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變局
第117章 變局
許是崔琰的神色太過晦暗, 楚王并沒有将這些疑惑問出口。
夜色深沉,二人并未久留,很快就各自離去。
回到南苑後, 楚王将承德叫到了跟前。“派幾個身手好的去盯着東苑, 若發現什麽異常之處,立刻來報。”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承德領命退下後,望着窗外搖曳的竹影, 楚王思緒煩亂地揉了揉額角。
自那日的葬禮之後, 乘風就切斷了和王府的聯系。幾日之前,他曾收到一封從岳陽寄來的密信, 是沈幸的心腹清越所寫。
他還不知道沈幸離世的消息,只簡略地描述了他和前大理寺卿周颢去了岳陽之後的事情。
當日三人逃離上京,到了楚江邊界一分為二,沈幸回了江夏, 而清越則護送周颢到了岳陽, 去投靠寄居在那兒的嘉和郡主。
在二人的游說之下,嘉和似乎也有所松動,不再像從前那樣堅定不移地站在端慶帝那一頭。
而清越也不負沈幸所托, 暗中網羅了一群有志之士, 只等江夏舉事, 就立刻在後方響應。
沈幸竟然為他籌謀至此, 想到這裏, 楚王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許歉疚。
待到功成那日, 他一定會殺了崔琰為沈幸報仇, 以慰他在天之靈。
破曉之時,江夏城下了一場連綿不斷的秋雨, 院子裏的梧桐樹葉落了一地。
謝凝給阿粟喂米粥的時候,韓妙儀帶着淩波來到了她的屋裏。
“凝姐姐,你好些了嗎?”看着謝凝蒼白的面色,韓妙儀的面上滿是擔憂。
“我已經好多了,多謝關心。”謝凝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
頹喪了數日,這還是她自沈幸死後第一次笑。盡管那笑容很勉強,卻也讓韓妙儀心頭一松。
想到今早聽到的那個消息,她不禁有些為難。正思忖着該如何将崔琰回歸的消息告訴她時,耳邊卻傳來了謝凝溫和的詢問。
“聽說你昨晚吃壞了肚子,現在好了嗎?”
見她問起此事,韓妙儀面上一紅,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頭。這時,站在她身側的淩波調皮地掩唇一笑。
“哪裏是吃壞了肚子,我們王妃……是有喜了……”
韓妙儀被她說得面紅耳赤,羞赧地斥責道:“淩波……”
淩波暧昧地笑了笑,眸中是難掩的歡喜。韓妙儀嫁入王府已經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才懷上身孕,不僅是她,南苑裏的所有人都為此感到高興。
連一向冷淡的楚王在得知她有孕後也難掩心中雀躍,歡喜地抱着她轉了好幾圈。
“這是好事,沒什麽好害羞的,你該高興才是。”
看着韓妙儀羞怯的模樣,謝凝唇角的笑意漸漸擴大,這一次,她的笑容裏全是真心的祝願。
想到韓妙儀和楚王之間愛而不自知的羁絆,謝凝會心一笑,柔聲賀喜道:“這孩子來得剛剛好,定然是個小福星。”
他們前腳才心意相通,後腳就有了孩子,實在是可喜可賀。
迎着謝凝祝賀的眼神,韓妙儀面上越發羞赧。想起和楚王之間的暧昧糾纏,她心口一熱,耳根早已紅透。
喂完了最後一口粥,謝凝掏出帕子給阿粟擦了擦嘴。見他掙紮着要下地,謝凝擡手招來了盈袖。
“你扶着阿粟在廊下走走吧。”
“是。”盈袖含笑接過阿粟伸來的手,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他出了房門。
因着腿腳還未發育好,他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像極了野外行走的鴨子,搖搖擺擺,既滑稽又可愛。
“才幾日沒見,阿粟都學會走路了。”韓妙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阿粟,直到他和盈袖消失在視線之外,才扭頭看向謝凝。
“若是我也能生出一個像阿粟這樣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又生得那樣好,将來還不知要俘獲多少女子的芳心。
“一定會的。”目光落在了她還未鼓起的腹部,謝凝笑得溫柔沉靜,眼底飽含祝福。
一個備受矚目和期待的孩子,一定會在祝福聲中健康快樂地降臨。
韓妙儀和謝凝聊了很久,因為氣氛太過溫馨,一時間她竟忘了告訴她崔琰歸來的事,直到出了院子,她才猛然想起來。
見她忽然停下了腳步,淩波狐疑地問道:“王妃,你怎麽了?”
迎着她困惑的眼神,韓妙儀輕輕嘆了口氣:“沒什麽,我們走吧。”
都已經走了,沒必要再折返回去。反正還有素雲和承德,就算她不說,謝凝遲早也會知道的。
二人前腳剛走,承德後腳就帶着楚王的賞賜來到了西苑。
望着箱子裏琳琅滿目的珠寶和布帛,謝凝眸光淡淡地婉拒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些東西我用不上。”
“可是……”遭到拒絕的承德面上一緊,為難地看着她。
“對不起,可我真的不需要。”她本也不是什麽窮奢極欲的人,依附楚王之時,想的也不過是在他身邊做個伺候起居的丫鬟,自食其力地将阿粟養大。
楚王能夠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已是格外厚待,她不能不知足。
“你還在怪殿下嗎?”看着她黯然的神色,承德心念一動,重重地嘆了口氣,“殿下也有苦衷,如今江山未定,他不能前功盡棄。若真殺了崔琰,只怕端慶帝會借機生事。”
崔琰雖是罪臣之子,可到底還是端慶帝的舅兄。真的鬧起來,楚王也難辭其咎。
“我明白……”
她知道楚王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可理解歸理解,內心深處還是無法釋懷。
沈幸為他做了那麽多,可他卻和崔琰共謀大事,未免讓人覺得涼薄。
可她也怪不了楚王,若沒有沈幸的出現,他又怎會生出那些野心?
見她沉吟不語,承德的眼底劃過一抹憐惜。招呼身邊的侍從搬走木箱後,他憂心忡忡地說道:“崔琰回來了。”
謝凝心頭一跳,眸光瞬間冷寂下來。昨日她還在為失去崔琰的下落而憂心,沒想到崔琰這麽快就回到了王府。
那麽消失的這段日子裏他究竟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
看出了謝凝眼中的困惑,承德遺憾地嘆息道:“殿下已經讓人去查了,不過他的行蹤頗為神秘,短時間內怕是查不出什麽。”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知為何,謝凝忽然想起先前韓妙儀的欲言又止,也許她也是為此而來,只是後來沒有尋到合适的時機。
“崔琰這個人實在算不上什麽君子,如果可以的話,你盡量避着他吧。阿粟還這麽小,你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對上承德關切的眼神,謝凝抿唇一笑,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
承德走後,謝凝沉默地倚在窗前。經歷了晨間的一場雨,樹上的梧桐葉落了一地。
滿眼的蕭瑟孤寂,看得人沮喪消沉。秋天的雨終會過去,可人生的雨不知何時能停。
東苑內,崔琰坐t在桌前,沉默地翻看着大魏的布防圖。
今日一早,門房就送來了一個包裹,裏頭裝的就是這一卷厚實的布防圖。
布防圖上詳細記載了上京城周邊幾座城池的守衛情況,到了舉事的時候必然能派上大用處。
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崔琰收好布防圖,嗓音淡漠地擡起頭來。
“懷瑾,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來的是陳言。
“去辦了點私事。”崔琰唇角微揚,露出了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
“都已經除掉了沈幸,你還有什麽私事?莫非,你的手下找到了端慶帝暗害先帝的證據?”
迎着陳言探究的眼神,崔琰心念一動,不動聲色地說道:“快了。”
“只要找到那個叫陳吉的太監,咱們王爺就有了揮軍北上的名頭,将來你們崔家必定能恢複昔日榮光。”
二人一見如故,早已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
“你也一定會成為大魏最有權勢的将軍。”身為楚王的親信,又有從龍之功加持,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哈哈哈,懷瑾說的是。只要我們二人通力合作,往後必然富貴榮華風光無限。”
“陳兄天縱英才,我定當惟你馬首是瞻。”在陳言爽朗的笑聲裏,崔琰的面容分外溫和。
“有你相助,我定然無往不利。對了,過幾日就是小兒滿月之宴,你務必早些去,我正好要給你引薦幾個人。”
“賢侄滿月,我定要送他一份大禮。”從他手中接過請柬後,崔琰笑意漸深。
“哈哈,什麽禮不禮的,你早些去就行了。”陳言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有事要辦,改日再和你把酒言歡,先走了!”
見他要走,崔琰起身将他送至門外,等陳言走遠了,他才轉身走回屋裏。
南苑書房內,承德正向楚王彙報着陳言繞道去東苑送請柬的事。
“哼”楚王冷笑一聲,喜怒不明地說道,“他對崔琰倒是比對本王還要殷勤。”
承德眉心微緊,不置可否地補充道:“聽說他那妾室早産那日,崔琰正好在陳府做客。殿下和王妃回韓府祝壽時,他突然從陳府回來,後來就有了阿粟失蹤,謝夫人被脅迫之事。若不是沈先生突然歸來,只怕……”
他恰到好處地頓住了,卻給了楚王無限遐想的空間。若是沈幸未歸,會發生什麽事他們都心知肚明。
謝凝愛子如命,無論崔琰如何折辱刁難,她都會照做不誤。
楚王沉默了片刻,随後眸光一凜:“讓人去查一查,那妾室為何會早産。”
崔琰如何卑劣他可以不管,但在他眼皮子底下算計,他不得不防。
“是。”達成所願後,承德斂眸退了出去。院子裏的落葉已經掃過一回,可一陣風吹過,地上又堆疊了厚厚的一層。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很快就要下雨。站在廊下,望着遠處的那一團烏雲,承德的眸光漸漸暗了下去。
風暴來的時候,每個人都避無可避。他雖渺小,卻也會拼盡一切去守護心底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