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局中局
第093章 局中局
夜色如墨般深沉, 看着被廢去武功後癱軟在地上的永昌侯，沈幸眸中的陰郁漸漸退去。
“看緊他，別讓他尋死！”
對清越留下一句吩咐後, 沈幸背過身去, 遁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永昌侯已經是個廢人，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另一頭，賀連城帶着北戎士兵倉惶撤離，可臨近大營時, 卻忽然看見了一道沖天的火光。
“不好, 那是咱們的糧草庫！”一名眼尖的士兵尖聲叫嚷道，嗓音裏充滿了驚恐和慌張。
“秦無争！”賀連城咬牙切齒地低吼着, 飛快地策馬奔向那片燃燒中的營帳。
北戎軍忙活了大半夜才終于滅掉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賀連城陰沉着臉，眸中滿是憎恨和懊惱。
這場戰打了太久，若是再分不出勝負，他們的糧草就要耗盡, 北戎王已經向他施加壓力, 勒令他在半月之內拿下邊城。
因此，從細作嘴裏得知了永昌侯敗走的消息時，他便立刻生出了想要從中夾擊的心思。
他沒想到城裏的魏軍會從後方殺出來, 更沒想到秦無争會派人偷襲他們的糧草庫。
好一出一石二鳥的計策！
他自诩聰慧機智, 卻沒看出秦無争竟是如此藏拙之人。
“将軍, 糧草沒了, 咱們該怎麽辦吶？”站在他身邊的士兵哭喪着臉, 悲戚地望着他。
“別慌, 我自有打算。”
Advertisement
賀連城眸光一斂, 神色凝重地抿緊了嘴唇。
秦無争本可以在半道上伏擊他們，可他卻沒有那麽做, 而是大費周折地燒毀了他們的糧草，這很顯然是對他有所圖謀。
可他想要什麽呢？
賀連城百思不得其解時，邊城的府邸內，沈幸正負手站在廊前，神色複雜地仰望着天際的一道殘月。
“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一道雄渾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沈幸眸光一怔，緩緩收回視線，語氣淡淡地說道：“留着他的命，讓他親眼看着崔家敗落，才算是最好的報複。”
“說得也是，就這麽死了也太便宜他了。總得讓天下人都看清他醜陋的嘴臉，才不枉你籌謀了這麽多年。”
秦無争自身後而來，感慨萬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些年難為你了！你父親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會感到欣慰。”
望着那張滄桑中透着憐惜的面孔，沈幸唇角微動，露出了一抹悲涼的笑意。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是回上京布局，還是留在邊城與我一同殺敵？”
迎着他關切的目光，沈幸微微斂眸，撇去了眼底的那一抹哀愁，憧憬而又堅定地說道：“我要回江夏。”
“你真的要造反？”身為大t魏的将領，又與沈晏有着深厚的情誼，他實在不忍心看着沈幸走上謀反之路。
“飛鳥盡良弓藏，非我要反，是他容不下我。”
“你本就是來去自由的江湖中人，天地浩蕩，總有你栖身之地，何苦非要卷入政鬥之中？”
他知道沈幸一心複仇，可如今大仇得報，只要等着崔家倒臺便可飄然離去，實在沒必要再趟渾水。
沈幸幽幽擡眸，神色堅毅地看着他道：“我可以避世，可天機閣不能解散，我必須要對他們負責。”
“可奪權之路布滿了荊棘，一招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秦無争憂心忡忡地望着他，對于他的堅持深感不解。
“大廈将傾，逃避并非長久之計。若是我父親還在，他也不會希望我獨善其身的。”
看着他執着的眼神，秦無争眸光一怔，嘆息着握住了他的肩膀：“是我狹隘了，你放心去吧。将來若是遇到了難處，就來涼州找我吧。”
“多謝将軍！”沈幸感激地擡眸，唇角露出了一抹誠摯的笑。
“叫什麽将軍？還像從前一樣喚我一聲秦叔父吧。”見他如此拘謹，秦無争撇了撇嘴，眸中劃過一抹不悅。
沈幸愣了片刻，才在秦無争期待的眼神中艱難地喊出了那一句久違的“秦叔父”。
時隔二十年，聽着這一聲“叔父”，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經那個軟糯可愛的小阿煜。
“好孩子！”他擡起手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片刻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忽然開口道：“阿煜，你如今也二十六了，就算要舉事，也該先給沈家留個後才是。我家中還有個未定親的幺女，與你倒也想配，不如……”
不等他說完，沈幸就急促地打斷了他。
“多謝叔父好意，只是我已經有了妻兒。”
“什麽？你……你成親了？”秦無争驚愕地瞪大了眼，面上滿是詫異。
“雖未成親，可我已經有了孩兒。”想到阿粟，他心口一熱，連語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還沒成親就有了孩子？”聽了他的回答，秦無争面上的訝異更深了幾分。
“此事說來話長，等我成親那日，再請叔父一聚。”沈幸眸光一動，眼底閃爍着無限憧憬。
見狀，秦無争也不再多言，笑着收回了手。
“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早些歇息吧。”
“好。”二人分別後，沈幸卻無心睡眠，事出緊急，離開時他未曾留下只言片語，也不知阿凝的氣消了沒有。
這次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和她道個歉。想到此處，他提筆寫下了離開後的第一封家書。
次日一早，賀連城就帶着數十人來到了城門外。守門的士兵将此事通報給了秦無争後，很快他就被請入了城中。
到了府邸後，賀連城的人馬都被攔在了門外。
“請賀将軍獨自進入。”
“将軍？”見狀，賀連城的副将眉心一擰，眸中滿是憂慮和不安。
“無妨，你們在外頭等着，我很快就出來。”面對副将擔憂的眼神，賀連城無所畏懼地擺了擺手，面容平靜地随着衛兵走了進去。
花廳裏，秦無争正悠閑地喝着茶，瞥見賀連城時，面上露出了一抹熱情的笑。
“賀将軍請坐。”他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倒也沒擺什麽高傲的姿态。
賀連城唇角一動，含笑坐在了右下方的紅木雕花椅上。
“我與賀将軍交鋒數回，沒想到也有坐着喝茶的一日。”看着賀連城松弛的神态，秦無争感觸良多地調侃道。
“世事多變，總有些始料未及的事。不過秦将軍這招一石二鳥實在令人嘆服。”
兵不厭詐，哪怕輸的人是自己，可他對這個對手仍充滿了敬意。
聞言，秦無争揚唇笑了笑：“賀将軍過獎，此計并非出自我手。”
“哦？這麽說來，秦将軍背後另有高人？”聽了秦無争的話，賀連城眉峰一挑，眼底劃過濃厚的興趣。
“不錯。”迎着賀連城探究的眼神，秦無争毫不避諱地笑道。
“不知是何方神聖？”
“他乃故人之子。”秦無争半眯着眼，神秘地笑了笑，“說起來，你應該也聽過他父親的名字。”
“哦？”賀連城疑惑地皺起眉頭，看向他的眼神增添了幾分迷惘。
“他是沈晏的兒子。”
“沈晏？”看着秦無争含笑的眉眼，賀連城難以置信地反問道，“沈家不是早就被滅門了嗎？”
“他僥幸逃過了一劫。”
當年的那件事太過轟動，一夜之間，沈家上下百餘口人全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裏，所有人都以為沈家是畏罪自戕，從始至終都沒有人懷疑到崔問頭上。
“所以這一切都是沖着永昌侯來的？”即便秦無争沒說什麽，賀連城卻也已經參悟了其中的玄機。
“不錯。”見他猜到了內情，秦無争也不遮掩，反倒坦然地承認了。
既然已經得知了真相，那就沒必要再繞彎子。賀連城眸光一轉，神色凜然地看向了他。
“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雪災未停，民不聊生。再這麽打下去對我們都不好。”秦無争擱下茶杯，神色肅然地說道，“将軍和崔問相識多年，想必可以給我提供些他通敵叛國的證據。”
看着秦無争逐漸銳利的眼神，賀連城露出了一個洞悉一切的笑容。
“我可以幫你，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賀将軍請說。”見賀連城妥協，秦無争眉心一動，眼底劃過一抹雀躍。
“五萬石糧食換邊境五年和平，秦将軍意下如何？”賀連城眼波一轉，面上露出了一抹自得的笑意。
可他話音剛落，秦無争就變了臉色。
“這是那班文臣的事，與我并無幹系。此時停戰對你我都好，賀将軍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秦将軍什麽都不做就想讓我退兵，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見秦無争語帶威脅，賀連城面色一沉，眼神也跟着淩厲起來。
“先停戰再議和，至于後續如何，就全看北戎使者的本事了。”
見秦無争寸步不讓，賀連城惱怒地抿緊了唇。“既然秦将軍毫無誠意，那麽就恕我不能相助了。”
“賀将軍先別急，容我上報朝廷再做定奪。”見賀連城惱了，秦無争的眼中生出了些許動搖，連口氣都軟了下來。
“秦将軍就這麽燒了我的糧倉，總該給我些補償吧？”秦無争一讓步，賀連城就趁機提出了要求。
“賀将軍放心，老夫自有安排。”秦無争眸光一動，心底便有了對策。
走出府邸的那一刻，賀連城眸光一緊，心底暗暗罵起了秦無争的狡詐。
當天晚上，北戎軍隊又一次襲擊了駐紮在城外群龍無首的大魏援軍。
這一次他們直奔糧草辎重而去，達成目的後也不戀戰，快速地撤離了邊境。
損失慘重走投無路的援軍只能在副将的帶領下投入了秦無争的麾下，自此，永昌侯的兵權徹底卧在了秦無争的手裏。
