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入夢
第119章 入夢
他沒辦法勸她放下仇恨, 也沒辦法替她報複崔琰,甚至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難堪的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開來,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 承德的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沉重。
“就算你想殺他, 至少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承德倏爾擡眸,語重心長地說道,“以後別這麽沖動了。”
這一次崔琰放過了她,可下一回呢?她還會有這麽好的運氣嗎?
迎着承德憂心忡忡的注視, 謝凝心口一緊, 緩緩地垂下了頭。
見她沉默不語,承德幽幽嘆了口氣:“夜深了, 你早些休息吧。”
他貼心地為她合上房門,踏着秋露,凝重地走在幽深的小道上。
月色疏淡,眼前的草木稀疏凋敝, 恰如他此刻的心情。她是水中月, 鏡中花,而他不過是卑微的塵土。
這樣一個殘缺不全的身子,哪裏配去愛人?就算沒有沈幸, 他也無法走到她身邊。
承德走後, 謝凝久久未能成眠。
刺殺雖然以失敗告終, 可她不會這麽輕易放棄。下一回, 她一定會做出更周密的計劃。
謝凝趁着夜色刺殺崔琰的消息很快就傳入了楚王的耳中, 得知崔琰不但沒有傷害她, 反而一反常态地放她離開, 楚王陷入了沉思。
那一夜他分明看見崔琰将手伸向了謝凝的脖子,難道他不是要殺她?可若不是, 那他深夜潛入西苑到底想幹什麽?
楚王猜不透他的用意,卻隐隐感到不安。
他總覺得崔琰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至于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
除了更嚴密的監控外,他只能靜觀其變。
時間悄然流逝,一轉眼就到了荒蕪的冬天。第一場雪降臨人間的時候,阿粟迎來了周歲生辰。
西苑內一派喜慶,花廳裏鋪了一張厚厚的毛毯,上頭擺滿了用來抓周的用具,金銀玉器、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衆人将阿粟圍在中間,含笑看着他在毛毯上緩緩爬行。
眼前的物件對他而言充滿了新奇,他一會兒抓起毛筆,一會兒摸摸算盤,像是在玩游戲。
“阿粟,只能選一個哦。”望着阿粟舉棋不定的樣子,韓妙儀溫柔地出聲提醒。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阿粟轉頭看向不遠處笑眼盈盈的娘親,随後果斷地拿起了角落裏的一柄木劍。
見狀,謝凝笑容一僵,心底泛起了一陣酸楚。
“看來阿粟是想做個威武的大将軍!”見阿粟舉起了木劍,楚王的眸中生出了一抹贊許。
不愧是他的義子,這麽小就胸懷大志,将來定能為他定國安邦。
而站在角落裏的素雲則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來。
果然是少主的孩子,骨子裏就有着沈家人的果敢和堅毅,等他長大成人,定能繼承少主的衣缽,将天機閣發揚光大。
受到贊揚的阿粟咧嘴笑着,越發歡喜地揮舞起手中的木劍。
抓周結束後,西苑裏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衆人圍坐在一起,暢快地談天說地。
愉悅的氛圍裏,謝凝不覺多喝了兩杯果酒,面上蒸出了一抹紅暈。
見狀,韓妙儀面露憂色地看着她,正要開口勸阻時,楚王扯了扯她的胳膊,低聲制止了她。
“酒能消愁,就讓她醉一回吧,不礙事的。”
聞言,韓妙儀心口一滞,終于放棄了想要勸說她的念頭。
宴席還未結束,謝凝就醉倒在了桌上。盈袖和淩波一左一右地将她扶進了卧房,素雲則主動擔起了照顧阿粟的職責。
夜幕低垂,星河鷺起。萬籁俱寂的夜,緊閉的房門再次被人輕輕推開。
屋內的炭盆還未熄滅,床榻上的謝凝兩頰泛紅,像個粉嫩的瓷娃娃,處處透着嬌憨。
“水……我要水……”她含糊地咕哝一聲,擡腳踢開了身上的被子。
茶壺裏的水早已涼透,一身華服的男子猶豫了片刻,還是将茶喂到了她的嘴邊。
就着一只溫熱的手,謝凝咕嚕咕嚕地将茶水一飲而盡。末了,她意猶未盡地舔舐着杯沿,男子正巧将茶杯挪開,措不及防地被她舔到了溫熱的指節。
沒了解渴的水,謝凝不耐煩地扭動着,一翻身,整個身子都露在了外頭。
男子将茶杯放回桌上,随後走到床邊,動作輕柔地替她拉上了滑落的被子。
掖好被角後,他擡手将她被汗水沾濕的碎發撥到了耳後。
因為醉酒,她的面上沒了往日的清冷,反而增添了幾分少女的嬌柔。望着那嬌豔的紅暈,他忍不住伸出了手。
纖長的手指剛剛觸碰到她的臉頰,睡夢中的謝凝就陡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間,她的眼睛亮得出奇,恍若星河垂落,漫天星t光都倒映在她眼底。
他呼吸一緊,正要縮回手,謝凝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
“你又要丢下我嗎?”看着他抽身離去的動作,謝凝哽咽地望着他,眸中的閃動着晶瑩的淚光。
“為什麽連在夢裏你都要離我而去?沈幸,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
她委屈地握住他溫暖的手背,任由淚水從眼角滑落,沾濕兩鬓的發絲。
壓抑了太久的悲傷就像一場遲到的大雨,在寂靜的深夜裏肆無忌憚地傾瀉而出。
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指上,比烈焰焚身還要灼痛。
見他沉默地站在床前,謝凝淚眼朦胧地問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他眸光一滞,正要開口說些什麽,謝凝卻哭着解釋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固執地将你推開,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在心裏藏了很久,也只有在夢裏她才有機會說出口。
“對不起……”她哭得抽抽噎噎,一顆心不斷撕扯,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睫翼輕顫,憐惜地為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我沒有怪你。”
聽了他的話,謝凝鼻尖一酸,哭得越發悲傷起來。他不怪她,可她卻無法釋懷。
那些無情的拒絕在他死後變成了心頭的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曾經的冷漠。
她忽然松開他的手,掙紮着坐起身來,含淚望着他:“沈幸,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愣愣地望着她,墨色的瞳孔中滿是詫異。
而就在他怔愣的那一刻,謝凝毫不遲疑地撲進了他的懷中,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懷着他勁瘦的腰身。
懷中暖玉生香,淡淡的桃花香萦繞在鼻尖,惹得他心口一熱,莫名地生出一股強烈的悸動。
“對不起……”伏在他溫熱的懷抱裏,聞着熟悉的氣息,她又一次落下了激動的淚水。
胸前傳來了一陣冰涼的觸感,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憐惜地拍了拍她瘦弱的後背。
“別哭了。”
耳邊傳來他輕柔的安慰,謝凝淚眼婆娑地擡起頭來,帶着一股楚楚動人的風韻,嗓音沙啞地懇求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只有在夢裏,他才會如此溫柔地抱着自己。她舍不得他溫熱的懷抱,也舍不得轉瞬即逝的柔情。
“阿凝……”他艱難地拉下她的手,眸光晦暗不明,“你醉了……”
遭到拒絕的謝凝心頭一埂,頓時淚如雨下。“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麽要走?為什麽不像從前一樣緊緊地抱着我?”她悲傷地哭着,完全陷入了自我厭棄中。
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随即伸手将她緊緊地擁入懷裏。
“別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腫成核桃了。”
再次回到他的懷裏,謝凝卻并不歡喜。她輕輕地推開他的胸膛,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頭吻上了那兩片紅唇。
他的唇很熱也很軟,帶着清冽的茶香。她毫無章法地舔舐着他的唇角,笨拙地啃咬着松軟的唇瓣。
灼熱的氣息漸漸變得淩亂,靜谧的夜裏,此起彼伏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濃重的欲色,理智逐漸潰散,他忽然很想和她一起沉溺在這一場無人知曉的美夢中。
跌落軟塌的那一刻,他的手穩穩地護在她的身下。肌膚相貼、交頸而卧,兩顆心在此刻變得密不可分。
濃情蜜意的擁吻中,謝凝抛卻了往日的羞澀,主動地迎合着他的節奏。
長夜漫漫,他們不知疲倦地感受着彼此,赤誠而又熱烈。
夜色濃郁,滿室春情,直到破曉時分,謝凝才終于閉上了眼睛,疲倦地依偎在他的懷裏,沉沉睡去。
他擡手擦去她額頭沁出的汗珠,動作輕柔地替她整理好淩亂松垮的衣衫,随後戀戀不舍地下了床。
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睡吧。”
他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擡眸的那一刻卻意外地對上了一道詫異而又憤怒的眼神。
“崔琰……你在這裏做什麽?”
一身暗黑色長袍的宮裝男子站在院子裏,手上拎着一個木制的食盒。那是來送醒酒湯的承德。
崔琰眸光晦暗地看着他,始終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不語,承德心頭一跳,頓時生出了強烈的不安。他近乎失态地質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看着他憤怒低吼的模樣,崔琰眸光一沉,嗓音冷冽地反問道:“我做了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
“崔琰,你這個畜生,你怎麽能趁人之危!”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令他心痛而又不齒的畫面,他憤恨地瞪着崔琰,幾乎到了咬牙切齒的程度。
将他的怨恨看在眼裏,崔琰冷淡地笑道:“是不是趁人之危,你說了不算。”
說罷,他淡漠地看了承德一眼,随後從容地擡腳離去。
望着他翩然離去的背影,承德憤恨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