頭挑了一遭,選中了寒門出身的淩渡。
他們大婚時,殷恪并未趕回來,而是遣人送來了他用景州的紫竹親手打磨成的竹簫,祝福公主與驸馬琴瑟和鳴、相攜餘生。
司馬鳶成婚一年,越發富貴明豔,淩渡對她滿心順從,讓她無論是生活還是感情,都并無費心之處。她抱了抱姜螢螢,道若此去見到殷公子,切記轉達她的問候。
“公主姐姐,我記住了。”
司馬鳶還給了姜螢螢一份琴譜,說這是當年殷公子離京前,他們一同尋找過的,如今她終于尋到了孤本,想要贈與殷公子。
馬車一路疾行,越往南,路旁景觀就越荒涼,馬車也越抖,司馬劭覺得很不舒服,抱着姜螢螢的一條手臂,蔫蔫的。
“劭兒,先喝口水吧,過了這段路,咱們就找驿站歇下。”
司馬劭就着姜螢螢的手喝水,忽地越過她看向窗外,“那些人,是幹什麽的?”
姜螢螢撩起馬車簾,只見路上全是患了時疫的災民,不管死沒死,就橫着躺在路邊,盼望着過路的好心人賞下一些吃食,好些的還有破爛席子裹身,壞些的,便只能幕天席地,衣衫褴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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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螢螢看得驚心,派人把自己帶來的一些幹糧分了下去。誰料流民得知這輛馬車裏面有吃的,都紛紛圍過來,讓馬車寸步難行。
“你們……先離開些,吃的就這麽多,再沒有了,莫要阻擋貴人出行!”車夫喊道。
流民卻是不應,只一味攔着馬車,甚至敲擊車壁,“好心的貴人啊,給點吃的吧,貴人救救我們吶!”
姜螢螢用帕子掩住司馬劭的口鼻,這些流民身上大多有瘟疫,可千萬不能叫劭兒沾上。她知道孟貴妃派了侍衛暗中保護他們,只等她一聲令下,便會出現把這些流民驅散。
但她實在不想出動侍衛,很容易傷及無辜,又沒有什麽好法子叫這些人走開,正左右為難,忽然天降幾名官兵,揮動劍柄讓百姓離開。
為首的官兵恭恭敬敬:“殷将軍聽聞姜小娘子行至林州,請娘子到府邸一聚。”
……
殷冶早年是盛京有名的風流少年,後來不滿官場黑暗,看不慣大族陰私,一人一馬孤身闖蕩江湖,恰逢流年動蕩,他降伏了一夥山賊後順勢在林州地界安營紮寨,效忠朝廷,如今已是駐守邊關的一員铮铮大将。
姜萦萦早就對這位殷二叔有所聞名,一路上囑咐劭兒見到殷二叔一定要恭恭敬敬,且不可擺皇子的架子。
到了營帳,還未見到殷冶,就見到了來到路口迎接的姜家大哥,姜潭,他從十幾歲起一直跟在殷二叔手下歷練,如今年近三十,不僅尚未娶親,連京城都沒回過幾次,為此孟夫人沒少抱怨殷冶不近人情,也不知道給姜潭t行個方便。
殊不知是姜潭自個兒不願意回京,要他學着京城的公子哥兒賞花應酬,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為難。
姜潭看見許久未見的小妹,鐵打的漢子也不住動容,想抱一抱他,卻發現妹妹的身量比從前高挑纖細了許多,全然一副清麗少女模樣,不是他從前可以随意舉高的小團子了。
他轉而向五皇子克制地抱拳:“參見五殿下。”
“哥哥對劭兒這般客氣,倒顯得我平日裏無禮了,”姜螢螢依舊愛說笑,挽着姜潭望營帳走,“大哥你快與我說說,南方各州的時疫現下如何了?外祖父可還安好?還有百姓們的生活如何?”她最想問而沒有問出口的,是殷恪如何。
司馬劭小尾巴似的跟在姜螢螢身後,木着一張臉,也不知有沒有認真聽他們講話。
“南方多瘴氣,每逢大雨水患都要起時疫的,殷恪來了三年,把林州和景州、升州等地主要城鎮的排水都翻新了一遍,雖然只完成了一部分,但今年的雨水比往年算多的,水患卻是輕微了許多,百姓們不至于流離失所。”
姜潭自然把話題轉到殷恪身上去,姜螢螢不客氣道:“那殷……公子,現下如何?”
姜潭道:“就知道你滿心滿眼只有你那殷恪哥哥,說是要來探望外祖父,卻連多等幾日等姜耘能下床了,和他還有娘親一塊兒前來都等不及,我便猜到你葫蘆裏賣着什麽藥了。”
姜螢螢抿了抿唇笑道:“哥哥你別說這話,我如今在京城臭名遠揚,你若亂說,于殷公子的名聲不好。”
“姜家小娘子,傳聞中的混世魔王,竟然害怕傳出緋聞對男子的名聲不好,當真奇女子也!”
未見其人,先聽見沉穩腳步和爽朗笑聲,幾人一道向帳外望去,只見一名将帥披着沾濕的蓑衣踏着沾滿泥點的靴子進入帳中,先對司馬劭抱拳,再慈愛地看向姜螢螢:“姜小娘子此刻前來,實在是幫了我大忙,景州金波縣山洪塌陷,殷恪正好前去救災,被困在那裏已有三日,我手下的兵馬已全部分散在林州境內,一時之間難以抽調,希望你能帶着大內侍衛去幫助殷恪。”
“我……?”姜螢螢指着自個兒鼻子,不敢相信。
“殷恪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了,二叔在此先謝過螢螢。”
“我和姐姐還要去探望升州探望外祖父。”司馬劭說了第一句話。
姜潭道:“外祖父身子骨康健得很,殷公子卻十分危險,你們救了殷公子,便是救了大梁的功臣,唯獨耽誤幾日路程,我會修書一封告知爹娘,請他們禀報娘娘和陛下,相信他們會體諒的。”
姜螢螢走出營帳,一路上依舊是雨後特有的粘膩,她恍如身在夢中,她執意南下,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殷恪,突然被賦予了一個拯救殷恪的重任?
等待侍衛們補給幹糧和行裝,姜螢螢的一顆心漸漸被歡喜占據,只覺得這個營帳和過往的士兵們個個都很順眼,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殷恪,嘴角的笑意更是怎麽也壓不下去。
“螢螢姐姐,我累了。”司馬劭拽了拽姜螢螢的袖子,他從剛才在營帳裏一直不太開心,雖然他身分最高,但這幾個人做決定顯然沒有征求他同意的意思,他原本只想黏着姜螢螢,順道南下看望外祖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他已經很難受了,如今還要突然拐去一個山洪爆發的地方救殷恪,他實在是不太樂意。
姜螢螢只當他是真累了,認真思索後道:“不如,分一半侍衛護送你繼續南下,我自己去景州,若殷公子無恙,我便去外祖父那兒與你會合,怎麽樣?”
司馬劭默默垂下腦袋:“ 不,我要跟着你。”
半日之後,姜螢螢帶上滿滿一車殷二叔要給殷恪的物資出發,到了景州拐道前往金波縣,果然道路泥濘南行,馬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當日還在附近的村莊借宿,歇了一夜。村民們聽說他們要前往金波縣,都紛紛誇贊殷公子是個大好人,“公子自從三年前南下,雖是京官卻從不擺架子,哪個村縣發生了何事他只要空閑必定騎馬到訪,傾聽百姓訴求,與百姓同吃同住。”
“殷公子仗義執言,為百姓出頭,得罪了不少當地權貴,也曾被豪紳買兇追殺,幾次險些喪命,可他依舊心系百姓,多年來為各州縣疏通河渠,治療瘟疫,甚至親自挽起褲腿和村民一挖開河道污泥,我們這兒的百姓,都在私下裏稱他為‘殷小聖人’。”
“對啊,此番也是由于縣內時疫嚴重,殷公子明知連日降雨,兩側山洪有塌陷的危險,卻單騎前往,才會被困金波縣,唉!”
百姓們說起殷恪贊不絕口,侍衛們聞之也無不感動落淚,姜螢螢卻默默感傷,頗有種時移事易之感,雖然這麽說不對,但她真的覺得,自己一直藏着的一樣寶貝,被所有人發現了。
殷恪一直都是這麽善良的人啊,外界不了解他萬分之一,才會說他高傲、難遜、徒有虛名,她比誰都知道,殷恪哥哥,是天底下最精才絕豔、也是最善良最純淨最玲珑剔透的男子。
沒有人在了解真正的他之後,還會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