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姜螢螢最愛出門玩耍,但這圍獵最後的幾天,她卻蔫蔫的,什麽都沒興趣。
殷恪依舊光彩奪目,小娘子們都追着他跑,只要殷公子出現的地方,過一會兒必定門庭若市寸步難行,殷恪每日收到的手帕荷包,足以拿到京城的刺繡坊去變賣。
“螢螢,殷恪在圍場騎射,你要不要去看看?”聞桃來找姜螢螢,說她悶了好幾天了,應該出門走走。
姜螢螢搖頭,“我不去了,桃桃,你多看幾眼吧。”
“是不是因為,殷恪那日當着衆人的面,說你是草包,你不開心啊?”
“是。”姜螢螢大方承認。
“哎,其實,我倒覺得,這是你們之間特別的親近,螢螢,我好羨慕你從小就認識殷恪,不像我,我只看着他那張臉,就呼吸不上來,不敢跟他說話。”聞桃嘆了口氣,“那我自己去看騎射啦。”
姜螢螢想,這才不是什麽特別的親近,借着關系親密,做傷害他人的事,是不對的。
她一定要問清楚,殷恪哥哥為什麽說那樣的話。
于是她避開衆人,來到殷恪的帳篷裏面,準備等殷恪回來問個清楚。
等了許久,外頭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卻不只有殷恪一個人,姜螢螢耳朵微動,身體已經比思維更快一步,躲到床底下。
“今日收獲頗豐,還得了皇帝陛下的賞賜,殷公子,你的騎射技藝這般優秀,若非你從小就有名聲,說你是在北滄的馬背上長大的,我也相信。”北滄二王子烏格罕恭維道。
“在王子面前,我只是班門弄斧罷了。”殷恪淡淡回道。
“烏格罕,你方才可看見,那滿盛京的官家小娘子,都是為了殷公子而來的。”說話的是當朝二皇子,司馬勐。
“自然看到,”烏格罕的口吻帶上揶揄,“盛京不愧是繁華富貴錦繡之地,那小娘子個頂個的水靈,托了殷兄的福,我今日算是開了眼界——殷兄,那些嬌滴滴的花兒,等着你用仙露澆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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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恪沒說話,司馬勐道:“王子殿下不知,咱們這殷公子是出了名的端方君子,從來克己複禮,你說的那些俗豔情事他是不會去碰的。”
“太可惜了!”烏格罕來回走動兩步,“我還真想知道,殷兄這樣的神仙人物,到底會喜歡怎樣的女子。”
姜螢螢在床榻後把自己的一截衣角收進手裏,攥緊在手心,豎起耳朵。
過了許久,殷恪似乎喝完了一盞茶,才慢吞吞地說:“大抵是端莊秀美、安靜賢淑的吧。”
司馬勐道:“這一聽便是我家皇妹,大粱唯一的公主,殷公子與我的皇妹年少知己,是當世的伯牙子期,此事在大梁人盡皆知,如此,別的什麽庸脂俗粉進不了你的眼,我也可以理解了。”
殷恪沒有反駁。
姜螢螢沒有再聽他們後來的話,因為她很難過,心裏亂糟糟的。
等司馬勐和烏格罕走了,她也沒有出去跟殷恪說話,而是尋到殷恪也離開帳篷的機會,偷偷溜出去。
已經天黑了,圍場只有外圍點上火把,她在一片漆黑當中哭着跑回自己家的帳篷。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難過,或許是因為,殷恪說他喜歡安靜的女子,原來,他心裏并不喜歡她,只是迫于無奈,不得不忍耐她的煩擾。
原來,他心裏和其他人一樣,都在背後嫌棄她,性子跳脫,不如旁的小娘子安靜。
自家帳篷裏亮着燭光,姜螢螢剛靠近門口就被扯着手腕繞到帳篷後,姜耘對她“噓”了聲:“爹和幾位大人正在裏頭議事,叫我們不要進去。”
他借着帳篷透出來的燭光看清了姜螢螢的臉:“你,你這是怎麽了?”
姜螢螢是經常哭沒錯,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假模假樣地嚎叫幾聲,叫周圍的人着急,自己反倒帶着幾顆眼淚開始偷笑。
她從沒有看起來這樣難過的時候。
“三哥,”姜螢螢抽噎,“我,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誰說的?誰欺負你了?”姜耘一副立刻要去打人的架勢。
姜螢螢扯扯他的袖子,“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想問你,我是不是太吵鬧了,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雖然……的确……但是!”姜耘的語氣加重,“你就是這樣的,為什麽要學旁的小娘子,你才不用去做什麽閨秀呢,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做我們螢螢就好了。”
“嗚嗚三哥……”姜螢螢抱着姜耘哭,“我太感動了,我以後,再也不嫌你笨了。”
姜耘扯了把她的發辮:“擦擦你的臉,等下娘親看到該傷心了。”
……
“這位烏格罕王子的母親是漢家女子,是先帝時前往北滄和親的,宣城公主的侍婢,因此他與大梁朝還算有淵源,在北滄國卻勢力低微,他前來向大梁求助,也在情理之中。”
“殷兄認為,聖上會不會同意他的求助?”
“不好說,大梁向來不插手周邊國家的事務,但這次烏格罕王子許下的承諾,十年之內,向大梁進獻北滄財稅的十分之一,實在是個誘人的條件。”
“二皇子與烏格罕一拍即合,頗有些合作的意思,朝中大員是否表态支持烏格罕,可能影響懸置多年的奪嫡之争。”
殷府書房,殷凜與姜樵讨論朝中局勢,陪伴在側的小輩只有殷恪。
殷恪道:“孩兒認為,可汗之位應由有德者居之,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恪鬥膽直言,烏格罕王子德不配位,反而他的弟弟,阿蘇汶王子,深受北滄百姓喜愛……”
“恪兒,”殷凜拂去桌面并不存在的灰塵,“我們只需要看他開出的條件,是否對大梁有利,是否,對殷家有利,至于他是個怎樣的人,将來是個怎樣的可汗,并非要緊之事。”
“父親,如果暴君莅位,對北滄的百姓将是一場災難,我們支持了他,與助纣為虐何異?”
殷凜生氣道:“你處處頂撞于我,實在太不知好歹,真該讓你去過幾日吃不飽飯的日子,好讓你把腦子裏的聖賢書都倒幹淨!”
姜樵打圓場:“殷兄,恪兒也是不想大梁支持了歹人,給後世留下罵名,但是恪兒,你要知道,就算他是個殘暴的人,未必不是個開明的君主,相反,那位阿蘇汶王子随待人和善,未必就不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對烏格罕王子,其實也只有短短幾日接觸,知之甚少,我們都不應妄下結論,對吧?”
殷凜和殷恪皆沉默,姜樵笑道:“殷兄,恪兒是多好的孩子啊,你看看我家那四個,沒一個成器的,我可真羨慕你啊!”
……
殷恪不願與烏格罕和司馬勐等人為伍,推了兩次他們的邀約,待到第三次邀約時終于無奈出門。
他出門時正好遇上姜府的馬車駛入烏衣巷,停在t姜府門前。
馬車們打開,一個腦袋從裏頭鑽出來,姜螢螢輕攏裙擺,幹脆利落地從馬車跳下,等着小厮和槐葉把裏頭地東西搬出來。
殷恪才發現他和姜螢螢已經許久不見,從春狩到現在,半個月的時間,對于從前的他們來說的确稱得上“許久不見”。
天氣稍微暖了些,不需要再穿大氅,姜螢螢穿着一身嫩青色的襦裙,伸長手臂把槐葉遞過來的一摞書抱進懷裏。她的長發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大半垂落在肩膀和背上,殷恪也是此時才發覺,她的肩膀處竟然顯出了鎖骨的形狀,腰身也被湖綠緞帶襯得盈盈一握。
這種感覺很奇妙,如果說從前的姜螢螢,在他眼裏是一個沒有性別的小團子,那麽此時,時隔多日有些陌生的她,無疑搖身一變成了豆蔻少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老天用妙筆雕刻出了明豔的五官和女子的身形。
“娘子,殷公子在那兒。”槐葉看見殷恪在殷府門前,提醒。
姜螢螢抱着書,轉身看了殷恪一眼,猶豫了會兒才全然轉過身去,仰頭面對臺階上的殷恪。
抱着書,膝蓋微曲:“殷公子萬安。”
殷恪一時沒有應答,他心裏想的卻是,姜螢螢果然不一樣了,她的眉比他記憶中更黑,鼻子嘴巴也玲珑精致一些,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神,讓他十分陌生。
他這一愣神,便過了許久,姜螢螢就那樣定定地看着他,待到再不回應便不禮貌的時候,殷恪終于點了點頭,快步登上自家馬車。
他覺得一定是烏格罕和司馬勐,總在他耳邊灌輸什麽禦女之術,才讓他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連面對姜螢螢也有這般奇怪的想法。
殷恪默念“清心經”,讓自己冷靜下來。
看着殷府的馬車離開,姜螢螢卻是莫名其妙,更覺得有點委屈。她已經刻意不往殷府去了,為何殷恪還這般對她避之不及,難道讨厭她到了這種程度,把她當成洪水猛獸。
“娘子,咱們回府吧,許是殷公子有事要忙,才沒空與娘子寒暄。”槐葉看出了他們倆的不對勁,但自家娘子和殷家小公子,那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她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和好的。
姜螢螢抱着一摞書,點點頭。
她已經決定不去在乎殷恪了,自然他怎麽想的,都不會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