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第 9 章
“爹!三哥欺負我,他搶了貴妃姨母給我的大紅包,你快幫我教訓他!”殷凜和姜樵在講話,姜螢螢沖過去抱着爹爹撒嬌,三哥姜耘随即趕來。
見到老爹把姜螢螢抱起來,姜耘及時剎住腳步,不服氣地說:“本來就是我的,方才姨母考我們學問,你都是抄我的,卻比我先交上去,才騙了姨母給你大紅包。”
姜樵顯然護短:“不就是個紅包嘛,跟你妹妹搶什麽,還給她。”又對姜螢螢說:“來,爹爹給你們一人一個大紅包,爹爹和殷伯伯還有事商議,螢螢先和哥哥到別處玩,好不好?”
姜耘不情不願,姜螢螢興高采烈,收好兩封紅包,撚起桌上的一塊年餅,踮腳,送到姜樵嘴邊:“爹爹張嘴,啊,吃塊年餅,來年順順遂遂,萬事大吉!”
殷凜也從袖中拿出兩封紅包分給兩個孩子,摸摸姜螢螢的腦袋:“螢螢去找殷恪哥哥玩吧。”
姜螢螢這才想到,對啊,一晚上沒看見殷恪哥哥了。
于是遠離人群、獨自落寞的殷恪,看見姜螢螢滿腦門汗跑過來,眼睛像水洗過一樣亮,咧着缺了幾顆門牙的笑容,踮腳坐到他身旁。
“哥哥你怎麽幹坐着,不去玩兒呀?”
“無聊。”
“不無聊啊,方才公主姐姐在彈琴、三哥翻跟頭、齊二郎學狗叫,可好玩了。”姜螢螢掰着手指頭數。
“累了。”殷恪在姜螢螢面前從不講究禮數,怎麽舒服怎麽來,此刻他正抱着柱子憂郁神傷,擺出一副旁人見不到的臭臉。
姜螢螢只道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氣餒,盤腿坐在涼亭的座椅上,抽出收到的一沓紅包,一張張地清點銀票:“殷凜伯伯的紅包裏面有一百八十八兩,我把一百兩藏起來,就跟爹娘說,伯伯只給了八十八兩好了。”
銀票瞬間從她手裏飛走。
“你怎麽搶錢啊?”
殷恪擡手讓她夠不到:“昨日我跟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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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螢螢向來很會察言觀色:“都記住了,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雖然她不知道,那只瓷瓶碎了便碎了,他這麽緊張做什麽。
但哥哥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殷恪把銀票還給她,她瞬間眉開眼笑、雨過天晴,把銀票揣進兜裏。
焰火的煙霧散去,時至醜時,皇帝和太後早已回宮,人們三三兩兩離開禦花園,姜螢螢跳下涼亭,踮腳張開雙臂,給了殷恪一個大大的擁抱。
“新的一年,哥哥要每天都開開心心哦。”
不是文思泉湧、不是功成名就,而是,開心。她的眼睛很圓,又黑又亮的瞳仁裏,裝滿了他的身影。
殷恪只覺得心中很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一下,唇畔浮起淺笑:“承你吉言。”
被抱上涼亭,姜螢螢打了個哈欠:“哥哥,我們也回家吧,等會兒爹娘該來找我們了。”
“不想回去。”殷恪難得任性一次。
姜螢螢也許是困了,安安靜靜陪他待了會兒,半晌想到什麽突然蹦起來。
“差點兒忘了,守歲是要吃年餅的!”
她從腰間扯下一只荷包,裏頭是油紙包,包着一塊紅紅黃黃的糊糊。
“哥哥這是我今天專程在你家做的,你嘗嘗看好不好?”
姜螢螢十分期待。
殷恪就着她的手,勉為其難咬了一口。
還好,算是個食物。
“好吃嗎?”
“不好吃。”殷恪冷酷地說,随便嚼了幾下。他已經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決計不會再吃第二口。
“哥哥,我娘說,除夕是合家團圓的日子,吃了年餅,就會把過去一年所有煩惱的事情都忘記,來年的日子呀,都會甜甜的。”也許夜晚的露水重,姜螢螢的睫毛濕漉漉的,好像一只哀求的狗狗,她目光懇求,聲音低下去,“我做了好久的,手都拍痛了,哥哥你就再吃一口吧。”
殷恪深吸氣,就着她的手再吃一口。
“再來一口?”
“不要。”
“哥哥你是天上地下最英俊最善良最美好的男子,怎麽忍心讓我傷心呢……”
殷恪被她擠得幾乎掉下涼亭,嘆氣伸手:“給我。”
一口接一口,把醜醜的年餅全吃完了。
姜螢螢太得瑟了,所以殷恪不想承認,他整夜沒吃什麽,腹中早就饑腸辘辘,又不好找旁人要東西吃。
幸好有這餅。
正月初二,姜螢螢總覺得年前那幾天殷恪的心情不好,本想去殷府看看他,臨出門被三哥姜耘叫住。
“我和齊二郎他們約了,去江邊冰釣,你去不去?”
以往這姜耘和狐朋狗友在一起,用娘親的話來說,光是吃喝玩樂,沒有半分長進,關鍵是他們吃的玩的,在姜螢螢看來一點新意都沒有,所以她一向覺得三哥幼稚,不想跟他玩。
江邊冰釣,倒是有點意思。
“去!”
姜耘勾住妹妹的肩膀,鬼鬼祟祟:“跟你商量個事兒呗,你不是得了幾千兩的壓歲錢嗎?你看你一屆孩童,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不如借給哥哥,日後連本帶利還你。”
兩人已經登上馬車,姜螢螢眼睛一眯,心下了然:“可以啊,今日三哥哥帶我玩得盡興,我就把銀子借給你。”
“沒問題,保證小姑奶奶您滿意。”
在姜耘看來,是他一直不願意帶姜螢螢玩,同齡公子們沒有誰帶着自家小妹妹的,所以他一直慶幸她纏的是殷恪。
為了她手裏的銀子,才勉為其難。
兩人各自打着小算盤,明面上倒是一片兄友妹恭。
正月十五,殷府仍有很多前來拜訪的人,這幾日殷凜進宮審批今年的國庫預算開支,負責接待的任務自然落到殷恪頭上。
才送走錦州來的殷氏族人,又被秦夫人叫去說了一會兒話,殷恪回到房中,連晚飯也不吃,撫起了古琴。
夜裏,松煙端來一盤精致的糕點,敲了敲房門,裏頭只傳出沉郁悲怆的琴聲。
松煙心裏嘀咕,公子從前,人前開朗健談,獨自一人時,卻不愛說話、時常板着臉,思慮甚重的模樣,最近這段時間,或許是因為除夕那件事,他表面上一切如常,私下裏卻近乎郁郁寡歡了。
他嘆了口氣,心道還好姜小娘子最近不來了,讓公子多了些安靜獨處的時間。
一曲畢,公子才打開房門,依舊是一張臭t臉。
“公子,這是族人帶來的雲香閣的糕點,你沒吃晚飯呢,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吧。”
殷恪看了那盤糕點許久,道:“送去姜府吧。”
“公子,你……說什麽?”
殷恪已經關門進屋。
松煙在屋外吹了許久的冷風,總算明白過來,誰最愛吃雲香閣的糕點啊,送到姜府,那就是送給姜小娘子呗。
他到姜府去找了槐葉,卻聽說姜小娘子前兩日跟着三公子姜耘,南下江州,探望外祖父,夢麓書院的孟院長去了。
回府禀告公子,公子撫琴的手一頓,面色依舊冷冷淡淡,說知道了。
“那……這糕點呢?”
“放下吧。”
松煙覺得奇怪,又說不出怪異之處,只知道當夜公子房中的琴聲半夜未歇,燈火搖曳直到天明。
正月十六,年後第一日去學堂,夫子講了東漢末年的宛平之戰。
“曹孟德貪圖鄒氏美貌,逼得張繡謀反,慘敗于宛平,失了長子曹昂和大将典韋。”
“你們切記,君子不可耽于美色,贻誤正事,日後,當擇一有助益的賢妻而娶之,只要宜室宜家,雖貌若無鹽,亦可當得。”
有調皮的學生道:“容貌醜似夜叉,如何下得去嘴?”
引來一片哄堂大笑。
夫子吹胡子瞪眼:“齊二郎,你別搗亂!女子當以賢德為先,那等妖嬈狐媚之物,乃無盡禍端,當年的妺喜、妲己,雖然容貌絕世,卻德行有虧,她們便是害得夏桀商纣亡國的元兇!只有賢淑識大體的良家女子,才堪為良配!”
“夫子逛不逛窯子?”
“你……好你個齊二郎,你給我出來!”夫子去揪齊二郎的耳朵,課堂裏亂成一鍋粥。
殷恪翻着書冊把宛平之戰那一章看完,才發現課堂的混亂。
“殷兄,方才夫子所說的‘狐媚’與‘賢淑’之分,你喜歡哪種?”與殷恪鄰座的裴擅很是好奇,淡漠出塵的殷公子,對于女子的喜好。
喜歡?殷恪在心裏玩味這個詞語。
自從家中為他配備了侍衛,他便再沒接觸過陌生女子。殷家家教甚嚴,所有丫鬟都由秦夫人親自挑選,以至于他尋常能見到的女子,似乎都能歸入“賢淑”一類。她們毫無個性,給他的印象只有一張張端莊微笑,近乎木讷的臉。
唯一鮮活些的,竟然是姜螢螢,殷恪搖搖頭把這可笑的想法甩在腦後。
“殷兄為何發笑?”
殷恪道:“我應當還是喜歡‘賢淑’的吧。”
“殷兄,你實在對女子了解甚少!”裴擅勾住他的肩膀湊近,壓低聲音,“近日醉歡樓來了一群北滄舞姬,那小腰扭着扭着,便把人的魂兒都勾走了,今日下學,殷兄随在下去開開眼界,如何?”
殷恪毫不猶豫拒絕:“不可,君子應當克己複禮,修身養性,裴擅,我們年紀尚小,狎姬頹靡,只會消耗精氣,難思進取。”
“你這腦子莫不是被聖賢之書鏽蝕了?口吻與咱們夫子如此相像,你可知道,再過兩年,咱們都能娶妻生子了,還有,這課室中不少人家裏已經在張羅通房的事兒了,去看個北滄舞姬,在你眼裏倒成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夫子揪着搗亂的齊二郎離去多時,應當不會再回來,殷恪自己收了桌上筆墨,裴擅還在他耳邊道:“別的不說,就說你家對門那姜家三郎,他可是整整在醉歡樓泡了兩日,興致所至狂撒銀票,人送外號‘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