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試探
第106章 試探
皇後的馬車停在了距離禦使府不到百米的一處僻靜小巷內。
徐瑤扭頭看向屈膝跪坐的一個婢女, 嗓音淡漠地說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只見那婢女緩緩坐直身子,嗓音低啞地開口道:“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不過是場交易,你不必謝我。”徐瑤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
見狀, 婢女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神色溫和地遞到了徐瑤手上。“這裏頭有一顆玉露丸,可養護心脈,娘娘生産之時或許能派上用場。”
徐瑤接下瓷瓶後, 婢女起身走下了馬車。片刻之後, 她走進了一間民宅,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娘娘……”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車內的另一個婢女藍茵惶惑不安地問道,“您冒險救他出來,若是被人發現了該如何是好?”
“不會有人知道的。”望着手中雪白的瓷瓶,徐瑤的眸中流露出了一抹悵然。
但凡有一點辦法, 她都不會做出這種與虎謀皮的事來。可她是中宮皇後, 她不能沒有自己的孩子。
入宮之後,她好不容易才搶先一步懷上孩子,可那時候端慶帝獨寵崔晗, 她憂思過度以致胎象不穩。
太醫曾悄悄告訴過她, 她腹中的胎兒先天不足, 就算再怎麽調養, 也活不過五個月。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以身犯險, 借機陷害崔晗。可她高估了自己在端慶帝心中的分量, 也低估了他對崔晗的偏愛。
不過短短數月, 崔晗就傳出了喜訊,而她因為小産傷身被太醫診斷出難以受孕。
一時間她瀕臨崩潰, 生出了強烈的報複心。正是那個時候,沈幸的心腹找上了她。
“草民有一秘方,可助娘娘成功受孕。只是此方千金難得,不知娘娘可有誠意?”
“只要你能讓本宮懷上身孕,無論你要多少銀子,本宮都能給你。”那時她求子心切,幾乎入了魔。
可那男子卻淡淡搖頭,意味不明地t說道:“草民不求金銀,只希望皇後娘娘日後能幫我一個忙。”
“本宮不可能幫你做那些傷天害理或者大逆不道的事。”
“娘娘放心,草民絕不會讓你做違背道義之事。”
“你到底想讓本宮做什麽?”他說得模棱兩可,徐瑤反倒是惴惴不安。
“來日草民若是遇到了難處,還望娘娘能慷慨相助。”
彼時她雖然不知道那人究竟想讓她做什麽,卻還是應了下來。
崔晗落胎後性情大變,數次将端慶帝拒之門外。而她則把握住機會,在藥物的助力下順利地有了身孕。
沈幸拿着信物找上她時,她也曾猶豫彷徨,可一直将他藏在栖鳳宮遲早會有東窗事發的一日。
因此,她特地挑在了崔晗出殡的這一日,将沈幸裝扮成女子模樣,偷偷摸摸地送了出來。
見徐瑤神色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瓷瓶,藍茵壓下心頭的不安,讷讷問道:“娘娘,我們還回禦使府嗎?”
“來都來了,回去看看父親吧。”徐瑤素來心思缜密,深谙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
得了她的答複,藍茵立刻探出頭,對坐在車架上的太監說道:“回禦使府。”
暮色漸沉時,郡主府內燈火通明。正廳內,貞儀公主捧着茶杯,沉默地看着坐在對面的端慶帝,面上是難掩的厭倦。
“不知姑姑可有嘉和的消息?”長久的靜默後,端慶帝忍不住先開了口。
貞儀公主眉心一挑,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杯盞,面上滿是譏嘲:“比起本宮這個母親,她和你的關系要更親厚些吧?你怎的來找本宮詢問消息?”
此話問得端慶帝呼吸一滞,面色也跟着陰沉下來。
“自她去了岳陽,朕已經許久沒收到她的書信了。”起初他還能從罕見的雪災上找原因,可春日放晴之後,他依舊沒有收到只字片語,連他埋在嘉和身邊的暗樁都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貞儀公主并未去接他的話茬,而是漠然地看着他,就好像他談論的人和她并不相關。
“姑姑就一點都不擔心她嗎?”碰了軟釘子的端慶帝眉心緊蹙,眸中閃動着強烈的憂慮。
貞儀公主唇角微動,片刻後逸出了一抹冷笑:“她已經不是孩子了,本宮總不能一輩子都把她拴在身邊。何況,讓她回鄉探親不是皇上的意思嗎?”
這份遲來的關心顯得虛僞至極,再看着他那副故作關切的嘴臉,貞儀公主只覺得惡心。
可憐嘉和一心為他籌謀,到頭來得到的只有無盡的失望和他無休無止的利用。
此話一出,端慶帝眸光一緊,瞬間就變了面色。
正廳內頓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被貞儀公主徹底無視的端慶帝陡然生出了一股邪火,幾乎要壓制不住心底的憤怒。
這時,守在門外的路兆悄然而入,不動聲色地朝他搖了搖頭。
接收到他的暗示,端慶帝倏然起身,眸光淡淡地說道:“嘉和是您唯一的孩子,理應在您身邊盡孝。明日朕便派人去岳陽接她回來。”
聞言,貞儀公主淡漠的神色有了一絲裂痕,只見她眉心一緊,眼底竄起一股怒火。
“後宮佳麗三千,皇上何苦要揪着她不放?”
她忍耐了許久,終究還是和他撕破了臉。
看着她怒火中燒的模樣,端慶帝像是扳回了一城,唇角一彎,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世上只有朕不想要的,還從來沒有朕得不到的。皇位如此,嘉和也不例外。”
望着他狂傲的眼神,貞儀公主心頭一震,面色瞬間暗沉下去。
端慶帝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随後神色倨傲地離開了郡主府,只留下她悲憤地坐在廳中。
枯坐了半夜,貞儀公主神色哀愁地走入了供奉驸馬靈位的那間佛堂。
千裏之外的江夏,蜂飛蝶舞,到處都洋溢着夏日的熱烈和甜蜜。
城郊的一處別院內,韓妙儀和謝凝正坐在水榭涼亭中閑聊。阿粟已經學會了站立,不再滿足于窩在娘親懷中,白日裏總要撲棱着學習走路。
江夏的暑日十分炎熱,就是坐着不動也常是大汗淋漓。
自上回和楚王鬧了矛盾後,韓妙儀在王府憋悶了許多日,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出門避暑。
怕楚王尋她的不是,她特意将謝凝和阿粟也帶了過來。此時正值午後,翡翠在屋子裏陪着阿粟入睡,韓妙儀就拉着謝凝來了這處涼亭。
“凝姐姐,這些日子他怪怪的,有事沒事總愛往我身邊湊,我都快煩死了……”
韓妙儀苦惱地托着腮,眼底滿是煩悶和迷惑。
看着她一副迷惘的神态,謝凝的唇邊浮現了一抹柔和的笑:“殿下是個很好的人,王妃何不敞開心懷,試着去接納他?”
這些日子,楚王對韓妙儀的在意和愛護她和一衆奴仆全都看在眼裏,偏偏韓妙儀這個當時人後知後覺。
聞言,韓妙儀呼吸一緊,別扭地看向謝凝:“那姐姐為何不肯原諒沈先生?”
謝凝被她問得一怔,眸光瞬間變得黯然:“那不一樣。”
“沈先生對姐姐也很好,姐姐不還是放不下心結嗎?可見道理人人都懂,真的做起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韓妙儀感慨萬千地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更加悵惋。
“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跳出去看,永遠都是雲裏霧裏。”
她的這一番感嘆讓氣氛變得有些沉默,謝凝眸光微斂,漸漸生出了一股憂愁。
他離開江夏已有數月,卻一直沒有寫信回來,也不知他是否成功地救出了玉盞。
看着她一副愁悶的模樣,韓妙儀唇角一揚,笑着打趣道:“姐姐莫不是在擔心沈先生吧?”
被看破心思的謝凝尴尬地垂下眼眸,讪讪辯解道:“我沒有……”
“是嗎?”韓妙儀神色暧昧地看着她,眸中滿是了然的笑,“除了沈先生之外,還有什麽人會讓姐姐如此苦惱?”
迎着韓妙儀慧黠的目光,謝凝心虛地咬緊唇瓣,始終沒有回答。
她很難确切地說出自己苦惱的根源,也許是因為他要帶回玉盞的承諾,她開始期待起他的歸來。
可若是他真的回來了,她又會開始焦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見謝凝沉默不語,韓妙儀恰合時宜地轉移了話題。
“前些日子上京城發生了不少事,聽說永昌侯被問斬的那一日,他的夫人也忽然暴斃了。更離奇的是,沒過幾日宮裏的崔貴妃也莫名薨逝了。偌大的崔家就只剩下了那位名動上京的崔世子。”
聞言,謝凝面露驚愕地擡起頭來,眸中閃動着莫名的情緒。她知道沈幸回上京就是為了觀刑,也猜到侯府會因此敗落,可她沒想到嫁入宮廷的崔晗也會死。
初入上京城時,只有崔晗是真心待她。後來她被沈幸劫走,又被崔琰藏于幽深宅院,再也沒有見過崔晗。
她是這一場仇恨中最無辜的一個人,卻還是因為家族覆滅而失去了生命。
命運總是推着人向前走,從來不在乎她們是否情願。
看着她逐漸暗淡的神色和眸中閃動的悲切,韓妙儀不安地問道:“凝姐姐,你怎麽了?”
她以為聽到侯府敗落的消息,謝凝會感到快慰,畢竟她曾受過崔琰的拘禁和傷害。
可她的眼底分明流淌着一抹哀傷,像是不忍又像是遺憾。韓妙儀困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悲從何來。
一道淚光從眼角劃過,謝凝難過得紅了眼眶。
崔晗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因為永昌侯造下的冤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而這場悲劇的根源僅僅是因為她生在了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