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功虧一篑
第118章 功虧一篑
陳言的長子滿月那日, 陳府上下張燈結彩一派喜慶。
他很早就入宮當了侍衛,因着忠貞能幹,頗受上峰重用, 後來被先帝看中, 賜給了楚王做衛兵統領。
楚王就藩後,他被提拔為将軍,在軍中頗有威望。去歲楚王在沈幸的襄助下剿滅山匪,又于雪天赈災, 在民間聲望日隆, 引來了不少能人投靠。
原本只有兩千餘人的軍隊也因為雪災中收編了不少新人而充盈起來,達到了五千餘人的規模。
作為軍隊而言, 五千人實在算不得什麽。可對于一個受皇帝忌憚的藩王而言,五千人也着實不少了。
江夏富庶,百姓歸心,若是穩安一隅, 他們也能過得潇灑自如。可沈幸煽動了楚王問鼎天下的野心, 也激發了陳言封侯拜相的壯志。
起先他雖嫉妒沈幸受到楚王倚重,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暗自忍耐。崔琰來到江夏之後, 他們一見如故, 很快就以兄弟相稱。
男人之間的情誼始于烈酒, 成于雄心, 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就會變得堅不可摧。
崔琰擅于捕捉人性的弱點, 他知道陳言想要什麽, 就暗中加以催化, 不斷地助長他的欲望。
比起偏安一隅,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将軍, 他更想要的是建功立業、稱霸一方。
滿月宴上,觥籌交錯,連楚王都大駕光臨,親自送上了賀禮。
望着那一把金燦燦的長命鎖,陳言的笑容越發燦爛。他本就該是楚王心裏的第一人,沈幸算什麽,不過是個沒有福氣的短命鬼。
宴席上賓主盡歡,楚王和崔琰都喝了不少酒。回府後,承德攙扶着楚王回南苑休息,崔琰也腳步虛浮地回了東苑。
下人早已備好了熱水,原本還只是微醺,可泡了個熱水澡,醉意上湧,連腦袋都昏沉起來。
換上幹淨的衣衫後,他便吹滅了蠟燭,起身上了榻。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皮也漸漸合上,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
那是一片繁茂的桃花林,一陣微風吹過,漫天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一場甜美的花雨。
謝凝站在樹下,巧笑倩兮地向他招手。鼻尖萦繞着香甜的桃花氣息,美好得讓人沉醉。
他心念一動,擡腳向她走去,可才走了一步,胸口就傳來了一陣劇痛。那痛感太過真實,像是利器刺入胸膛,很快就泛起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睡夢中的他陡然睜開眼睛,卻對上了一雙染着憤恨的烏黑眼眸。
即便睡意昏沉,他仍是一把就制住了她握着金釵的手。在她怔愣的一瞬間,一個翻轉就将她壓在了身下。
金釵落地的那一瞬間,身下的人爆出了一聲低吼:“你放開我……”
“放開你,好讓你繼續刺殺我?”頭頂傳來了一聲戲谑的譏嘲,被壓在榻上的謝凝悲憤地紅了眼睛。
她死死地瞪着他,連眸中泛起的水霧都帶着強烈的憤恨。
“只憑一根釵子就想殺了我嗎?謝凝,你怎麽這麽天真,連殺人要用刀都不知道?”崔琰緊緊地壓着她掙紮的手,眸中流淌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像極了抓住老鼠的貓,享受着逗弄獵物的樂趣。可在謝凝眼裏,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說呢?”他将她的手臂推上頭頂,騰出一只手來,不斷摩挲着她柔嫩的頸窩。
在她憤怒又驚恐的眼神中,他陰恻恻地笑問:“我是該殺了你還是留着慢慢享用?”
幽深的眼眸裏泛起了灼熱的光,像一只伺機而動的惡狼,仿佛下一秒就要兇狠地将她拆吃入腹。
謝凝心頭一震,從後背爬起的惡寒漸漸蔓延至四肢,巨大的恐懼在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奮力地掙紮着,卻始終掙不開他的桎梏。
崔琰不過一個擡手,就将她的胳膊推到頭頂,膝蓋重重地壓在她的腿上,使她動彈不得。
秋日的衣衫本就單薄,掙紮的時候四肢交錯,崔琰的呼吸很快就粗重起來。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頸窩,引起了一陣令人悚然的戰栗。
“你要幹什麽?”望着他不斷逼近的臉,謝凝的眼中閃現了一股深切的恐慌。
崔琰唇角微揚,緩緩擡眸,潑墨般沉靜的眼眸裏生出了濃重的欲色。“你可知這一刻我等了多久……”
灼熱的氣息灑在唇邊,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激烈的熱吻。
柔軟馥郁的唇散發着淡淡的香甜氣息,謝凝死死地抿着唇,不肯讓他侵犯。
崔琰卻毫不氣餒,極有耐心地描摹着她的唇瓣,灼熱的手掌不斷下移,企圖制造另一場混亂。
就在謝凝因為他的撫觸而憤怒驚呼時,他趁機探入了柔軟溫熱的口腔。
四肢因為他的壓制而無法動彈,可她還有一口鋒利的尖牙,在崔琰動情之際,她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舌頭。
濃郁的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幾乎令人作嘔。崔琰心神一震,用力地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再次張口。
抽身而退的那一刻,他的眸色很暗,泛着危險而又迷離的光。謝凝卻無畏地瞪着他,像只兇猛的母獸,亮出了尖牙,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沈幸吻你的時候,你也會這麽咬他嗎?”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崔琰再次欺身逼近。
謝凝沒有回答他,仍是憤恨地瞪着他。
得不到回答的崔琰冷笑一聲,纖長的手指捏住了她脆弱的脖頸。“還是說,你在為他守身?”
聽着他的譏諷,謝凝心口一滞,擡起膝蓋狠狠地踢向了他的小腿。“你不配提他t。”
“不配?”崔琰灼熱的目光瞬間冷寂下來,握住她脖子的手漸漸收緊,“他到底有什麽好的,就連死了,你也念念不忘?”
脖子被他緊緊捏住,呼吸受阻的那一瞬間,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沈幸的身影。
謝凝眼眶一熱,心底的恨意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就是比你好,你連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這個自私刻薄的僞君子,崔琰,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齒地說出了此生最惡毒的話,可崔琰卻不怒反笑:“不得好死?”
他不置可否地冷笑着,眸光漸漸暗了下來:“我只聽過欲生欲死……”
看着他俯身逼近,謝凝心口一緊,慌亂地怒斥道:“你再過來我就咬舌自盡!”
喊出這一句話後,她眼底的恐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崔琰愣了片刻,最後還是松開了對她的鉗制,緩緩地坐起身來。
“你走吧。”他離得很遠,隔着昏暗的光線她完全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緒。
謝凝先是一怔,随後顫抖着爬起來,迅速地跳下了床。
屋子裏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謝凝站在床榻前,充滿防備地看着他。
“還不走?”崔琰神色莫辨地看着她,嗓音淡漠疏離,裹着一層淡淡的怒氣。
見她始終不動,崔琰冷笑一聲,譏諷地說道:“難不成你真想留下來過夜?”
聽到他無情的羞辱,謝凝心口一震,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悲憤地握緊拳頭,飛快地轉身跑了出去。
隔着敞開的房門,望着濃重的夜色,崔琰無力地嘆了口氣。
鼻尖泛着濃郁的血腥氣,胸口的刺傷不斷地抽痛着,他緩緩起身,點燃了燭臺上剩下的那一截蠟燭。
滿室的昏暗在瞬間被照亮,崔琰輕輕扯開衣襟,望着胸前已被鮮血染紅的中衣,他苦澀抿了抿唇,起身地從床頭的櫃子裏翻出了幹淨的紗布。
他動作熟練地為敷上止血的藥粉,纏上紗布後,才情緒低落地吹滅了蠟燭,重新躺回榻上。
另一頭,從東苑跑出來的謝凝在半道上遇見了面色凝重的承德。見她毫發未傷,承德暗暗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陪她一起走回西苑後,承德才終于開口詢問。
望着他擔憂的眼神,謝凝緩緩搖了搖頭。被崔琰壓在身下的時候,她曾以為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
崔琰明明可以直接殺了她,可為什麽,他最後還是放她走了?
回來的路上她反複地想着,卻百思不得其解。在王府重逢時,他明明想要殺她的。
那樣一個睚眦必報的人,為什麽會放過她?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別說你殺不了他,就算殺得了,也會壞了殿下的大事!”
看着她神色恍惚的模樣,承德焦急地斥責道:“我知道你想要為沈先生報仇,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出了什麽事,阿粟該怎麽辦?他已經沒了爹,難道連唯一的娘親也要一并失去嗎?”
當時她複仇心切,以為崔琰醉了酒,她就有了可乘之機。潛入東苑時,看見崔琰睡得深沉,她臨時起了殺心,拔下金釵就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胸膛。
崔琰說得對,是她無知,以為僅憑一根金釵就能殺得了他。她該去尋一把刀的,如此就能将他一擊斃命,而不是錯失了這樣好的機會。
望着她眼中一閃即逝的惋惜,承德痛心地搖了搖頭。“沈先生的仇早晚都能報,你又何必急于一時呢?”
迎着承德質疑的眼神,謝凝眼角輕擡,眸光幽暗地看着他。
“他害死了沈幸,也害死了玉盞,将來或許還會傷害阿粟,我沒辦法忘記那些仇恨,也沒辦法和他共存。”
這些日子以來,她獨自承受着這份仇恨,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排解心中的憤懑。
好不容易尋到了複仇的機會,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功虧一篑。
聽着她悲憤的控訴,承德無力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