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怠慢
第115章 怠慢
雨勢越來越大, 就連擅長馬術的小厮都被雨迷得睜不開眼睛。謝凝卻憑借着一股強大的毅力,硬是将馬騎到了沈幸的墳前。
墳茔前泥濘不堪,白日裏才埋的土, 在雨水的沖擊下變得粘稠松軟, 連墓碑都變得有些歪斜。
見狀,小厮立刻跑上前來,幫着謝凝一起用力将墓碑扶正,又刨了些土塊堆在四周, 直到墓碑不動如山, 他才松了口氣。
謝凝的身上早已濕透,整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落魄又憔悴。只見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雨傘,半跪在墳前,顫抖着撐了開來。
看着她為墓碑撐傘的畫面,小厮先是一驚, 随後默默地掬了一把淚。
謝凝在墳前待了大半夜, 直到暴雨t停歇、天色将明,她才顫微微地站起身來。
“回去吧。”
已經過了半宿,再不回去, 阿粟就該醒了。
渾身濕噠噠的, 又冷又困, 小厮早已熬不住了, 見謝凝提出要走, 他心神大振, 鞍前馬後地為她套着缰繩。
回到王府時天色已經大亮, 守門的仆從見了騎馬歸來的謝凝,面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謝夫人, 你這是去哪了?”
謝凝抛下手中的缰繩,神色淡淡地答道:“出門辦了點事。”
見她不肯多說,仆從也不敢多問,只能恭敬地将她迎進了門。
回到王府之後,她腳步倉促地趕回了西苑,卻還是在門外聽見了阿粟的啼哭聲。
她心中一緊,慌忙推門而入,小跑着來到床前,歉疚地将哭得面色發紅的阿粟抱入了懷中。
得到了娘親的安撫,阿粟的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哼唧了片刻就再一次睡了過去。
将阿粟放回床榻上之後,懷中再次變得空虛。一陣晨風吹過,她鼻子一酸,忽然打了個噴嚏。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自己淋了雨,身上還帶着潮濕的水汽。她心頭一緊,擔憂地摸了摸阿粟,見他的身上并沒有沾濕,這才松了口氣。
和阿粟一起消失的丫鬟翡翠已經失去了蹤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是死還是活。
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謝凝早已無暇他顧,其他人就更不會去在意一個丫鬟的境遇。
怕別人伺候不好,韓妙儀特意将翠微給了謝凝。來伺候謝凝洗漱的時候,翠微并不知道她夜裏出了門。此刻看見她潮濕的衣衫,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夫人,你這是去哪了?”
自從沈幸離世後,謝凝就變得沉默寡言。有時候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深沉,叫人看不出她心底在想什麽。
謝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此刻她急需泡個熱水澡,好驅散因為淋雨而染上的濕氣。
可翠微卻欲言又止地望着她,讓人頗為煩悶。
見謝凝沉默不語,翠微抿了抿唇,用關切的口吻批判道:“外頭下了那麽大的雨,夫人怎的也不愛惜身子,你若是病了,誰來照顧小公子呢?”
熬了半夜又淋了雨,回府的路上心裏一直記挂着阿粟,此刻她腦袋暈沉,壓根兒不想聽翠微的唠叨。
“勞煩你去打些熱水來,我想泡個澡。”
看着謝凝冷淡的态度,翠微心中生出了一絲委屈。她和淩波都是陪嫁到王府的丫鬟,本是平起平坐,可如今自己卻被王妃送給了謝凝,再也沒有往日裏的風光了。
偏偏謝凝對她不冷不熱,實在叫人心寒。她心中存着氣,打水的時候自然就磨蹭了一些,以至于謝凝雖然泡了熱水浴,卻還是因此受了寒氣,在傍晚時分起了熱。
起初翠微并沒發覺她的病況,若不是起夜時聽見阿粟一直哭,她甚至也不會從耳房繞進去查看情況。
彼時阿粟正趴在謝凝身上啼哭,而謝凝雙目緊閉,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靠近時,翠微甚至聽得見她急促而窘迫的呼吸。
她心頭一突,吓得睡意全無,顧不上安撫哭泣不止的阿粟,飛快地跑了出去。
彼時夜深人靜,她不敢驚擾楚王和王妃,只能敲開了承德的房門。
比起她的慌亂無措,承德要鎮定得多。直到領命去請大夫的衛兵離開王府,廚娘也被叫起來燒熱水,翠微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夫人身邊離不開人,小公子也需要照顧,你趕緊回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意識到自己的疏漏,翠微心頭一顫,惶恐地折返回去。
她回到西苑時,床榻上的阿粟仍閉着眼啼哭。她手忙腳亂地将阿粟抱進懷裏,又是拍又是哄,可阿粟還是不停地哭。
翠微弄得滿頭大汗,心裏騰地一下就生出了漫天的委屈。要不是翡翠莫名失蹤,她也不會被指派給謝凝。
往日乖巧可愛的阿粟就像是變了個人,整日地哭鬧,攪得她心煩意亂頭腦昏沉。
如今謝凝起了熱,而她作為随身伺候的丫鬟,事後恐怕還要受到責罰。越想越煩悶,偏偏懷裏的阿粟怎麽哄都哄不好,仍是不安分地扭動着。
心底的苦悶變成了惱火,翠微再也忍不住了,連拍打阿粟後背的力度都漸漸大了起來。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有什麽好哭的?”
兇狠的斥責聲下,阿粟被吓得一怔,随後爆發出了一陣更響亮的哭聲。
見狀,翠微眉心一緊,當即就要擡手去打他的屁股,這時,身後傳來了一聲震怒的質問。
“你要幹什麽?”
翠微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吓了一跳,回頭的一瞬間,她就看見了站在門外,一臉怒氣的承德。
因為放心不下,猶豫過後,承德還是跟了過來。可他才進院門就聽到了一陣高亢的哭聲。
他心頭一緊,連忙小跑而來,可到了門外,看見的卻是翠微揚手要打阿粟的場景。
就在翠微慌亂驚恐不知所措的時候,承德已經大步上前,從她懷裏一把将阿粟抱走。
到了陌生的懷抱裏,阿粟先是哭鬧着掙紮了一會兒,可在承德溫柔的安撫之下,很快他就安靜了下來。
看着懷裏的阿粟漸漸睡去,承德倏然擡眸,溫和的面色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沉的憤怒。
害怕吓着阿粟,他刻意壓低了嗓音。
“方才我若是沒來,你想幹什麽?”他目光灼灼,像烈日般刺眼,令人不敢逼視。
誰都知道楚王跟前的承德公公性子最是溫和,可越是和善的人,變臉時就越有威懾力。
翠微心頭一震,瞳孔微微收縮,無措地咬着唇,眼裏滿是慌張。
她很想撒謊,卻也清楚撒謊的後果是什麽。想到這裏,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含淚哭求道:“承公公,我錯了,求你饒了我這回吧……”
看着她凄楚哀求的模樣,承德眉心一皺,眼底劃過一抹不耐。
“你原是王妃的人,論理我也管不着你的事。可今日你膽敢冒犯小公子,來日還不知會做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來。這件事,我會如實禀告王妃。”
“不,不要……承公公,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往後我一定會好好伺候小公子和夫人……”
看着她苦苦哀求,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承德的心中漸漸生出一股煩悶。
見承德始終不松口,翠微心一橫,猛地抱住他的腿,楚楚可憐地仰起頭來,哀婉地說道:“只要公公肯給我機會,今後我什麽都聽你的。”
“你想幹什麽?”看着她緊緊攀附的手,承德的眉心越來越緊,眸光漸漸晦暗,隐隐浮動着一股怒氣。
“求公公垂憐……”驚惶的眼眸中生出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一雙手漸漸往上,顫抖的同時還帶着一股說不清的羞怯和柔媚。
然而承德卻毫不猶豫地扯開了她攀附的手。
昏暗的屋子裏,因為憤怒,他的眼眸亮得出奇。“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被一把扯開的翠微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眸中滿是恐懼和難堪。
“別說我對你沒有那種意思,就算有,我也不會做趁人之危的事。”
斥責聲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面頰上。翠微倉惶地望着他,又一次落下淚來。
衛兵很快就帶着大夫來到了西苑,承德抱着阿粟站在門外,神色分外凝重。
大夫診治完畢,很快就留下了一副退熱的藥材。因着翠微犯了錯,承德從別處叫了一個丫頭來伺候。
又是熬藥,又是冷敷,忙到破曉時分,謝凝的高燒才漸漸退去。
可即便退了熱,她仍是昏昏沉沉,時睡時醒。丫鬟為她擦拭身子的時候,聽見她在夢中呓語,哭着喊了好幾回沈幸。
想到剛剛死去的沈先生,再看着床榻上病容憔悴的謝凝,丫鬟不禁唏噓地嘆了口氣。
另一頭,被扭送到韓妙儀跟前的翠微哭成了淚人,不住地哀求着她的寬恕。
“之前我看你做事心細,才想着讓你去凝姐姐身邊。沒想到你卻做出這樣的事來,罷了,你既然不想伺候凝姐姐,那就走吧,我現在就放你出去。”
說罷,她失望地嘆了口氣,扭頭看向站在身側的淩波。“去把翠微的賣身契拿來。”
聽到韓妙儀要逐她出府,翠微吓得面色慘白,絕望地哭着求饒。
“王妃,是奴婢錯了,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您知道的,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哥t哥是個不成器的,我若是離開了王府,往後可怎麽活啊!”
看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韓妙儀的心裏不是不動容,可她若是不處置翠微,今後又該如何服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走吧!”
翠微很快就被趕出了王府,流落街頭的時候,她的心裏充滿了悲戚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